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回 澹臺惠奏上嘉佑主 眾英雄同赴鳳凰村

話說鮑千金要到船中取錢,金台道:「既如此,與你同去。」鮑千金道:「既是英雄不信小可,小可有物為質。」金台道:「什麼東西,取出來看。」鮑千金連忙伸手摸出一個羊脂白玉球來,金台一看,說:「好的。」付與店主收好,以作當頭。那強徒細將金台觀看,看他恨恨於心,總要報仇。便問:「好漢何名?聽你口音,像貝州人,莫不是天下有名的金好漢么?故而有這好拳頭。」金台道:「非也,俺雖貝州人氏,名喚張文,並非金台,不可認差。」千金道:「哈哈,英雄休得瞞吾。小可聽得眾人傳說,貝州金台不長不短,小小身材,年紀不到二十歲,眉清目秀的。若果是金好漢,吾情願拜投門下,還有幾個弟兄,多是幾番要到貝州。今逢好漢,真是三生之幸。吾等人人心快。」金台想道:「吾的聲名原重,既是他們慕吾之名,吾今瞞他怎麼?況且聖姑姑叫吾,英雄好漢多一個,好一個。想他雖只及吾不來,到底也是英雄氣象。聖姑姑的話不可不依,不免同他前去,看其光景如何,再作道理。」吃完殘酒,就把銀包取出解開,取了一錠銀子,叫道:「啊,店家,這一錠銀子押在你處,改日來算罷。」店主道:「客人吃去便了。」金台道:「說那裡話?他要質,吾也要押,方為公平。」店主道:「哈哈,公平啊公平。」金台原把銀包收在懷內,鮑千金同了金台,幸有月光,燈也不用,二人挽手同行,走到江口,一同下船。千金叫夥計道:「貝州金台來了。」船內三人多立起,到船頭上來看,多說道:「啊,老大,貝州好漢金台呢?」千金道:「諾,這位不是金台么?」多道:「嚇嚇嚇,這位就是金好漢!吾們不知,多多有罪。請下船來。」鮑千金與金台下船,大家恭恭手道:「小舟狹小,不得見禮了。」金台道:「豈敢,豈敢。」多道:「好漢請坐。」金台道:「列位請坐。」鮑千金就叫開船過江,一面講話。金台道:「請問列位尊姓大名?府居何處?」多道:「豈敢。小可張興。」「小可李霸。」「小可王鐵腿。」「小可鮑千金。」金台道:「久仰,久仰。不知做什麼買賣的?」千金道:「不瞞好漢說,吾們多是異姓弟兄,在江面上做經營,往來打劫商客的。」金台聽說,心中想道:「吾看他們相貌兇狠,原像一班強徒,倒人人慕吾之名。」說話之間,鮑千金暗向張興、李霸丟眼做一個手勢,似乎要把金台殺死。那張興把頭搖上兩搖,似乎說道:「殺不得的。」王鐵腿在旁邊看他們做什麼意思,鬼頭鬼腦,正要問時,已到了窩中,便相請金台,一同上岸,各拿一盞燈籠,約行二里多路,就是窠穴。千金道:「夥計開門啊!」應聲:「來也。」但見兩個夥計開門出來,說道:「為何來得能早,敢是沒有發財么?」千金道:「沒有發財。天下英雄到了。」夥計呵呵道:「只有貝州金台有名天下。」千金道:「這不是么?」夥計們道:「啊呀呀,這位就是貝州金台么?吾們不知,多 多失敬。」金台道:「豈敢,豈敢。」一同進去,大家見禮。吹去燈火,分位坐下。說話之間,金台問道:「說了半日,還不知二位英雄尊姓大名,請教。」多道:「不敢。小可石虎。」金台道:「久仰,久仰。」多道:「不敢,不敢。」鮑千金招招手,打一個照會,抬身進內。張興、李霸、王鐵腿隨將進來。鮑千金說:「方才吾在飯店內吃了白食,金台不服,把吾打倒,是以騙他到此,備點藥酒,將他灌醉了,一刀兩段,方消吾恨。」三人多搖手道:「他是個好漢,你須耐心,休要殺他。留他在此做了相交,若得金台為黨,吾們好不威風!」鮑千金只得丟開手,便叫妻子備酒款待貝州好漢。言來語去,月已高升。張興說:「吾們久仰英雄,恨無相見之日。今朝得見威容,三生有幸。意欲屈留在此,情願拜從為師,教些吾們拳棒,不知意下如何?」金台心中想道:現在沒有存身之處,不免在此耽擱幾天,再作道理。「啊,列位。承蒙不棄,敢不允從。但是這個生涯,小可做不來的。」多道:「自然,自然。」說說談談,時已更深,便鋪排牀帳,各自安睡。金台心事重重,反反覆覆,直到五更。次日起身梳洗,七人談心,要金台教拳,此話在後再表。

再說任總兵領兵一路到東京來參見澹臺惠,將細情說明。宰相聞言,心中大怒,連呼:「可惱,可惱!老夫原想著張道等要劫金台,故而又差林、毛二將前去接應。不料又被劫去,反失林、毛二將,這還了得!」吩咐總兵且退,「待吾奏明天子,再行處置便了。」總兵回衙,不必多表。但說澹臺惠氣得發昏,等到天明,天子升殿,他便朝見嘉佑王,俯伏殿前,奏道:「臣澹臺惠奏聞陛下,前差任定虎往江西拿捉金台,臣恐張道等劫取,故而添派毛瑞、林繼祖領兵前去接應。那知原被劫去,反失林、毛二將。定虎昨日回京,臣當奏聞,伏乞聖裁。」天子聞奏,默然無言,想去思來,無可奈何。降旨道:「據卿所奏,朕以處分,卿可會同九卿四相商議,嚴拿便了。」澹臺惠只得領旨,去會同各大臣議了幾日,並無法制。只好再行文各省嚴拿而已。

且說金台在桃花莊上居住,倏忽光陰已是三月。一班強盜九日一回,沿江打劫,如同兒戲。閑來習學拳棒,人人開懷。惟金台心中不悅,常常嘆氣。一則丟不下老母、妻子蘇小妹,二則自己事急,無端犯了大罪,雖聖姑姑叫吾舉扶新主,真假不定,甚是疑猜。金台正在愁煩,李霸、張興走了進來。如今是熟的了,故而多叫金兄弟說道:「吾聽得街坊上眾人說,丹鳳地方鳳凰村上有個英雄,很有錢財,名喚方魁,本領甚好。他父是為官的,他師父叫田楷,搭一座鳳凰台,要與英雄打擂台。已經打過三天,吾特來說與你,同去看看散心。」金台聽說,不免高興起來,說道:「既如此,就去看看便了。」李霸道:「吾偶然說及,金兄弟便高興起來了。且待夥計回來,開船前去便了。」少停,紅日下西,鮑千金與王鐵腿、石虎、龐龍多轉來了。打劫得金銀綢緞,得意洋洋,滿載而歸。弟兄們一齊搬起來,安排福禮齋利市,吃酒談話。說起鳳凰台一事,四人聽見,欣喜非凡:「呵呵呵,那怕方魁是田楷的徒弟,就要倒霉。吾們連夜開船同去看看,看得高興,打他一打何妨?」吃酒已完,遂即收拾米糧食物銀錢行李發下船去。張興說道:「那個看家?」誰知一個也不肯在家照看。鮑千金說:「妻子在家,怕他什麼?」金台說:「多是女流,倘或衙門中有些風吹草動,如何是好?」千金道:「金兄弟,喏,衙門內這些馬快只要此道,吾們年年有規例的,故而做了這個買賣,沒有人來驚動的。」金台聽說,微微的笑,想道:「當役之人,只要銅錢。獨有從前吾當役時,不貪財帛,廣結人緣,所以大家多叫好了。」

少說金台心內思想,且說他們吃完晚膳,各自前來與妻說明。大家換了時新衣服,多是武巾剪衣,一個是天青的,一個是元緞的,一個是月白的,一個是紫色的,一個是哥綠的,一個是秋葵色的,又一個是蛋白的,一色變帶圍腰,足登皂靴,氣蓋昂昂,威風凜凜,好七條漢子!講這七付衣巾,並不是當時做的。乃是金台到後,六人要習拳棒,故而做此武家服式,以便平常使用。七位英雄打扮完備,談談說說,已是二更天了。除了金台,多別了妻房,步月而行,下了船。妯娌們在家無事,談談笑話。張興之妻說道:「二嬸嬸啊,你的貌美不可言,怪不得二叔心中得意,無分寒暑,要不在家中也罷,若在家,總要一牀眠的。如今二叔丹陽去了,決不是三天五日回來的。夜夜凄涼,什麼處呢?可要吾來與你並頭眠罷。」李霸妻子聽說,笑嘻嘻用手打他肩尖,說道:「啊,啐!休要發想,不知誰的美容,夫不同牀就要哭的;不知那個貪風月呢,總要合枕而眠;不知那個有身孕,肚大腰粗,這般形狀,今宵無人陪伴,倒要在面前來說巧話。你要想與吾同眠,可惜你命薄,沒有本錢。總要同牀,只好空快活,不能夠陰陽配合。吾今若是男子,何用你來打合,自然瞞了你官人,與你並頭眠了。」張妻道:「啊啐,啊啐,倒在這裡討吾的便宜么?」便用手一推,李妻幾乎跌倒。王鐵腿妻子開口說道:「那個不貪歡樂的?女人若不愛風流,那裡來子孫傳代呢?」鮑千金妻笑道:「獨吾歡娛不貪的,厭物東西與吾睡,總分做兩頭,倒是一雙毛腿押在胸前,臭腳剛在鼻邊,沒奈何只好並頭而睡。那厭物東西就來弄得吾心裡發熱,只好與他倒鳳顛鸞。這句句多是實情言語。」三個婦人多是好笑。只見龐龍妻子淚洒洒,張妻道:「喏喏喏,大家看五嬸嬸,也是無人陪伴,故哭起來哉。」李妻道:「啊呀呀,當正哭哉。五嬸嬸啊,勸你不要哭。乃是大伯冤家,好端端到什麼丹陽去,結隊成群,竟把五叔同了去,可憐嬸嬸沒人陪伴。明日待吾駕只船急急追去,追轉五叔來伴你,同他酒也吃三杯。」龐妻答道:「啊呀,姆姆啊,說哪裡話來?吾趙氏是並不貪歡好欲,只因在此想吾終身。吾是清白人家的女子,父親是生員,要與吾招婿,只為家寒擱下來的。不幸父親病故,衣冠兩項多辦不成,正無奈,母親作主,賣了奴。那些賣婆花言巧語,騙吾娘親,說是為商的大客人,故而賣了三十兩銀子。等到此地成親,方知是江洋大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