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七回 何其仁喪心賣死女 齊蕙娘避鬼失周璉

「說著,又嘆氣道:「好端端一家人家,被你不守本分弄壞了。

次日二鼓時分,周璉正和蕙娘行房,猛聽得頂棚上與裂帛相似一聲響亮,嚇的蕙娘喊了一聲,急急看視。頂棚如故,毫無破綻。忙將四個丫頭都叫入內房,問他們,也俱皆聽見。此時周璉也怕起來,直坐到天明。

自埋葬三日後,這晚周璉和蕙娘正收拾要睡,只聽得外房內響了一聲。不知怎麼,把個茶碗滾在地下,打了個粉碎,嚇的兩個女廝跑人內房裡來。周璉也有些心疑,以為碗在桌上未曾放好所致。只是蕙娘怕極,於外房內又叫來兩個丫頭作伴。

周通回來陪眾親友吃早飯,眾親友道:「我們預備下許多話和他爭辨,誰想一句也用不著。」內中一個道:「這何親翁真是難夫難婦。適才他夫人一個做堂客的,他怎麼曉得『兩耳順行、八字未交』的話說?我不怕得罪周老爺,《洗冤錄》他也未必讀過,到只怕和仵作有點交涉。」眾人俱大笑起來。又一個道:「今日這事就如此了局不成?我看何大哥臨行都是露八分話。」周通道:「弟於他未來時就早已打算,俟諸位用畢飯,還勞動一行。他是大傷懷抱的人,就與他三四百也罷了。

眾人又皆大笑起來。

好半晌,王氏哭的眉膀眼腫,出來尋其仁說話。眾親友俱各站起。其仁問王氏道:「你看了么?」王氏道:「看過了,卻不在女兒房內,已停放在西廳。」其仁冷笑道:「怎麼又早移動了?可有傷沒有?」王氏道:「我將衣服內外開看,到沒傷。」其仁道:「是縊死的么?」王氏道:「是。」其仁道:「八字交了沒有?」王氏道:「兩耳順行,八字未交。」其仁道:『你先回去罷。」周通道:「親家還未用過飯?」其仁道:「討擾尊府的日子還有哩。」王氏定要回去。周通也不好強留。

再說周璉見大風陡起,瞬目間天地昏暗,心懸著蕙娘。猛然間,覺得有人將他抱起,飄蕩在半空。初間還聽得風若雷鳴,身體寒戰。次後便昏昏沉沉,神魂兩失,只到五祖山潛龍洞外落下。早有許多侍女將他扶入洞中椅兒上坐下。定醒了好半晌,方睜眼一看,身在一石堂中。有許多婦女圍繞,內中有一婦人,衣服鮮艷,容貌絕倫,真有萬種風流,千般裊娜,心上大是驚疑。只見那婦人吐嬌嫡嫡音聲,笑向周璉道:「郎君不必疑慮,我上元夫人之次女,小字月娟,在此洞帶領眾侍女修持已久。

話說周通見何氏已死,將周璉叫至外面書房,說道:「棺木我已吩咐人備辦,可著人將西廳收拾出來停靈。何親家夫婦,明日一早達他知道。可先將親友們請幾位,防他啰唣。此事若到官,現有木人兒和趙瞎子可證。是他羞憤自縊。只是當官揀驗,你我臉上都下不來。沒得說,還得幾百銀子完事。只是這趙瞎子我恨他不過,務必將他送到本縣捕廳處,嚴加重處,追出原銀,方出我氣。」又道:「何親家做人沒什麼定憑,須防他藉端抄搶。可說與你齊家媳婦,將他房內要緊物件連夜收存。

周通陪了入去,哭了幾聲,隨即出來,向周通道:「小弟一生止有此女,不意慘亡,言之痛心。但是我與親家是何等契好,諸事任憑家主裁。教我怎麼樣,我便怎麼樣。親家是何等明決人,也不用我繞舌,我去了罷。」周通定要留吃早飯,其仁道:「小弟心緒如焚,改日領情罷。」周通留不住,送出大門,也坐轎去了。

過一年後,趙瞎回家,被捕廳拿去,打了四十個嘴巴,又拶了一拶子,重責了三十板。周通聞知,方照舊送起禮來。何氏兩個丫頭,冷氏收去使用。

王民坐轎子哭回去了。其仁道:「我還要到子女靈前走走。」

嗣後若敢藉端過詐,奉此憑據到官。如此方妥。」一個道:「只怕他未必肯這樣寫。」又一個道:「老何為人通國皆知。只說與他幾兩銀子,著他寫不合於某年月日謀反,他也敢寫。」

四五個家人去城中報知用通夫婦,聽知不見了兒子,又跌傷蕙娘,各心神慌亂,急急坐轎到園中查問。見蕙娘也不成形像。少刻,沈襄亦來探視。周通著人於城裡、城外八面尋訪,直鬧到次日天明。又差人於各鄉村方鎮寫報單,有人能訪著周璉下落報信者,與銀五百兩,送來者三千兩。只因懸此重賞,弄的遠近士庶若狂。又一邊延醫,與蕙娘調治接骨。

次早,又煩眾親友送銀子,晌午回來。周通父子叩謝,又留酒席款待。周通將王氏要認蕙娘做續閨女話告知冷氏,至第三日,將何氏棺斂,請僧道念忘經,到首七,何其仁娘子上紙,與蕙娘帶來一套織金緞子衣裙,四樣針線,八色果食。嘴裡雖不好說認續閨女,卻明明是這意思。冷氏便著蕙娘拜認在王氏膝下,做了女兒。王氏喜歡的了不得,到蕙娘房中,親熱了好半日。少刻,龐氏上紙來,又和龐氏認了親家,只坐到起更後方回,龐氏見何氏死了,和除了心頭大釘一樣快活不過,同蔥娘住了三天別去,與老貢生細說何氏死的原由,得意之至;貢生聽了,大怒道:「怎麼我就生出這樣個女兒來?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子貢曰:我不欲人之加諸我也,吾亦欲無加諸人。

若說為夫妻不和,才有此舉動,世間那有這樣個和法?那時不但銀子,只准亡過的令兒婦入尊府塋地,就是大情分了。」周通道:「我只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好。等何親家來時,再做理會。」

又言小弟不準入墳埋葬,何某懇煩親友再四討情,方肯依允。

婦人道:「郎君但請放心,相會不愁五日。今天緣湊合,且成就喜事。過日再商。」吩咐侍女們備酒。少刻,點入一對紅燭,安放在桌上。擺列了許多不認識的果品,卻無片肉在內。婦人起立,笑說道:「仙家所食,不過是此等物件。若必喜吃葷腥,明午即可色色立辦,安肯著郎君受屈。」說著,伸纖纖玉手,斟一杯送與周璉。周璉亦起立接酒,又復斟酒回送,方一齊坐下。婦人問周璉家世,周璉皆據實相告。數杯後,婦人放出無限妖媚,引得周璉慾火如焚。眾侍女看見兩人情態,請歸後洞安歇。周璉同婦人到後洞,見床帳被褥、桌椅等物,陳設與人間一般,止覺太陰冷些。侍女們扣門避去,兩人鸞顛鳳倒,直到天明。這一夜便有四五次,彼此恩愛甚篤。周璉深幸際遇非常,只是懸結父母和蕙娘不知如何慌亂,如何找尋。雖和婦人歡娛笑談,而愁容時刻現露。婦人知周璉想念家鄉,惟恐他受了鬱結,著侍女們百般獻醜,博其歡心。

大風過後,眾婦人各睜眼看視,諸人俱在,惟不見周璉和蕙娘。大家齊下平台,見蕙娘同兩婦人俱睡倒在平台之下。眾婦女急來扶掖,不意蕙娘將左邊頭跌破。鮮血直流,左臂亦被跌折。兩婦女腰腿重傷,不能行動。皆因蕙娘同周璉並兩婦人俱站在平台緊北邊,大風過處,一齊颳倒,吊下台去。各分行抬入房內,早鬨動了大小男婦。見樹木細小者多倒折,房上瓦塊亦多落地,真歷來未有之大風!又知不見了周璉,眾人在園子內外四下尋找,那裡有個影兒?蕙娘疼痛的死而復甦。

周家忙亂的過了三七,然後擇日安葬了何氏。趙瞎子於何氏弔死第二早間,聞風逃去。捕廳將他兒子拿去,與周通追了一千五百錢,自己得了三千,衙役書辦得了四千多錢,如此完事。趙瞎騙去十兩銀子,所剩也無多,徒害了何氏一命。捕廳將他兒子打了二十板,回覆了周能。周通家耳目眾多,查知捕廳受賄,又不緝拿趙瞎,將節禮、壽禮一分不與,一年到丟去了一百六七十兩,捕廳後悔的欲死,於周通家百般挽回不來。

須臾,吃罷飯,周通叮囑相別。到將午時候,眾親友回來,向周通道:「幸不辱命,銀子多出了些,言明六百兩。令親說的話也甚是可憐,言他令愛已死,此後也沒什麼臉面再使親家的錢。多出幾兩,權當與他夫婦做買棺材錢罷。憑據已照尊諭寫了。銀子說在明早過手。至於喪葬厚薄,他一點閑事不管,愛幾時打發出去,隨便。只求臨期差人吩咐一聲。」周通將憑據細看,寫得切實之至,竟將他女兒描畫的無人味了。周通看罷,又笑了笑。謝了眾親友,又留吃午飯。眾親友又道:「還有令親家母親自出來,他說如今沒閨女了,意欲將齊宅這位令兒媳認個續閨女。婦人家心腸,不肯和尊府斷了親,日後多少要沾點光哩。」周通又笑了笑。到午間酒席上,總都是說笑何其仁。先賣了活閨女,如今又賣死閨女,連周通也不迴避。

婦人吩咐了眾侍女謹守洞府,一同走出洞外。著周璉將兩眼緊閉,用手相持,須臾,身子飄蕩起來,耳中但聞雷鳴風吼之聲,直奔萬年縣來。正是:死骨猶能賣大錢,理合骨肉不相憐。

周璉吩咐家人分頭辦理,又到內邊和蕙娘說了,著他率領僕婦收拾何氏東西。蕙娘滿口應承。先打開何氏衣箱,撿了兩套上色衣服,著婦女們替何氏穿套上。又尋了兩床新被褥。本夜將何氏停放西廳,次早,眾親友來了,周通將夜來事告知,並將木人兒著眾親友公看:「煩俟何親家來,大家作合,送他幾兩銀子完事。免得報官相驗,兩家出醜。」眾親友道:「這事不守遇著尊府盛德人家,才肯下這氣。若是我們,現放著趙瞎子是活口,這『蠱毒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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