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回 大顛僧承恩求解 唐祖師傳咒收心

這邊張掛榜文不題。

卻說生有法師被打,正驚懼昏聵,忽侍者報:「唐三藏已駕雲去了。」方迴轉來,自覺沒趣,只得定定神又入朝奏道:「遣人求解,自是善緣;然奉旨講經,實非邪道。臣廡中洪福寺講壇既已親承佛旨,不敢開講矣。但天下及長安城中各寺,奉旨已久,又正值講時,恐停止不及。乞聖恩令其遵旨講完,講完後再行停止。庶不致違悖聖旨。」憲宗道:「既停止不及,聽其講完可也。」正說不了,只見各寺講師都紛紛入朝啟奏道:「眾僧正遵旨登壇講經,忽半空中降下一個火眼金睛尖嘴縮腮的神聖,手持一張金字封皮,在經文上一晃道:『奉佛旨封經。』說罷就不見了。臣等再展經時,那經文就象粘成一片的,再揭不開,不知是何緣故?特來請旨定奪。」寺寺皆是如此說。憲宗聽了滿心歡喜道:「佛法有靈如此,敢不信心求解!」因召生有法師上殿道:「昔年太宗皇帝求經,虧得陳玄奘佛師應詔,太宗感激,賜為御弟。今朕欲求真解,必得親信之人,方可代行。朕之親信無如法師,法師若不辭辛苦代朕一行,朕亦與法師結為兄弟。不識法師意下何如?」生有聽了,驚得滿身汗如雨下,戰兢兢半晌方答道:「臣蒙聖恩,安敢辭勞?但念臣生於長安,長於長安,從未曾出長安一步,外面徑路全然不識,如何歷得千山萬水?」憲宗笑道:「法師既不識路,何以指迷?」生有答道:「人各有能有不能,臣雖不能遠求真解,若是佛前焚修,祈保聖壽無疆,則臣不敢多讓。」憲宗笑道:「法師若能祈禱,又勝似求解多矣。」因問丹墀下眾僧道:「生有法師已失朕之望矣,不知汝眾僧中有能出類拔萃不辭辛苦以成朕志者否?」眾僧聽了,就似泥塑木雕,無一人敢答應,憲宗默然不悅。生有隻得又奏道:「求解遠赴靈山,臣僧尚不能應詔,眾僧安能承命?臣保舉一人,定然去得。」憲宗道:「法師保舉何人?」生有答道:「就是前日請正佛法,今奉命糾察講經的大顛和尚。」憲宗道:「法師如何知他去得?」生有道:「他表上原說,若要講解,必求智慧之人。今日著他求解,正是他的本念。況他是潮州僧人,既可從潮州到此,便可由此前往靈山。臣僧所以保他去得。」憲宗聽奏沉吟道:「此僧或者去得也未可知。但朕曾查考舊事,聞得這裡到靈山有十萬八千里程途,且一路妖魔甚多,生死相關,若不十分忠愛於朕,豈肯受此跋涉?就是朕以威勢強之而去,他到半路,心生退悔,又安能成功?這大顛和尚自潮州偌遠而來,到此上表,請正佛法,其志可嘉;又因法師苦請講經,令他守候許久,竟未降旨;昨雖有糾講之命,今又無講可糾。皇恩毫未沾被,忽命他歷此艱險之途,恐非人情之願,莫若還是出榜招求。他果有志,自慨然請行;他若無心,強之何益?」生有不敢再言,只得率領眾僧退出。正是:

憲宗退朝,即命大臣議出榜文,招求真解之人,不數日,天下各寺紛紛奏報封經之事,都說有個火眼金睛神道降壇。憲宗聞知,愈加敬信,連旨催出榜文,掛於皇城之外。那榜文寫得明白,道:

卻說孫小至自受祖大聖之教,每日只在洞中修心養性,以待進求正果。因他外慮不生,內里卻十分快活。不期一日清晨起來,頭裡有些疼痛,疼痛了半晌方才得定;到了午間,忽然又痛起來,又痛了半晌方定;到了晚上,忽然又痛。一連三、五日,日日俱是這等。用手去頭上一摸,卻是那金箍兒束得疼痛,因想道:「前日,祖大聖原說這箍兒是我的魔頭。這幾日頭痛,莫非就是這箍來魔我?」又想道:「我戴了許久為甚不痛?這幾日為何忽痛起來?」日日痛不過,只得來問通臂仙。通臂仙道:「我聞得當初老大聖頭上也有個金箍兒,乃是觀世音菩薩教唐三藏收束老大聖的法術。老大聖但不受教,唐三藏便念起咒來,老大聖便頭痛欲裂;今日,大王這等頭痛,想是有人念咒。」孫小聖道:「若果如此,卻怎生解救?」通臂仙道:「必須覓念咒人,求他不念,方可解救。」孫小聖道:「念咒的知是哪個?到哪裡去尋他?」通臂仙道:「有痛處便有來處,有來處便有尋處。」孫小聖忽大悟道:「有理,有理。」清晨起來,將近痛時,他先一個獨坐,一心緊對著金箍兒上,果然有些奇異,不多時,頭額痛起,漸漸痛到兩邊。心下想道:「從當頭痛起,這念咒人定在南方。又疑惑頭痛定從當頭起,到了午間,他便側過身子向西而坐,真也作怪,忽一點痛又從東半邊頭上起,他猶不信;到了晚間,他又側身向東而坐,果然不差一點,痛又從西半邊頭上起。孫小聖驗准了,心下方喜道:「這個念咒的定在南方無疑了。」挨到次日,遂一路筋斗雲向南而去。不多時,早到了南瞻部洲,按下雲頭一看,乃是大唐國界。再將頭驗一驗,這痛卻不在南方,又轉到西方了;只得壓著雲頭徐徐往西尋來,直尋到長安城中,這默痛又在北方了;尋到北,這默痛又在東方;尋到東這默痛又在西方。尋來尋去,直尋了兩日,方尋到城西半偈庵。

元和十五年正月 日榜

相關痛癢無千里,縛束頭顱沒半絲;

若說人天多失誤,此心端的不差池。

卻說大顛自奉了糾聽講經之旨,生有法師便要請他同登台上。他道:「旨意是各寺任意糾聽。」不肯定在一處上台,只雜在眾人中竊聽。這日,正在洪福寺默察生有動,因見唐、孫二佛師顯靈封經,要訪人求解,就打帳上疏清行。今見榜文掛出,因走到榜下對守榜太監說道:「西天求解,貧僧願奉聖命西往,伏乞列位老公公奏聞皇上。」眾太監看見,盡皆歡喜,忙扯住問道:「老師大號?」大顛說道:「貧僧即奉聖旨糾察講經的大顛。」。眾太監聽了,忙入宮奏知。憲宗大喜道:「畢竟還是這和尚,信乎根器自有真也。」即命召入。大顛承命,趨拜金階。拜畢,憲宗召入殿上賜坐,因先開口問道:「前日法師請正佛法一表,朕十分感悟,即欲降旨從事,不意又為左右眾僧所惑,苦請講經。朕故敕法師糾察,待有所失然後罪之,彼無說也。今幸我佛有靈,感得陳玄奘法師臨壇顯示,親說求解因緣,然後知法師前表之深明佛法也。正欲起創叢林,供奉法師,以張正教,且得時聆微妙之法;不意西天求解之役,法師又慨然請行,足見至人真修,與俗習外緣相去天淵也。」大顛奏道:「佛門弟子理合奉行佛教,前之請正,今之請行,原非二事。」憲宗道:「法師心心是佛,固不辭勞,但萬水千山隻身而往,其中不無險阻,法師亦何所恃而不恐?」大顛道:「佛法無邊,因緣自在。貧僧一無所恃,就是貧僧的所恃了。」憲宗連連點頭道:「法師妙論已空一切,定不負朕之所望。」遂命賜齋。齋罷,憲宗又說道:「朕榜文有言,倘有尊宿肯行,朕願照玄奘法師故事,賜為御弟。今法師慨然願行,朕當擇日於佛前定盟。」大顛奏道:「此雖聖恩,然天尊地卑,君臣大倫,臣僧安可亂也!若亂大倫,是先犯佛門貪妄之戒,何敢遠見世尊?望陛下榮臣僧以義,不當寵臣僧以罪。」憲宗聽了,嘆息不已道:「真佛種,真佛種!倒是朕失言也!但何以為情?」因命近臣敕洪福寺闔寺僧人速具香花燈燭,幢幡寶蓋,奉迎顛大師歸寺暫住,以待擇日啟行。大顛忙奏道:」佛門以清凈為宗,臣僧正欲以清凈之旨正己正人;若喧闐迎送,移入大寺,便墮落邪魔,則求真解無路矣!」憲宗大悅道:「朕從前好佛之誤,聞法師高論,已悔八九矣!但法師既不欲移住大寺。今卻歸於何處?」大顛道:「巨僧原住半偈庵。」憲宗因問近侍道:「半偈庵在何處?」近侍奏道:「半偈乃小庵,在城西僻地。」憲宗笑道:「法師不住大寺,而住半偈小庵,可謂心持半偈萬緣空矣!」即賜號半偈法師。大顛謝恩退出,竟獨自步回半偈庵而去。正是:

詩曰:

霧霧云云煙復煙,誰知頭上有青天,

忽然一陣香風送,畢照鬚眉日月前。

又曰:

尺繩入鼻好牽牛,曳得鰲來是釣鉤。

度世有仁仁有術,金剛見佛自低頭。

話說唐憲宗皇帝同滿朝文武,親看見唐三藏與孫悟空現出佛身,親分付求解,想後冉冉騰空而去,不勝驚喜,始悔從前好佛之誤,就打點要出榜招求真解之人。

此時還是辰巳之時,他頭尚未痛,庵門前坐了一會,見沒動靜,便起身走入庵中,東張西望。漸漸交到午時,只見內里走出一個半老不老的和尚來,雙跏趺著腳兒打坐於佛座之前,口雖不開,卻象默默念經的一般。那和尚才坐下一刻,這孫小聖頭上早已岑岑痛矣!欲要就上前問他,又恐錯了,只得忍著頭痛在窗外偷看。正疼到極處,忽又見一個和尚,雙手捧了一杯茶送與那打坐的和尚道:「老師父請用一杯茶。」那打坐的和尚忙立起身來接道:「多謝老師。」那裡二人說話,這裡孫小聖頭早不痛了。不一時,吃完了茶,收了盅去,那和尚依舊坐下,照前象念經的一般,這孫小聖的頭不知不覺又痛起來。孫小聖方認得真了,再忍不住,忙走進佛堂,雙膝跪在唐半偈面前道:「老師父,我與你前世無冤,今世無仇,你為何在此咒我?」唐半偈忙抬頭一看,只見一個尖嘴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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