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回 唐長老真屈真消 野狐精假遭假騙

唐長老與小行者、豬一戒、沙彌四人,歸併了一心,遂掃除去十惡,一時功業幾同於上天之無臭,大家歡歡喜喜,依舊西行。一路上檢點程途,早已行過了一半,十分得意,便不覺有餐風宿水之勞。又行了月余,忽望見一座城池。唐長老道:「前面城池高大,想是帝王都會,比不得山野之處,進去須要小心謹慎,先問明他的國名、禁約,好去倒換關文。」大家應諾。不一時到了城下,細細訪問,這國叫做上善國,雖在西土,實乃衣冠文物之邦,況又君明臣賢,治得國泰民安,十分豐庶。唐長老聽得歡喜,遂策馬入城。尋問著館驛就入去借住。驛官出來迎著,看見唐長老模樣便大驚,問道:「老佛何來?」唐長老道:「貧僧從東土大唐國來,奉旨往西天拜活佛求真解,今到貴國,不敢徑過,要見國王倒換關文,敢借貴驛少息。」驛官聽了,又將唐長老細細一看,便道:「老佛果是從東土來的么?只怕還是在西方久住的!」唐長老道:「現有關文,明早要入朝倒換,怎敢妄言!」驛官道:「既是遠來,且請館後素齋。」一面邀唐長老師徒四眾進館後坐定,便道:「請四位安坐,就備齋來,小官有些薄事,不得奉陪,萬望恕罪。」唐長老道:「既有公冗,但請尊便,我們自坐不妨。」說罷,驛官就出去了。不多時,就有三四個穿青衣的人走來,只說尋驛官討夫馬,又將唐長老估相了一回。去了不多時,又有一位官長走進來,對著唐長老拱拱手道:「老師父從何處來?」唐長老忙起身問訊道:「貧僧從東土來。」那官長又將唐長老看了兩眼,因搖搖頭道:「為何轉從東土來?未必;未必。」說完又去了。小行者道:「這些來的人都將師父估計,定有緣故。」豬一戒道:「有甚緣故?不過認認真,好請去吃齋。」小行者道:「不象個請吃齋的光景,只怕凶多吉少。」沙彌道:「這又不是山野中恐怕有甚妖精,此乃帝王輦彀之下,法度森嚴,我們又不是盜賊歹人,有甚凶事?」弟兄們正說不完,忽聽得館驛外鑼鼓喧天,人聲洶洶。早有兩個文官,兩個武將,帶領著二十四個錦衣花帽的校尉,一齊擁入,也不問緣由,竟將唐長老捉下,用粗繩緊緊綁了。唐長老忙向道:「貧僧初到貴國,又不曾犯罪,為何綁我?」那兩個文官道:「好活佛,你做的事你難道不知,還要假辨些什麼?」唐長老道:「貧僧乃東土往西天過路的僧人,才到寶方,曾做何事?實是冤屈。」那兩個武將道:「明明是你這妖僧,怎為冤屈?」唐長老道:「天下僧人頗多,何以見得就是貧僧?」那文官又道:

「你道沒有證據么?」叫人役取過一幅圖像來,上面畫著一個和尚,就與唐長老一般模樣。因指著與唐長老看道:「你且自看看,是你不是?你還要賴到哪裡去!」唐長老看見,嚇得啞口無言,點頭嘆息道:「冤家,冤家!真屈殺貧僧也。」小行者看見圖畫相同,忙上前說道:「既有圖畫相對,師父就辨也無用。只請問四位大人,如今綁縛家師到哪裡去審?」文武四個官齊道:「好小事情,哪個衙門敢審?只要帶到御前候萬歲爺爺親問哩!」小行者道:「師父,既是入朝見駕,我們少不得要倒換關文,就順便去走一遭也罷。」唐長老道:「入朝見駕是免不得的,但不知是什麼冤屈事情,恐難分辨。」小行者道:「虛則虛,實則實,有什麼難辨!等我隨師父去就是了。」唐長老無法,只得聽從眾校尉綁縛了,簇擁著入朝。

早知心是佛,哪有野狐纏。

此時,大小臣僚皆來隨駕。不一時,二十四個校尉將唐長老綁縛著,直帶到丹墀之上。國王睜睛一看,連連點頭道:「正是他,正是他!」遂喝問道:「你這妖僧實叫何名?怎敢擅變古佛,鼓惑太后!今又將太后攝藏何處?實實招來,免動刑法。」唐長老大叫道:「貧僧法名大顛,乃南瞻部洲大唐國潮州府人氏,自幼為僧,秉持正教。今奉大唐天子敕命,前往西天大天竺國雷音寺,拜求我佛真解,以解真經。路過寶方,正有通關文牒要見陛下倒換了,以便西行。行李方才到得館驛,坐尚未暖,飯尚未吃,曉得什麼古佛?什麼太后?卻被這些人役不由分說,竟將貧僧綁縛來見陛下。陛下明鑒萬里,貧僧實系無辜,懇求加察。」國王道:「朕在待度樓親見你說法談禪,又非他人指稱,還要加察些什麼?」唐長老道:「外貌雖同,其中實異。這是非同異,若不加察,何以得明?」國王道:「要加察就先察你。你若果系妖僧,變幻佛容,鼓惑太后,這太后自然要在你身上送還。你若果系東土大唐僧人,偶以面貌相同誤投羅網,朕聞大唐與我上善國相距有五、六萬里程途,一路上魔怪不少,若非有德行、有手段的高僧,焉能到此?你若果系有德行、有手段的高僧,只消替我查出太后的消息下落,你的心跡不辨自明了。今你與他面貌既已相同,他適去,你適來,時候又剛剛湊巧,若只以口舌鳴冤,誰肯信你?」唐長老未及回答,小行者遂上前一步,接說道:「陛下果然是個英明之主,說得十分有理。但只是陛下既要我們替你找尋太后,須將那妖精的來蹤去跡說個明白,便好去拿來與陛下正罪。」國王正與唐長老問話,忽見小行者鑽出來對答,又見他生得雷公嘴,長耳朵,猴子一般,不覺吃了一驚道:「朕審問妖僧,你是何人敢出來多嘴?」小行者道:「小和尚叫做孫小行者,就是他的徒弟。因見陛下問及德行、手段,不瞞陛下說,家師實有些德行,小和尚頗有些手段。若非多嘴,陛下何以得知?」國王聽了大喜道:「原來你有些手段?」小行者道:「陛下已先說的,若沒有本事拿不得妖精,也不能到此處了。」國主道:「你雖會拿妖精,只是妖精也有幾等,你卻怎生去拿?」小行者道:「只要陛下說個影響。若是鬼妖去問閻王拿,若是仙妖去問老君拿,若是佛妖去問如來拿,若是上界星妖、神妖去問玉帝拿。」國王見他說話荒唐,便含怒道:「你這和尚莫非有些瘋病么?」小行者道:「小和尚從來不曉得害病。」國王道:「既非瘋病,為何說些瘋話?」小行者道:「是瘋話不是瘋話且莫管,陛下只說那妖精怎生來騙太后,說個始末根由,等我去拿他來,便曉得我不是瘋病者。」國王半疑半信,細細將太后好佛造樓,並妖怪變佛現形,又下花雨,把太后攝去的事情,說了一遍。小行者聽了道:「這也不是什麼鬼妖、仙妖、佛妖、星妖、神妖,都是太后妄想成佛,動了貪心,起了邪念,故近山中妖獸聞知,假變佛形來鼓惑、攝去,皆小小幻術耳!不足為奇。等我去拿他來與陛下細審,看是也不是?」國王道:「你若果有手段拿倒妖精,救回太后,朕當傾國重謝,決不食言。」小行者道:「我們和尚家要什麼謝?只要陛下鬆了師父的綁,請他吃些齋飯就夠了。」國王道:「莫說吃齋飯,就是筵宴也容易。只是鬆了綁,恐他一時又下起花雨來走了,卻如何處?」小行者笑道:「陛下,只道你這一條繩子綁著我師父,便以為牢固監守?不知此皆我師父有德行,尊賢王的法度,甘心忍受。若果要走去,有何難哉!」遂用手將唐長老身上一指,喝聲:「斷。」只見那些橫捆豎縛的麻繩,早已象刀割的一般,皆寸寸脫了下來。那二十四個校尉看見,恐怕走了,忙要上前捉拿。小行者又將手一指,道聲:「慢來!」那二十四個校尉就象泥塑的,獃獃立住,動也動不得一動。國王看見方大驚道:「原來賢師徒果系神聖之僧,愧朕肉眼不能早識,多有唐突!」急命近侍扶唐聖僧上殿。唐長老見近侍來扶,方定了性,抖抖衣服走上殿來,重新朝拜。拜畢,國王命取錦墩賜坐,然後問道:「孫高徒既具此廣大神通,老羅漢定有無邊法力,萬望大發裁悲,使我母子團圓,勝於靈山拜佛。」唐長老道:「貧僧惟有一心,道無才善,至於找尋太后,只好小徒效力。」小行者道:「陛下既要叫我老孫去找尋,閑話不要說了,快差人到館驛里喚了我兩個師弟來保護師父,我好去行事。」國王大喜道:「聖僧果肯慈悲,且請用過齋再商量。」一面傳旨光祿寺備齋,一面遣內臣去館驛,迎請二位聖僧同入朝吃齋。

不多時,豬一戒、沙彌都已來了,看了師父坐在殿中錦墩上,暗笑道:「這國王也是個虎頭蛇尾,起先那樣綁縛拿來,好不兇惡,不知聽了我師兄搗了些什麼鬼,如今卻又錦墩賜坐。」內臣忙引他二人丹陛中立著,上前奏道:「奉旨請的二位聖僧見駕。」一面回頭叫他行禮。那獃子與沙彌朝上作個揖道:「豬一戒、沙彌朝見陛下。」國王看見,二人比小行者人物又丑又惡,不覺神色有異。唐長老忙上前啟奏道:「小徒皆是山野粗蠢之人,只曉得擔負驅馳,並不識朝廷禮度,望陛下赦之。」國王道:「不知禮法也不罪他,但唐聖僧法容怎這般慈善,三位高徒為何愈出愈奇?」唐長老道:「三個小徒貌雖醜陋,性實真誠。」正說不完,光祿寺報融泄殿齋已備齊了。國王就親起身同到殿中去吃齋。不一時吃完,國王就說道:「方才已蒙孫聖僧許拿妖僧,但今無蹤無影,不知是甚樣拿法?」小行者道:「拿法甚多,一時也說不了。只問陛下,這國中左右前後有甚出名的高山大川?」國主命宣宰相來問。宰相奏道:「國門之外,左右前後雖有愛日山、忘憂洞、萱草岩許多名勝,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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