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二回 胡永兒情迷王則 聖姑姑煽惑人心

講到金台聽了王禪的話,愁無安身之所。老祖道:「咳,虧你講出這句話來。自古男兒志在四方,那一個所在不是你存身之所么。」金台道:「是是是,弟子講差了,就此拜別。」老祖道:「不消了,我有話你須記牢:只要等你打勝了郝龍,你災難就滿了。」金台道:「曉得。」那時,鬼谷仙師原把階前這石變成一虎,即令金台坐在背上,一陣風來,人虎凌空而去,不上兩個時辰已到老所在了。大蟲住步,等金台跨了下來,大蟲回山覆旨,不必細講。此時只得四更時候,金台立定身軀想道:「我抵庄轉家,那曉得鬼谷仙師說我回家又要聽信妖言,我一向怎麼聽了張鸞、聖姑姑話說,什麼目今真主降世,叫我幫扶他奪天下。如今聽了仙師的話,才曉得從前多是妖言。那王禪老祖是神仙,理當謹記,後來好做本朝的官。他說我的母親有螟蛉,又好過光陰,不知吾母把何人為繼子,莫不是將王則作為螟蛉了?既然難以回家,只好且在江湖上度幾春了。」金台聽了鬼谷之言,不轉家鄉,亦不到江員外家去。若說貝州金台周遊天下,原曾打過七十二個擂台。唱書先生在書場上唱呢,多打一個擂台,多唱一日書,多趁幾個錢,自然沒有盡期唱了去了。如今說本上邊若要打完七十二個擂台,一隻來說的費力,二隻來看的人惹厭,三隻來多費紙張,浩繁得緊,只好一言交代,不及細講了。金台到處為家,無拘無束,見一個擂台,打一個,勝一個。故而名聲越大了。

再談金母在家日日思兒,常常兩眼含淚。幸虧大妹賢能,苦進良言解勸。又虧了馬榮為人極好,如比親生一樣。又虧王則、楊豹常來看望解勸。那一日,金母正在心焦,忽然王則來了,叫聲:「伯母,二弟在江西有數十英雄劫牢救出來,已經逃到他處去了,如今有旨意下來,畫影圖形拿捉眾人。貝州昨日到的文書,故而小侄特來通信。」金母聽說,叫聲:「賢侄,我兒有罪於身,如今又是劫監,豈不是火上添油,罪又深了?萬一在他方拿住,仍然性命難保。」王則道:「啊,伯母,吉人自有天相,那裡慮得這許多嚇?活得一年好一年,這是二弟為人非比尋常,況且他朋友弟兄極多,何方不可去呢?母子終有相會日期,骨肉團圓,合家歡喜。侄兒不得多耽擱,就要到衙門了。」便帶上大門,匆匆走到州前伺候。本官坐堂完畢,同朋友說道:「啊夥計,我想金台這個人真不好好的。在著本衙做做馬快,趁幾個錢,養養母親,快快活活的過了日子,豈不是好?要在外邊七顛八倒,做這些什麼勾當嚇。離鄉已久,丟下家中,如今未知逃在何方。本官昨日面諭我道:「捉住金台者重賞紋銀五百,有人賄放金台者一體收監問罪。」」夥計道:「哥啊,本官呢,承上而下,不得不如此吩咐。我想金台目下不落海,定歸人所不到之地,躲得乾乾淨淨的了,決不回來的,只好丟在旁邊。王頭兒與他又是好友,我們何必做難人呢?」王則道:「是啊,夥計說得有理。多少役人,大家多是一心,陽奉陰違,不去上緊拿捉。」列位,若講王則,乃是貝州一個馬快頭兒,做人能幹,而且見識高廣,在朋友面上再不刻薄,總寬厚幾分。別的衙役有了什麼疑難公事辦理不來,總要問王則,王則再不冷看,怎長怎短提撥分明,一辦就妥。所以在衙門內,百餘人多是奉承王則的。只要王頭兒說了,無有不依的。就是這些人做生涯的,也把王則十分叫好。所以貝州一郡,「王則」兩字普普有名的。

那日,王則伺候本官早堂過了,空閑無事,一個人打從衙門西首信步而行,看看野景,玩耍玩耍。不知不覺走了一里多路,那地名叫火義街,只見准百多人打成一個圈子,你說希奇,我說吒異。王則一想,又是變戲法的。不免上前一看便知分曉。便走過來,見一個少年女子,年紀不過十八九歲,俊俏身材,尖尖嫩手,三寸金蓮,容貌極美,宛然仙子下降,實則就是胡永兒。王則頓然獃想道:婦人我也曾見過多多少少,從不曾見這樣天姿的美女。又見這些閑人你一句我一言,多稱:「奇怪,泥蠟燭多能著火,這也有趣得緊了。」這旁邊一人混名叫晒乾死虼蜢,一隻手搭在水浸螳螂的肩上,輕輕說道:「兄弟,這個小娘真好。不知肯做生意否?」答道:「阿哥,他若肯做生意,你要那木盡?」死虼蜢道:「與他睡覺。」水浸螳螂道:「勿要罨勿清。」這位姑娘雖只年輕,但看他非常正經,並無一點油氣。又聽得嬌滴滴叫聲:「列位大爺們,燭兒雖是泥做,比著油澆的又明呢,只賣六錢一對,價錢不貴。」看客多道:「勿信,勿信。泥蠟燭那裡能點?哄錢生意,勿來上你的當。」永兒道:「啊,大爺,你若不信就去取個火來,當面點與你看。如若點不著,一齊打掉了,不要你賠。」一人道:「如此,待我去拿火來。」那人去不多時,火兒取到。胡永兒五指尖尖取了蠟燭,含笑點火。「大爺你看如何?」那人道:「咿哈哈哈,當真點得著火,比油澆更亮。大家買,大家買,勿買勿是人。咋咋咋,銅錢,銅錢。」一人道:「先是我來,先是我來。」那些人多是你要先,我要先,大家爭買爭付銅錢。三個錢一枝,五個錢一對。只得兩個時辰,登時賣得乾乾淨淨。燭店之中多氣壞了,一日不曾發利市,人人恨這女人。那時胡永兒准百條泥燭已經賣完,人皆散去,單留王則一人獃獃立定。有一句古話說道:色不迷人人自迷。王則想道:不知這位姣娘住在那裡?不知他家中可有親人在否?又不知他家中可有弟兄?也罷,我只得今朝老臉上前問問便知了。主意已定,笑微微道:「啊,小娘子,泥燭焉能點火?莫不是騙人錢鈔么?」小狐狸口中不說,暗思道:「母親叫我尋王則,借賣燭為由在此耽擱,卻卻今朝遇見了。難道與他真是夫妻?」便怪眼睃睃,把王則一看,引得他三魂六魄高飛雲霄。列位,講到妖怪,原不是好惹的東西。那王則本來是個光明男子,今日見了永兒之面就有幾分留戀。又被永兒這雙俏眼一連幾睃,王則心中已有幾分胡思亂想,口角流涎,面如火熱。永兒嬌滴滴聲音叫聲:「客人啊,我並非泥貨哄錢,只為從前曾遇仙人,曾將妙法傳授。還有諸般妙法呢,只因母親年老,哥哥殘疾,度日如年,苦不可言。故而奴家無計可施,只得舍著臉兒到著這裡賣燭趁錢,拿到家中去度日。客官休得多疑,實不是騙人錢鈔的。」王則道:「原來小娘子曾遇仙家傳授妙法,故而能將泥變燭,卑人不知其細,失言唐突,望勿見罪。」永兒道:「好說。」王則道:「但不知小娘子上姓?」答道:「奴家姓胡。」王則道:「住在那裡?」答道:「客官休得問我,日後自然知道的。」就把賣下燭錢收在籃中,立起來,正正衣衫。臨行之時又將怪眼把王則一睃,慢步轉彎去了。此番王則心迷了,欲要與他說話,猶恐旁人見了不雅。眉頭一皺,計上心來。也罷,不免待我遠遠的隨他上去,認明了他的家下,再取入門之法。他說家中貧苦,我就花費幾兩銀子,何妨之有嚇。王則為人正經,婦人面上一些不關心的。今朝見了妖精,變得如此貧色,便悄悄隨他走去。那永兒明知王則跟在後邊,便把真言念動。頃刻之間,一陣風來,塵埃飛起,王則眼多閉了。少停風過,睜睛一看,訝道:「好好的官街大路,為什麼那間是荒郊野地了?你看高山密密層層,奇峰怪石如龍如虎,但見走獸成群,不見一人。不好了,不好了,走差了路了。不免迴轉去尋條大路而行便了。」正要回身,只見俏佳人叫道:「你是男人,我是女子,男人隨女子好不應該。若再前去,只怕老虎要吃人的。」王則道:「小娘子,原是卑人差了。望乞指引卑人一條歸路才好。」永兒道:「客官既到此間,且到奴家少坐片時,然後回去。」王則道:「小娘子的府上在於何處?」答道:「喏,就在前邊,不多路了。這裡來。」王則道:「是,來了。」一人一妖,向前行去。到了一個莊子上,永兒立定,把手招招道:「客官,這裡是了。」走進門來,王則道:「這裡就是府上么?」但見一所大的房屋。方才他說家中窘極不堪,看起來倒像個有田有產的富戶。走進裡邊,見一位年老婆婆走出來,春風滿面,笑道:「啊,王則,你看我是什麼人呀?」王則定睛一看,搓搓手道:「呀,我道是誰,原來就是我乾娘。」

列位,只因從前有個賈清風把姑姑認做乾娘,賈清風為了永兒染成一病而亡,借了王則的屍首還陽,此時就叫王則。這段緣故多正本《平妖傳》內詳敘的。如今《金台傳》正本略將王則之事摘敘一段,故而不及細講。列位,要知王則、永兒細底,但看《平妖傳》正本就明白了。那時王則啟口叫道:「乾娘,想我前生為了賢妹病成相思,一命嗚呼,全虧借屍還陽,今朝又得重見乾娘。」老婆婆道:「唔,姻緣前定。我的女兒尚在,今朝配你做妻,免得又是一命。如今不必住衙門中,去打點做君王罷。」王則聽說,叫聲:「乾娘,這些說話,太覺荒唐。我是個平民,不必妄想。」老婆婆道:「你若不聽我言,好好的一樁大事不得成功了。我會算陰陽,宋朝氣數將盡,早些打點罷。」王則道:「乾娘,怎奈我單身獨馬,焉能做君王呢?」老婆婆道:「你道沒有人助你么?你的朋友金台,我也早已與他說過的了。他的朋友甚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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