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五回 游異國奏對得官秩 入內庭詩賦顯才華

客來秦館,若非仙史莫吹蕭。

如玉聽罷,喜不自勝,隨即就有人與他拿來紗帽補袍,穿帶起來。近侍官高聲道:「宣溫如玉見駕!」如玉承旨,拜舞在殿內。國王笑說道:「適聽卿奏,言少喪父母,又兼家貧,即回本鄉,亦無倚靠。寡人今授你為衡文殿說書之職,卿須敬共爾位,勿生二心,寡人於卿有厚望焉。」溫如玉聽畢,感激的兩淚涕零,頓首哭奏道:「卧本微未庸才,萍蹤四海,今日誤投化字,瞻仰天顏,得免斧鉞之誅,已屬萬幸;不意我主垂青寒賤,賞賜官爵,叨承雨露,莫此為極!臣今日受職之始,即異日肝腦塗地之秋也。主公之國,又何殊於父母之邦?臣敢不彈竭駑駘,報隆恩於萬一。」說罷,嗚咽有聲,左右俱為感動。只見那國王哈哈大笑,喜歡的將兩手亂揉,向兩邊近侍諸臣道:「你們看此人肝腸何如?情性何如?義氣何如?與寡人同賞識者,惟元帥黃河清一人而已。」向丞相海中鯨道:「卿可替他速營宅第,廣備服食,使他無異鄉寂寞之慨為妥。」又向黃河清道:「卿不避嫌疑,薦賢為國,足見忠誠,賞給蟒服一襲,玉帶一圍,以表寡人加惠賢臣至意。」黃河清同溫如玉謝恩,各退下殿來。

我若是奏對的明白,天子推念先人分上,那時就是我意外的遭逢。再不然,路上走著,拾得珍奇異寶,價值連城的物件,或重價賣與人,或進獻到天子御座前,也可以得一套富貴。」心裡胡思亂想,走著白不見什麼際遇,到覺得身體迷迷糊糊,困倦起來。猛然一睜眼,見前面一座高大牌坊,直衝霄漢,彩畫的丹楹綉柱,雕刻的鳳篆龍章,牌心裡有絕大的四個金字,上寫著「華胥國界」。如玉想道:「這一個』國』字,從何處說起。」放眼一望,見牌坊前面,車塵馬跡,士女紛紛行走,竟是個極熱鬧的去處。連忙走到跟前,問那往來行人,都說是華胥國。那些人又指著如玉道:「你看正西,雲蒸霧涌,煙火萬家。那就是城池了。」如玉道:「我不意料輦彀之下,還有這一處地方,到不可不瞻仰瞻仰。」又走了數里,果然有一座城池,規模甚是廣大,關鄉里居民甚多。慢慢的走入城來,一看,但見:城高數尋,池深一丈。屋宇廣大,高聳雲霄之中;園館參差,排連街市之內。做官的錦袍玉帶,必竟風流;讀書的闊服方巾,居然儒雅。挨肩擦臂,大都名利之徒;費力勞心,半是商農之輩。紅裙綠袖,誰家少女賣秋波;畫鼓雲鑼,何處歌童演妙曲?真是:日邊富貴無雙地,天下繁華第一城。

「又傳出個紙條兒來,上寫《並蒂蓮花賦》。如玉此時,不但千言,覺的萬言亦可立就,提起筆來,如風雨驟至,頃刻而就。

御樂齊鳴,簾卷處香煙繚繞;凈鞭三響,排班時儀仗繽紛。弱柳千條,披拂垂青之鎖;流鶯百囀,委婉求友之笙。鎮殿將軍,圓睜兩隻怪眼;守門大象,長伸一對粗牙。正是:瓊階玉宇隨春麗,鳳閣龍樓借日懸。

如玉摸不著頭腳,心下甚是驚惶,沒奈何,走至轎前,打一恭道:「生員溫如玉謹參。」那太守問道:「你是那裡人?」如玉道:「生員是山東泰安州人。」那太守道:「你見了本府,還是這樣大刺刺的,你莫不是槐陰國的姦細,假裝山東秀才來探聽虛實么?」如玉道:「生員不曉得什麼槐陰國?」太守向書役人等道:「你們看他裝做的這樣兒,我在轎內一看,就見他形容舉動不像我本國人。他見我盤問,就隨口說是山東人,在這裡任意支吾,真是不要腦袋!」又問如玉道:「你既是山東人,你到我這華胥國做什麼?」如玉道:「生員因貧窮無奈,投奔一朋友冷於冰,懇他與我設法謀生,因此住在朱御史家。

詞曰:

正在沒法擺布處,猛想起冷於冰的話,有文墨事件,到做不來時,可暗中呼他的姓名,自可相助成功。不意這一想中間,也不用暗中呼名道姓,不知怎麼,他便心地頓開,文思泉湧,提起筆來,如飛的對將下去,寫出來的字,也與前天地懸絕。

如玉接在手內,左看右看,心下甚是驚慌。獨自個自言自語的道:「若是個現成對聯,或有素日見過的,將他融化通套,還可勉強對的。這都是他肚內編造出來的對聯,有心要難為我,真是個混賬娘娘。」傍邊一個內官,見他面有愁容,便催促道:「你對不來么?你若是對不來,可回稟娘娘,另與你個容易些的題目你對。」如玉聽了,越發著急。大抵這些少年公子們,看曲本、讀嫖經的最多,融經貫史的甚少。再講到詩詞歌賦、四六古作,他做夢兒也不知道。即或有知道些的,能於此而不能於彼,那裡有個全才?此皆父母姑息、先生勢利之過。若是真正讀書的寒士,他原在斯文一道下過苦功,任人一他出個從來沒見的題目,他只用以意見融化一番,總不能做的通妥,亦可以還他個明白。就是隨題敷演,也斷不至於胡說。像這樣對聯,真是易對不過的。無如如玉幼而失學,長而好賭,把些精神命脈都交在妓女身上,雖然在泰安州中算個二等秀才,究之「八股」二字,他也沒有弄清楚,何況雜學?今日與他出這樣一個對聯,便是他要命王菩薩。又見眾內官交頭接耳,都像是議論他不通的話語,弄的臉上紅了白,白了紅。

猛聽得殿內高聲道:「宣丞相海中鯨、元帥黃河清見駕!

如玉道:「天威咫尺,小臣何敢欺罔君上?」那國王又笑:「你既是天朝秀才,向來讀過甚麼書籍?」如玉見那國王面帶笑容,心下便私喜道:「看這光景口氣,不但不往姦細里問,只怕還有意外的恩典哩。冷於冰說我指顧就可得大富貴,或者出脫在他這一國,亦未可知。」又想了想:「一個偏邦小國,那裡有什麼大學問人?我何不說幾句大話聳動他,為進身之階,豈不是好?」想罷,便朗應道:「臣廣讀經史,博覽詞章,舉凡三墳、五典,八索、九邱,天文、地理,諸子百家,無一不讀,無一不曉。」那國王搖著頭兒,微笑道:「卿言誇大,也不可藐視我國沒有讀書人。」隨傳諭:「著溫如玉在階下候旨。

「近侍官將如玉領在階下。

琴心當面奏,方識是相知。

「少刻,聽得國王道:「今有山東秀才溫如玉,乃天朝極有學問的人,寡人愛他品格秀雅,年少風流,意欲將愛女蘭牙公主招溫如玉做個駙馬,完公主終身大事;又恐他是敵國的姦細,假名冒姓,欺謊寡人。二卿有何高見,一決寡人的疑慮。」如玉隱隱聽得這話,只喜歡的心花俱開。又聽得一人奏道:「公主色藝雙絕,兼博通文章經史,何愁無一住上配偶?況本地文能華國、武能禦侮者甚多,臣等若細心揀選,不患無人,何必用一來歷不明之徒,褻瀆金技玉葉?」如玉聽了這幾句話,大驚。又聽得一個奏道:「臣看溫如玉才猷展驥,望重題橋,理合偕種玉之緣,遂乘龍之眩若為他是異邦人,心性莫測,何妨暫授一官,看他動靜。如果誠心報效,一二年後式締姻好,亦未為晚。未知主公以為何如?」如玉聽罷,心上又大喜起來,側著耳朵,聽國王的口氣。只聽得國王道:「卿言正合寡人之意。」隨傳旨:「著溫如玉冠帶來受職。」

待了一會,又從簾內送出個紙條兒來,上面又寫著兩句道:猴嶺鸞聲,似喚人間二妙。

話說溫如玉歡歡喜喜別了眾人,出了朱文煒家,心上快樂之至。看得這富貴功名,如反掌之易,蓋深信於冰是真誠君子,盛世神仙。又知道朱文煒、林岱等,都是他扶持的,做了大官,豈有個到他身上無效驗的理?因此走一步都是高興,看一眼無非春色,穿街過巷,已出了南西門外。彼時正是仲春天氣,柳垂金線,鳥弄新聲,綠茵滿地,碧水分流。那些香車寶馬,絡繹不絕。

掇碧莖以醫景,襲朱萼以為裙。乃其含芬桂披,流曄椒塗。承恩輝於雨露兮,分綉采於翟榆;映園亭之皓月兮,迎貴戚之金輿。散清香於簾幕兮,郁仙境於蓬壺。休矣哉!向使時無其族,代乏厥類,獨秀上清之野,不生中國之地。學麟鳳而偶來,與鶼鶼而間至。將令眾瑞彩沒,群貺色阻,又何能狎而玩之,擷而取之乎?是其為物與珍貴,其為品也幽香。對妝則裊娜,比蘭則芬芳;泛麗瓣於池內,寄白藕於方塘。譬連理之婚媾,同合浦之佳祥。常孤莖而千葉,每百子而一房。雖出身於泥沙,多見賞於君王。

「相讓了半晌,如玉到黃河清家中,上上下下,相待的隆盛無比,衣服飲食之類,事事周備。如玉陡然得這樣富貴,惟有感念冷於冰不荊又聽得國王有招駙馬的話,雖不敢問人,卻心內日夜想望的了不得。又見滿朝文武,不是這個來閑坐,就是那個來送禮,覺得自己竟在雲端里過日子。如此又過了月余,丞相與他尋下極好的官舍,又撥了許多人早晚服役。飲食衣服,又是丞相家日日備辦,心上也感激他。

如玉走入朝堂,俯伏在丹墀下,偷看那國王:頭戴衝天冠,身穿絳黃袍,腰系玉帶,足踏朝靴,四十四五年紀,生得方面大口,圓目微須,坐在殿中間,到也有些威嚴。只聽的怒聲問道:「你叫溫如玉么?」如玉道:「是。」那國王道:「你是幾時偷入寡人國界?一向在那家停留?寡人與槐陰國世為仇敵,你到的是槐陰國何人差遣?可一一據實供來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