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八回 鑿通二氣無寒暑 陷入陰陽有死生

話說小行者為上善國王打死野狐,迎回太后,方辨明了唐長老不白之冤,倒換關文,辭了國王、太后,依舊西行。唐長老在馬上歡喜道:「這一場是非,我雖受些苦楚,卻喜迎回太后,成此大功,倒結了莫大的善緣。履真呀,實實虧你有此辨才。」小行者笑道:「什麼辨才!不過他以假佛弄太后,我即以假佛弄他,儒者謂之出乎爾者反平爾,佛家謂之自作自受耳。」大家說說笑笑,又走了許多程途。忽一日,又遠遠望見有山阻路。唐長者屢在山中受累,未免有些驚恐,叫聲:「徒弟呀,你看前面又有山了,未知夷險如何?」小行者道:「這條路徑雖也曾走過,卻是雲中往來,實不曾留心細看。是夷是險,連我也不知道,走到前面尋個人問問,方知端的。」唐長老點頭道:「是。」慢慢的策馬前進。又走過一帶小岡,看見山坳里一個樵子在那裡斫柴,唐長老勒住馬,叫小行者上前去問。小行者上前去看時,但見那樵子:

卻說這二氣山的陽大王,雖然好動,卻為人慈善;陰大王雖為人慘刻,卻是好靜,每日在洞中只運神功,為化為育。這一日,陽大王只覺滿身冷氣衝來,陰大王也覺滿身熱氣衝來,俱各大異,因同到山頭來察訪。忽見鎮山碑推倒在地,盡吃一驚道:「什麼人有此力量擅通我山澤之氣?」分付群妖四處去查訪。忽幾個來報道:「四山俱無影響,只有東南山腳下有四個和尚,生得古古怪怪,一個白面的騎馬,一個長嘴大耳的挑行李,一個尖嘴縮腮的,一個晦氣臉的,前後簇擁而行,如今漸漸進山來了。」陰大王道:「這四個和尚既生得古怪,不消說一定是他了。」陽大王道:「若果是他,須要拿來問罪。」就打帳叫人去拿。那幾個報事的小妖又稟道:「小的見那個尖嘴縮腮的和尚,手裡拿著一條棍棒,又長又大,口中吆吆喝喝,象是個不服善的強遭瘟,眾人恐拿他不來,挫了銳氣,還須二位大王自行為妙。」陰、陽二大王尚未答應,旁邊早惱犯了孤陰、獨陽二位將軍,出來道:「三、四和尚打什麼緊?待末將去擒來就是了,怎要二位大王費力。」陰、陽二大王歡喜道:「快去擒來,等你成功。」二將得令,孤陰忙提刀,獨陽忙綽槍,趕出山前,恰恰望見四個和尚遠遠而來,同趕上前一步攔住,大叫道:「你是哪裡來的大膽和尚?怎敢私自推我鎮山碑,擅通山澤之氣,以致陰陽混雜,該得何罪?快快下馬受死,免我老爺們動手。」小行者看見,忙叫豬一戒、沙彌護住唐長老,卻自迎上前道:「你們二人,想是陰陽山差來迎接我唐佛師過山的了?還不跪接,卻這等大呼小叫!」孤陰、獨陽聽了一發大怒道:「好大膽和尚!我奉二位大王之令而來,恐怕錯殺了你,你既不知死活,敢說此大話,這推碑通氣一定是你無疑了!」小行者笑道:「人生天地間宜一團和氣,豈容你一竅不通擅作此炎涼之態?你二人早早回去,叫他速速改過自新,尚可原情輕恕;倘恃頑不改,豈但推碑通氣,連這座山都要掀翻,叫他無處棲身。」孤陰、獨陽聽了,氣得暴跳如雷,便不管好歹,刀槍一齊上。小行者用棒架住道:「你二人就要死也不須如此著急,且說你是甚人?倘無名小子,不要辱了我的金箍鐵棒!」孤陰道:「我說來你不要害怕,我乃孤陰將軍,他乃獨陽將軍,今日陰陽夾攻,你這和尚怕也不怕?」小行者道:「我聞孤陰不生,獨陽不長,留你這種賊氣在天地間也無用,倒不如待我掃除了吧。」便舉起鐵棒劈面打來。二人刀槍並舉,急架相還,三人在山腳下一場好殺。但見:

豬一戒見群妖退去,挑起行李就要走。沙彌道:「二師兄且慢!我看這妖精說話未必老實,莫非弄下什麼圈套哄我們入去!」唐長老便勒住馬問小行者道:「致和說話殊覺有理,你怎麼講?」小行者道:「我也是這等想,但是任他有甚圈套,卻沒個站著不走之理。我們只須分做三隊,叫豬一戒在前開路做前隊;沙彌挑行李跟定師父做中隊,我壓後做後隊。倘妖精有甚動靜,我們首尾相顧,便不怕他了。」大家說道:「這個有理。」豬一戒就放下行李,掣出釘耙,一路吆吆喝喝先去開路;沙彌就挑起擔子,跟定著師父的馬緩緩而行,作中隊;小行者自持金箍鐵棒在後頭斷路,一齊奔入山來。豬一戒提著釘耙在前,也不知什麼卦不卦,只揀大路就走。幸喜造化,竟撞入巽方生門,本該一直走出兌方驚門,卻看見這方排列著許多旗幟,路又狹小不平,疑他有人把守,又看見西南上一條大路,甚是寬坦。遂不管好歹,竟望坤方死門而來。沙彌看見豬一戒在前,只得趕著唐長老的馬隨後跟來。正走得興興頭頭,忽聽得前面一聲響亮,原來是豬一戒走得忙,踏斷了陷坑板,跌入陷坑去了,左右撓鉤套索一齊上。沙彌看見,吃了一驚,忙要帶轉唐長老的馬頭,忽兩旁鑽出陰、陽二大王,一條梨花白雪槍,一條三刃火尖槍,兩下刺來。沙彌急放下行李,掣出禪杖抵擋。唐長者已被一夥妖精橫拖倒曳扯下馬來,拿去了。沙彌急要上前去救,又被陰、陽二妖兩條槍緊緊裹住,只得苦死把禪杖支撐。正難擺布,幸得小行者後隊已到,看見沙彌被二妖圍住,忙提捧上前大叫道:「沙弟勿慌!我來也。」陰、陽二妖看見,各分頭迎敵。此時,眾妖已將唐長老、豬一戒、行李、馬匹拿入洞中,捆縛好了,曉得二大王廝殺,遂一陣都來相助。小行者與沙彌戰了半晌,看見山場窄狹,不好施展,妖精人多,恐怕失利,因虛晃一棒,大家走了。正是:

天心久自暢絪緼,二氣原從一氣分,

早向鴻濛開混沌,聲無可聽臭無聞。

一心自恃可通神,不料陰陽會弄人;

怪道圓虛不如實,有時假處勝於真。

左山右澤,於焉閉塞。

億萬千年,陰陽各得。

大家直退走回五、七里方才定了。唐長老大驚,說道:「怎麼一座山東半邊這樣熱,西半邊這樣冷?真利害怕人,不知是何緣故。」小行者道:「我方才問來,這山叫做陰陽二氣山。東半邊屬陽故熱,西半邊屬陰故冷。」唐長老道:「熱又走不得,冷又走不得,卻如之奈何?」小行者道:「師父不必心焦,我想一山冷熱不齊,定是山澤不能通氣之故,我們只消在山腰裡通他一個竅兒,包管冷熱就均了。」唐長老道:「論理雖是如此,只是這等一座大山豈容易通將過去!」小行者道:「師父只不要護短,叫豬一戒幫我去通,包管通將過去。」豬一戒聽了道:「師兄說的話連人氣兒也沒些。這山是天地生成的,哪裡有個人能通得過去的?」小行者道:「呆兄弟,豈不聞昔時五丁開山。今你的釘耙九個齒釘,比他還多四個,怎倒通不得一個竅兒!」豬一戒笑得打跌道:「師兄原來是個假斯文,五丁是五個力士,怎比起釘耙之釘來?好教書先生!也不怕人聽見害羞。」小行者也笑道:「獃子你曉得什麼?既是五個力士,怎又叫做五丁力士?焉知那五個力士開山不用釘耙!」豬一戒道:「賴是讓你賴,只是文理欠通,這也罷了。只是這等一座大山,從東頭直築到西頭,莫說萬無築通的道理,就是築得通,我替你兩個人,一條棒,一柄耙,連夜不歇工,從小通到頭白,還不知可通得一半哩!師父,到何日方能通去?莫要聽他說鬼話。」唐長老聽了,沉吟半晌道:「守拙之言,似乎有理。」小行者道:「我原叫師父不要護短,今手還不曾動,就先護短起,怎做得事來?」唐長老道:「履真呀,我不是護短,但如此大山要鑿通他,我想來其實費力。」小行者道:「師父有所不知,凡是山川,外雖具重濁之形,實內包天地精明之氣,哪有個不生靈竅之理?只消審形察勢,尋著他的竅脈,一築便通了,何須苦費氣力?」唐長老聽了連連點頭。豬一戒方不敢再言,掣出釘耙道:「既是這等,快去,快去!」小行者又尋一個穩便處,叫沙彌保護唐長老坐著,方與豬一戒算計道:「我們若要照舊走去,又恐觸他冷熱之氣,莫若跳在空中看定他的窾竅,再下去動手。」豬一戒道:「有理,有理。」二人一同跳在半空中山頂上細細觀看,只見那座山周圍旋轉,就象一幅太極圖兒,左邊一帶白,直從右邊勾入中心;右邊一帶黑,直從左邊勾入腹內。小行者看得分明,因對豬一戒道:「你看此山兩邊黑白交鎖,我想,他的竅脈不在當中,就在東西兩旁。」豬一戒道:「這山東邊熱,西邊冷,想是東邊的氣通不到西邊,西邊的氣通不到東邊。若要東西相通,你與我還須挖兩旁才好。」小行者道:「兄弟說得是,就先從東邊挖挖看。」二人隨落下東邊,細細觀看,見那正東中間一圍土色紅蕩蕩,與別處土色不同,便對豬一戒道:「你看此處有些占怪。」豬一戒也看了看道:「果然有些古怪,等我試試看。」就取釘耙照著紅土築去。築了半晌,築去有三、五尺深。再看時,果然是個石竅,築下來的土都蒸蒸有熱氣。小行者看了道:「一發是了。」遂叫豬一戒停了耙,卻自將鐵棒伸入竅中去搗,搗松的土又叫豬一戒用釘耙挖出,耙完又搗,搗不多時,早搗了一個空,再用棒進去一攪,卻空落落的竟沒土了。豬一戒見了大喜道:「果然有個竅脈,想是通了,待我鑽進去看看。」正說不完,只見裡面一股熱氣就似火一般沖將出來,十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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