正文 第十八回 驗明完璧始成名教痴好逑

聖旨下了,登時就傳旨。原來前知縣鮑梓行取到京,已欽選北直隸監察御史,正出巡真定府,見了報,知道鐵中玉與水冰心已結了親,因萬諤疏參,故有此命,因滿心歡喜道:「鐵翰林這頭親事,我原許與他成就,只因受了此職,東西奔走,竟未踐前言,時時在念。近聞他已遵父命,結成此親,我心甚喜。不期今日又有聖旨,命我奏明,正好完我前日之願。」因詳詳細細覆了一本,道:

名花不放不生芳,美玉不磨不生光。

不是一番寒徹骨,怎得梅花撲鼻香。

著舊曆城縣知縣將鐵中玉養病情由,據實奏明,不許隱匿誣罔。欽此。

直隸監察御史臣鮑梓謹奏,為遵旨回奏事。竅以義莫義於救人於危,俠莫俠於臨事不畏,貞莫貞於暗室不欺,烈莫烈於無媒不受。臣於某年月日,蒙恩選知歷城縣事。臣雖不才,蒞任之後,遂留心名教,以揚朝廷風化之美。適值學士過隆棟之子過其祖,聞兵部侍郎今升尚書水居一之女水冰心之美,授聘為妻,托府臣命臣為媒,時臣為屬官,不敢逆府臣之命。時水居一被謫,因見水居一這弟水運,道達府臣與過其祖聘其侄女水冰心之意。水運言之水冰心者再四,始邀其允。凡民間允親,以庚帖為主,水運既允,因送庚帖於過宅。孰知水冰心貞女也,無父命焉敢自嫁?為叔水運催迫甚急,水冰心又智女也,因竅寫水運親女之生庚,以為庚帖,而水運愚不知也。及至於歸,水冰心執庚帖非是,不往,而水運事急,因以親女往焉。過其祖以誤受帖不能有言,此水冰心一戲過其祖者,既而過其祖情不能甘,暗改庚帖,以朝期為召,欲邀水冰心會親而結親焉。孰知水冰心俠女之俏膽撥天,偏許其往,使其遍請貴戚,大設綺筵,又偏肩輿及門,又使其雀躍於庭以為得計,然後借鼓聲之音,以發其奸狀,突然而返,追之不及。此水冰心二戲過其祖者也。過其祖心愈恨而謀愈急,因訪知水冰心秋祭於南庄,因伏多人於野,以為搶劫之計。熟知水冰心奇女也,偏盛其騶輿,招搖而往,招搖而還,以為搶劫之標。及其搶劫而歸,眾詣睹為榮觀焉,乃啟車而空無一人,惟大小石塊、一黃袱而已,於是喧傳以為笑。此水冰心三戲過其祖者也。過其祖受其三戲,其情愈迫,因假寫水居一復職之報條,遣多人口稱聖旨往報也。水冰心聞有聖旨,不敢不出,因墮其術中,而群劫之往。孰知水冰心烈女也,暗攜利刃,往而欲刺焉。適鐵中玉遊學至此,無心恰遇之,怪其唐突,而相哄於道,同結至縣堂而告焉。至問出其故,因叱散眾人,而送水冰心歸,欲彼此相安於無事也。不意過其祖怏怏焉不得於水,欲甘心於鐵焉,因授計寺僧,而鐵中玉病危也。鐵中王病危,鐵中玉不自知。幸水冰心仁女也,感其救己之死,而不忍坐視其死,因秘計而移其歸,迎醫而理其病,甘冒嫌疑而不惜,犯物議而安焉。非青天為身,白日為心,不敢也。過其祖聞而愈怒也,因以曖昧污辱之,欲令臣正名教罪之,宣風化懲之。臣待罪一縣,則一縣之名教風化實在其職,臣何敢不問?但思同此男女之情態,淫從此出,貞亦從此出也,又何敢不見不聞,盡坐以小人哉?萬不得已,因遣善窺捕門役單祐,前往窺探之,如知鐵中玉君子也,水冰心淑女也:隔簾以窺,不以恩愛廢義;異席盼甘,又不以矯潔廢情。談者道義,論者經權。言事則若山,不啻過於良友;詮理則迎機一點,不啻明師,並無半語及私,一言不慎,且彼此感激,而有喜心;內外交言,而無慚色。誠古今名教這准而全正者也,臣聞見之,不勝欣羨,因思白璧不易成雙,明珠應難成對,天既生鐵中玉之義男兒,又復生水冰心之俠女子,夫豈無意?臣因就大義思之,非鐵中玉而水冰心無夫,非水冰心而鐵中玉無婦矣。故以媒自任,而往見鐵中玉,勸其結朱陳之好,以為名教光。熟知鐵中玉正以持己,禮以潔身,聞臣言怒,以為污辱,已奮然而行,竟不俟駕。其磨不磷,涅不淄,豪傑之士也。臣即欲上聞,因臣職卑,急欲轉詳轉申,最為多事。而正不料天意果不虛生,後復因鐵中玉力保侯孝之事,不居一由此赦還,因而締結朱陳。此雖人事,實天意成全。臣聞之不勝欣快,以為良緣佳偶,大為名教增色。不意御史萬諤不知始末詳細,誤加參劾,致蒙聖恩下詢往事,天上遂夙心。臣不勝雀躍,謹將前事據實一一奏聞。揆之於義,義莫義於此矣;按之於俠,俠莫俠於此矣;〔考之貞烈〕,貞烈莫過於此矣。伏乞聖明鑒察,時加施異,以為聖世名教風化之光。臣無任感激待命這至。

奸人空自用心機,到底機深禍亦深。

何不回心做君子,自然人敬鬼神欽。

鐵中玉與水冰心迎回到家,先拜過天地,再排香案,謝過聖恩,然後再拜父母,重結花燭。只因這一番是奉聖旨之事,滿城臣民,皆轟傳二人是義夫俠婦,無不交口稱揚。惟過不士被降,又見兒子被責,不勝悔,又不勝怒,追究聳使之人,將成奇盡情處治。萬諤被罰,十分沒趣。水運雖做個漏網之魚,然驚出一場大病,因四心感哥哥、侄女容情,不敢再萌邪念。仇太監見聖上如此處分,也不敢再萌邪念。正是:

鮑梓本上了,天子覽過,龍顏大悅,道:「原來水冰心有如許妙用,真奇女子也,鐵中玉又能不欺暗室,真是天生佳偶!言官安得妄奏?」就要降旨褒美,當不得仇太監通了秉筆太監,要他黨護。秉筆太監因乘間奏道:「鐵中玉與水冰心同居一室,此貞淫大關頭也。今止憑鮑梓遣下設單祐一窺,即加褒美,設有奸詭情由,豈不辱及朝廷?且奴婢看鐵中玉與水冰心自上本內說的話,大有可疑。」天子道:「有何可疑?」秉筆太監道:「鐵中玉本上說:『兩番花燭,止有虛名;二性之歡,尚未實結。』水冰心本上說:『於今已諧花燭,而兩心猶惕惕不安,必異室而居者,正以煉黃金之鋼而保白璧之潔也。』據他二人自誇之言看來,則今日水冰心猶處子也,恐無經理。倘今日之自誇過甚,則前日之譽言,未免不失情也。伏乞皇爺再加詳察。」天子道:「既如此,可將鐵中玉、水冰心並諸臣,限明日午朝,俱召至便殿,待聯親問。」秉筆承旨,便傳與閣臣,閣臣因傳出外廷。眾臣聞了,誰敢不遵,因於次日午朝齊集於便殿,正是:

四太監引水冰心入後宮去朝見皇后,不多時,即有兩人先來回旨道:「娘娘奉旨,即看老成宮人試驗水冰心三遍,俱稱實系處子,娘娘甚喜,留住賜茶,先著始婢回奏。」天子聽了,滿心歡喜,因對閣臣說道:「鐵中五與水冰心已經奉父母之命,兩番花燭,而猶不肯失身,欲以保全名節,以表名教,以美風化,則前之養病,五夜無欺,誠表表矣,夫好逑中出類拔萃者也。若非朕召來親問,而聽信俘言,豈不虧此美節奇行!」因召過隆棟問道:「汝身為大臣,不能訓子安分,乃任其三番搶劫,若非水冰心多才善御,必為其所辱久矣。強梁驕橫,罪已不赦,乃腹肆為謗毀,幾致白璧受青蠅之玷。又行賄買囑縣臣,大幹法紀。」過隆棟見天子詰責,慌忙無措,只得免冠伏地,奏說道:「臣非毀謗,實不知鐵中玉與水冰心有此暗室不欺之美行。」天子又召萬諤詰責道:「汝為御史,當采幽察隱,為朕表章風化,奈何聽道路浮言,污衊俠烈?朕若誤聽,豈不有傷名教?」萬諤聞責,驚得汗流浹背,惟伏地叩頭而已。天子又召韋佩嘉獎道:「汝一新進知縣,能持正敢言,不避權貴,且言言得實,事事不誣,誠可嘉也。」因命閣擬旨,閣臣因擬旨道:

白日方垂鑒,浮雲忽蔽焉。

豈知雲散盡,依舊見青天。

朕聞人倫以持正為貴,而持正於臨變之際為尤貴;節義以不渝為奇,而不渝於曖昧之時為更奇。水冰心一弱女也,能不動聲色而三御強暴,已不尋常矣,又能悄然解難於未然以報,且又能安然置身於嫌疑而無愧,其慧心俏膽,明識定力,又誰能及之?至其所最不可及者,琴瑟已諧,鐘鼓已樂,而猶然勵堅貞於自持,表清潔於神明,誠女子中之以聖賢自持者也。鐵中玉既能出韓願於虎穴,又能識侯孝於臨刑,義俠信乎大臣者矣。若夫水冰心一案,陌路救援,如至親骨肉;燕居密邇,如畏敬大賓;接談交飲,疏不失情;正視端容,親不及亂;從心所欲,而名教出焉;率性以往,而禮可不沒。至若已系赤繩,猶不苟合,誠冥冥不墮行之君子也。以鐵中玉之君子,而配水冰心之淑女,誠可謂義俠好逑矣,朕甚嘉焉。其超進鐵中玉為學士,水冰心為夫人,賜黃金百兩,彩緞百端,宮袍宮衣各十襲,烏紗、鸞冕各一領,執御前金蓮鼓樂旌彩迎歸,重結花燭,以為名教之寵榮。水居一、鐵英義教子女,善結婚姻,俱褒進一階。韋佩申詳無隱,報命不欺,具見骨鯁之風,任滿欽點重用。鮑梓覆奏詳明,留意人材有素,朕甚嘉焉。過隆棟縱子毀賢,本當重處,姑念經筵著績,著降三級。萬諤奏劾不當,罰俸半年。過其祖三行搶劫,放肆毒謀,謀雖未遂,情實可惡,著該縣痛儆一百,少懲其橫。嗚呼!有善弗彰,人情誰勸,有惡不癉,王法何為?朕不敢私,眾其共凜!特諭。

詞曰:

不一時,天子駕坐便殿,百官朝賀畢,天子先召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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