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一回 澹臺惠西郊正法 王禪祖仙洞指迷

話說澹臺惠滿心著急,頓口無言。包爺問道:「這八個人難道也不是你差去的么?」奸臣道:「原不是犯官差去的。」包公便問張松等八人:「你們到底是澹臺惠差去的呢,還是竇總兵賄囑你們的?本府台下須要老實供明,若敢以直為曲,以假作真,本府鋼刀利害。你們可知道么?」張松、李德膽魂俱消,王永、朱奎心內焦灼,沈太、趙昌滿身發抖,韓禧、畢茂面如土色,久知包文正鐵面無私,大家懼怕,憑你什麼王親國戚,駙馬公侯,犯了法他總不饒。我們若不招認,恐怕八條性命盡要勾消的呢!不好,不好。我們性命要緊,老實說了,決沒有死罪的。主意已定,一齊多叫:「大老爺,小人們實是太師爺差遣的。」包爺道:「差你們到那裡去呢?」答道:「差小人們跟隨劉興,扮了差官,假奉聖旨,前往淮安去要殺總兵。不想劉興反去通信,故把小人們拿下的。實是奉公差遣,不幹小人們之事的。」包爺道:「澹臺惠,你可聽見的么?八個人八張嘴,多說是你差去的。如今還有何辯呢?」奸臣此刻戰戰兢兢,頭也不抬,也知包公鐵面,故而滿心著急,欲要抵賴,又難以抵賴,只得招明求道:「大人須念同朝為官,求開恩典。」包爺道:「這句話也是混帳了。那淮安軍犯林和,怎麼說是金台呢?」奸臣道:「大人啊,這是奉旨改名的。」包爺道:「為何改起名來?」奸臣道:「那金台本有大罪在身,只因金殿上打死了安南國難邦石猴,聖上赦了他的大罪,問軍三年,三年無故,然後封官。實是聖上的主意,將他改做林和的。」包爺道:「本府想那金台,打死了難邦石猴,已是有功無罪之人了。從前聖上封他官職,統是你奸臣巧言說他罪大功小,應該充軍三年。就是問他個軍罪也就罷了,怎麼別處地方不問,單單發配到淮安去呢?明要竇虎把那金台殺威棍下送其性命。你怪竇虎不將金台打死,故要害他性命,可是這個緣故么?」奸臣道:「大人啊,犯官沒有此事的口虐。」包爺道:「胡說!你看照膽台,如同秋水;判冤斷枉,絲毫無差,假真一辨能知。可記得狸貓換主,本府如何審清,豈但這些小事!你若不招,休要怪那生銅夾棍是不留情的。」

列位,若講包大老爺堂上原是比眾不同的,悉聽三頭六臂好漢到了法堂之上,總是膽寒的。澹臺惠想:這個包黑子惹他不得的,若不招明,多吃些苦,吃了些苦免不得原要招的。到不如不吃苦而招,便宜得多了。主意已定,叫聲:「大人,正是這個緣故。」包爺道:「哼哼哼,你一個掌朝宰相,幹得好事!」奸臣道:「只求大人念在同朝之誼,格外開恩。」包爺吩咐把人犯九人一併收入天牢。答應一聲,將九名人犯上了刑具,收入天牢,不必多言。包相退堂,暗自歡喜。來朝覆旨:「澹臺惠照例斬首,張松等徒罪。」天子准奏:「就是卿為監斬官便了。」包爺領旨,退出午門,迴轉府第。登時傳令,天牢內提出澹臺惠,洗剝衣衫,捆綁起來。這叫上天無路,入地難鑽。包公押赴西郊,轟動滿城百姓多來觀看。到午時三刻開刀,奸臣身首兩處。眾人談論,盡說包公法令森嚴。澹府家人個個下淚,夫人啼哭不休:「啊唷,包拯阿包拯,我家相公雖只自己差了些,老包拯太覺無情了。問他一個活罪何妨之有?嚇,全不念同朝情分,絕他性命,好不應該。且看你永遠太平無過。且看你子孫永做本朝忠臣!」夫人痛哭多時,吩咐四個家丁備棺,把屍成殮,空地停留,焚化紙陌。包公委實無情,打發趙虎、張龍押解棺木,澹家下人隨同回去。一言交代,不再多表。

且說嘉天子傳旨:「即著武英殿大學士龐洪補受澹臺惠之缺。竇虎不該擅放軍犯,惹降二級。」列位,那龐洪乃是龐貴妃的父親,也是一個大奸大惡之人。若問龐洪怎樣作為?一言難盡。若說竇老爺只做得一個總兵官,扳倒一位當朝宰相,真是出乎其類的了。莫說降他二級,就叫他不必做官也快活得緊的了。龍圖閣學士欣喜非凡,就將張松等八人定了地方,發配充徒。此話不必細表。

再說柴王千歲在著東京耽擱了幾日,辭駕而回。萬歲爺賜他幾樣玩物,各官備酒餞行,迴轉滄州,得意非常。且說王寧那日回到東京,澹臺惠早已殺過的了。投奔無門,只得投在五軍都督周爺手下做個家將。稟知大盜劫軍之事,那位周老爺一則也是奸臣,二隻金台打死了他的兒子周通,豈不痛恨金台?如今有此劫牢一事,怎肯放鬆?悄悄然到國丈府中將言通達。國丈聽罷搖搖手叫聲:「都督不必心焦,且等達部文書到來,自然我去出奏,行文各處,拿捉便了。」周爺回府過了兩三朝,報劫監牢文書到來,國丈龐洪忙忙啟奏,嘉天子自言道:「朕想金台從前犯了彌天大罪,死有餘辜,以後打死了石猴,赦他前罪,只得軍罪三年,三年無過。給他一個官職。那知到配不久,又犯出事來了。」便問國丈應該如何處置,速即奏來。龐洪道:「臣啟萬歲!那金台前罪難寬,幸得打掉石猴,聖恩浩蕩,定他三年軍罪。他不安本分,打死周通,理該砍頭。如今羽黨劫牢,老臣甚為憂悶,此乃國家大患,斷不可留,伏維降旨頒行天下,嚴捉金台,逐戶搜捕。若捉得金台,羽黨何難捉拿乎!」天子准奏。國丈三呼謝恩。那時萬歲爺降旨一道,龐國丈領了旨意,頒行天下。各府各縣一應地方,嚴拿首犯金台,好不緊急。列位,只為金台的名聲大得緊了,所以到處地方上的人,以及公門中的差役,多是喜歡他的。好像約會一般,多不認真辦理。

其時金台在著江員外家,聞了這個消息,好不煩悶。一眾弟兄大家解勸:「不必心焦,住在這個地方,有我們眾人幫助。若有人來拿你,叫他送了性命回去。怕他怎麼?」金台聽說,搖搖手道:「列位,我並非貪這殘生。」眾弟兄呵呵笑道:「什麼大事,有這樣大罪,再也不到這個田地的。二哥且自放心。」金台道:「列位,只算到這田地卻也不妨。」多道:「這便心焦他怎麼?」金台道:「啊呀列位,我是千不擾,萬不憂,只憂家中老母,數年不見,朝朝夜夜掛心。目下多蒙眾位弟兄救我,那朝廷怎肯干休?行文天下,取我首級。還恐怕到貝州去捉拿家眷,更加憂愁。若說我的妻子,乃是丈夫連累他的,倒也罷了。苦只苦兒子累娘,真正不孝。可把我骨頭磨粉,皮肉煎油,想到了這個地位,猶如亂箭鑽心,恨不得插翅飛到貝州。」眾弟兄道:「你要回去有何難處?但是回到家中仍是沒用的。」金台道:「列位啊,我若回去見見母親妻子之面,講講別後之言,大家放心了,尋一個雞犬不聞的所在,與我母親、妻子,做個安身之處,縱有官兵也難捉拿。那時,海角天涯、五湖四海,任俺行走,悉聽官差拿了俺去,就把我粉身碎骨也甘心的了。」大眾聽言多多起敬,說道:「二哥真是孝子。」江員外介面說道:「既要回家,容易得緊。易服改名,同了幾個弟兄,一行保護上路,回家見母。但是不可耽擱,早些安頓他們,舍下必須早早趕來。你是英雄榜上打頭之人。」列位,你道何為英雄榜?原來那位江員外招集英雄,結拜朋友,人數眾多,故而立榜書名。自家做了個總頭,貝州金台列了頭名。其餘朋友來一個,寫一個;先來先寫,遲到遲書。榜上有名的,多是英雄,故名英雄榜。只要等足了五百英雄,然後定了日期,在於金山結義。此是後話,不必講他。江員外勸金台回家一次,安頓婆媳二人,免得旦夕不安。不可停留玩耍,早些回來。張其問道:「那幾個朋友同去走遭?」眾人正要介面,金台搖頭答道:「我若同了人去,覺得礙手礙腳,不便不當。況且我的走路快,朋友們隨我不上。我若顧了朋友們,自己走路又覺不爽快。可不勞朋友弟兄們,且待我獨自回家便了。」眾人只得從他。江員外就去看日,擺酒款待金台,叮囑速去速回。眾好漢同聲說道:「金二哥回家不可久留,速速就來,免得我們眾人懸望。」金台應道:「我到家鄉少只十天,多隻半月就來。列位不必挂念。」江員外取銀五百兩送與金台為安家之費。金台收拾好了,辭別眾人。大家相送一程方才迴轉江家擔擱。

金台別了眾人,灑開大步,一頭行走,一頭想道:「我今轉家見一見娘親,好不心快。再看看那維揚小妹,將他們安頓好了,免得婆媳雙雙受災。完了這樁心事之後,悉聽誰人拿了我去,憑他什麼罪名處死了,我總是死而無怨的了。」天色尚早,不免趲路,走啊走,恨不得立時立刻到家。又只見太陽西去,行人不多,少停,皓月如燈透出來了。如若是過了十五十六這個時候,就沒有月亮。其日乃是十四,正是日去月來的時候了。那時金二爺尋個鋪子,吃了晚飯,又走了二十里光景,見個石坡,是個曠野的所在。聽得背後高聲嚷道:「貝州金台不要走,我們來拿你了啊。」金台也不驚慌,住步回頭觀看。但聞人聲,不見其人。又聽得前邊叫:「捉金台啊!拿金台阿!不要放走了金台啊!」金台想呀,不在後邊,又像在前面。要捉就捉,何必唬我?便停步看前面是什麼人。又聽得左首叫拿,右邊叫捉,人總不見。金台一想:「到底什麼緣故呢?咳,不要理他,我且趲行前去。」剛剛動腳,大風朴面,跳出一隻斑斕虎來,望著金台撲來。貝州好漢喝聲:「逆畜!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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