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四回 貝州城王則起事 金鑾殿國丈奏君

講到王則迴轉貝州,楊豹說:「本官傳喚多次,必須去見。」王則道:「不妨,本官要我明日,我去見他便了。」正在說話,有生人來了。三人多不開口。酒罷,馬榮會鈔,兩路分開。楊豹來見金母,說明王則已來,金母道:「回來了么?這也謝天謝地,但不知那裡去了?直到今日回來。」楊豹不好明說,指東講西,說了幾句。金母信他是真話。豈知口是心非。列位,那個楊豹為何不說真話呢?只因說了一句真話,句句多要說起真話來了。若還說了王則要奪天下,尤恐金大娘不信其言,不肯到紫陽庄去,故而鬼話連篇,騙著金母說道:「目今奉旨捉二哥,各處稽查比從前利害得多呢,謹防還要拿家口,須要當心。」金母道:「啊呀,萬一拿起家口來,如何處置?」楊豹道:「因此我與王則商量,他有一個親戚住在紫陽莊上,那邊房屋甚多,他的母親也要去的。不若相同到紫陽庄去,人不知鬼不覺,安安穩穩的度日。」大凡婦人家的膽氣甚小,耳根最軟。金母聽了楊豹說話,只道果然要來捉家屬了,吃驚非小,好生慌張。恨不得立時就到紫陽庄去。便道:「只要避得災殃,做娘的情願吃苦些的。」楊豹一想,上當的了。便叫聲:「乾娘,這個所在極可住得,與姐姐、嫂嫂把這些零星物件收拾收拾,明日一早動身。有人問起,只說小華山進香便了。」大娘聽說,一口應承,與著姑嫂兩人說明,把些零星對象連夜收拾,只等天明動身。蘇雲說:「我是不到紫陽庄去,回歸故里。」小妹要留,總留不住,真正難捨難分。那時金大娘只得取銀十兩送與蘇雲,聊申路費。這一夜,父女雙雙說不盡分離說話。紙短情長,一言難盡。次日黎明時分,楊豹同了王則的母親,坐船而到。馬榮同了金大娘、蘇小妹、徐大娘母子拿了幾個包裹,一同下船。蘇雲送到船邊,分手而回,並不耽擱,也就動身迴轉家鄉不表。

且說舟船徑到紫陽庄,聖姑姑母女已先知道,帶了梅香迎接,到堂前見禮。眾人道姓通名,吃茶已過,聖姑姑說出真情,金大娘母女婆媳將信將疑,又驚又喜。事到其間,只得住下。又留住了馬榮、楊豹二人。聖姑姑差五鬼分頭去搬酒肴來款待。言長說短,甚是情深。聖姑姑便打發蛋僧前往,至州衙如此如此,這般這般,不可有誤。蛋僧答應,騰雲而去。

此話書中暫且慢表。先說王則竟把妖言認了真,一心要奪江山,不知奪得成呢奪不成?先把娘親安頓好了,吃了早飯,到衙門中去。朋友面前不敢說起,無人知道這樁事情。午牌時候,本官升坐傳楊豹。那曉得楊豹今朝也不見。知州大怒:「怎麼本州島著他鎖捉王則,連次違限,今日連這狗才多不見了?這還了得!」伙役道:「啟爺,王則已到。」官道:「如今何在?」答道:「現在外邊。」官道:「喚他進來。」那人答應一聲。不多一回,王則已到。官道:「啊,王則,你這狗才,可知罪么?」王則道:「何罪之有?你且說來。」官道:「既為衙役,應在衙門中奉公守法,為什麼一月不見?連喚連傳不到,究竟作何勾當?分明說來。」王則聽說,笑道:「難道為人沒有事情的么?休想你要傳俺,俺來傳你罷。」官道:「唗,大膽的狗才!」王則道:「多大的?」知州官道:「敢是你痴了么?」便拍案吩咐捆打。王則罵聲不絕。知州益發怒起來了,便道:「反了,反了!衙役罵官,該當何罪?」吩咐取頭號板子,把這狗才活活打死。兩旁衙役答應一聲。大家心中思想,他總是本官,怎麼罵起他來。敢是當真痴了么?欲要代求,又不敢求。本官大怒如雷,吩咐快打。兩旁無奈,把王則拖下去。忽然來了一個酒肉和尚,說道:「阿彌陀佛!真命帝王打不得的,打了主公,大家該死了啊。」衙役道:「呔,你這和尚那裡來的?」答道:「紫陽莊上國太娘娘差來救駕的。」蛋子頭和尚說了這幾句,唬得兩旁衙役魂不附體,目定口呆。知州老爺又驚又惱,高聲喝道:「何處妖僧?講這些妖言妄語!左右把他拿下了!」兩旁便吆喝上前拿捉。蛋子頭和尚連叫幾聲:「拿不得。」念動真言,頃刻狂風卷土,地暗天昏,碎磚石片自空而來。約有一個時辰方才安靜。差役人人抖倒,唬得來骨酥肉麻。王則、蛋僧已多不見。知州跌倒,差役連忙扶起來。一頂烏紗歪戴的了,袍上多是污泥,鼻頭是黑的了,鬍髯倒卷,真正好看。胸前不住的喘,說道:「啊唷唷,唬,唬,唬死我也。」差役道:「老爺,一個黃臉和尚,連那王則一同不見了。」官道:「一同不見了?」差役道:「一個都不見了。」官道:「呵呵呵,可惱啊可惱!方才這狗和尚說,怎麼王則應該做帝?國太差他來救駕的,興妖作法的鬧堂。」

且說那聖姑姑、左蹺、張鸞等做這巢窩在紫陽莊上,煽惑村夫從逆。知州想調兵剿滅紫陽庄,差役道:「啊,老爺,只是妖法利害,剿滅不去。」官道:「那有剿滅不去之理?」便吩咐該房整備文書,申詳上憲。一面請營員多調人馬征伐紫陽庄,拿捉妖人,免留後患,一面先拿王則家口並同楊豹,收監定奪。這個知州是個新官,到任以來只得三月,故而家眷尚未到衙,只有一個親隨在此。且說該房書辦備了文書,移營調兵,一面申詳上憲。這些衙役們等,人人評論、個個談論:怪道一個月不見了王則,原來他在紫陽莊上安排作皇帝,這也真正痴了。皇帝總要洪福齊天方可作得,那貝州衙門一個馬快頭兒,如何好做皇帝呢?一個道:「勿差,馬快頭兒做了皇帝,刑房書辦叫他做什麼呢?」一個道:「阿哥,勿是這講的。有所說的,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我看王大哥目下容顏勿比前番,紫氣騰騰,頗覺光輝。莫不是命中該有皇帝福分?況他本姓是王,救駕和尚又是黃麵皮,豈不有皇帝身分么?」一個道:「兄弟啊,如若王大哥當真得了宋朝天下,我同你都是大來收不小的了。你為御弟,我做王兄,公卿不做,公侯定封,當朝宰相,行同坐同,八抬八綽,真好威風。哈哈哈,威風得勢,」閑話休講,再表滿城百姓鬧鬧嚷嚷,人人說王則造反。兩兩三三,唧唧噥噥,說道:「方才一陣烏風起處,唬得我冷汗渾身,毛骨悚然。天暗地昏,真真詫異。何以和尚如此利害那?」去拿王則家口、楊豹的兩名衙役回來,回官道:「啟上老爺,小人們奉命捉拿楊豹,怎奈影跡無蹤,不知去向。又到王則家裡,大門緊閉。」官道:「他的母親在也不在?」答道:「小人們查問,鄰居說,往小華山進香去了。特來稟復老爺。」官道:「那裡什麼小華山進香,明明王則謀反,尤恐事未成而先害他娘,故而暗把娘親安頓他方,必然也在紫陽莊上。啊,王則,但你一介小民,妄思大念,可不痴么!必然有日拿到你,可知罪逆如山,三代祖墳多要不保,而且九族難饒,自身免不得凌遲之罪。」好一個能幹之人,可惜被妖精迷害了,不是人來尋你氣,逆風點燭自燒身。

再講那蛋子頭和尚法力真高,那王則被他吸到紫陽莊上,小狐妖與老狐妖自是喜歡。楊豹、張鸞、左蹺參見主公已畢,蛋子頭和尚也彎著腰。那時王則便問:「我的母親並金台的家口怎麼樣了?」馬榮、楊豹說:「多已接到這裡了。」王則便問及那聖姑姑:「今日州官要打吾,乃是蛋子來作法,將吾攝到紫陽庄,他那裡諒情必有兵來捉我,這裡退兵之計如何呢?」聖姑姑聽說,搖搖手道:「貝州人馬不奇,他若來時我自會退。退兵之後,必須楊豹出力得這貝州。城內女兒助你,外邊有我安排。到中秋吉日興兵,國號取「慶和」二字。等金山五百英雄到來,殺上東京便了。」王則聽說,含笑不說,想道:「我在貝州做個馬快,無非捕盜捉賊,何曾想為天子?這是命中該做山河之主,故而遇著聖姑姑母女二人,蛋僧、左蹺、張鸞等扶助,金山還有英雄將士,更有那賢弟金台大丈夫,正是外有幫而內有助。」王則想到其間,春風滿面,笑個不住,聖姑姑著五鬼去搬餚運菜,佳肴美酒堂前擺好,大家共吃。晚間,王則與永兒同睡,幾次鸞交歡樂。

再說那貝州營副將叫劉和,接著文書大駭,便傳齊武弁,吩咐連夜調齊兵馬,明盔亮甲,甚是巍峨。列位,雖說道連夜點兵,怎奈這些兵丁久不操練,只因盛世太平,所以多是分散的。此時調起兵來,不是一刻功夫。貝州城中總共足有三千八百個兵丁,齊集起來已是四更時分。到得紫陽庄天已大明了。只見庄門緊閉,周圍如同鐵桶,便同聲喊拿王則。只聽得裡邊一聲大喝,一個黑面將軍殺出來了。也不坐馬,大步灑開,手執鋼刀,軍器兵馬多是妖狐指使來的。大喝一聲,放馬出來。講那楊豹,初集書中說他是個獵戶出身,他的力氣很大,這幾個兵丁不在他心上。提了鋼刀,不管三七二十一,夾七夾八的亂砍。這些兵丁那裡招架得住?逃得快的就是造化,逃得不快就是倒灶,被楊豹殺了一百餘人。劉老爺翻下馬來,馬榮趕上捉到裡邊去了。其餘幾個武官多說:「不好,不好,大家走罷。」一齊去了。楊豹見了,笑道:「原來是一班沒用的狗忘八,吃飯袋兒,中什麼用!俺也沒有刀來殺死你們。」就將屍首盡行埋了,這些軍器馬匹收拾進來。王則大喜,就把頭功記了楊豹。吩咐把擒來的將綁過來,下人答應一聲,帶上來了。王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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