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回 鄭婆子激起出首事 朱一套審斷個中由

且說鄭婆子被張華踢打後,回到家中。他新買的小鳳和玉磬兒都迎接出來,見他鬢髮蓬鬆,走著一步一拐,也不知何故。

但你也不該罵他的祖父。」鄭婆子道:「阿呀呀!好偏向的話兒。我罵他誰見來?我還當是張華冒失,不想是你的使作。」

玉磬兒如飛的去了。

「蕭麻又笑了笑道:「同堡居住,見面時多,生員寧無一言一事,得罪小鳳處?」州官道:「你既說小風與你有嫌怨,我且不著他與你質對。」叫鄭三跪在下面。州官道:「你買小鳳時,蕭麻和你同去來沒有?」鄭三道:「下人不敢欺太老爺,同去來。」蕭麻道:「看他也胡說。」州官道:「未買小鳳時,是你兩個誰先起意做此事?」鄭三道:「下人女兒金鐘死後,蕭相公說:』你不必過於悲痛,只用一二百兩銀子,我和你去各鄉村採訪窮戶人家,有姿色的婦女,買他一個接客,也不愁抵不上你女兒。』至九月間,才於周家莊買了小鳳是實。」蕭麻子又笑說道:「你舉個證見來,再說定在昏地暗的話。」州官道:「蕭麻,你可知本州的外號么?」蕭麻道:「太老爺是聖賢中人,焉有外號?」州官笑道:「譽揚太過。我當年在江南做知縣時,人都叫我朱一套。何為一套?夾棍、桚子、板子、鞭子、嘴巴打一個全,便為一套。我看你這光景是要和一套見個高下哩。」吩咐左右,拿夾棍來。蕭麻連連叩頭道:「生員為人口直,得罪的人原極多,還求太老爺詳情。生員與一亡八出主見買人,效這樣下流勞何為?」州官道:「夾起來!」蕭麻恨不得將地皮碰破,說道:「懇太老爺,念斯文分上,生員與百姓不同。」州官大怒道:「好可惡狗攮!這明是說本州審事不按律例,擅夾打未革秀才。你也不想想,你做的是什麼事?

詞曰:

「如玉道:「生員叫溫如玉,系本城秀才。」州官道:「說你的冤屈我聽。」如玉便將先人如何做陝西總督病故,如何與濟東道杜大老爺繫世誼舊好,從省城拜望回來,州官向兩行書役道:「你們聽見么?他先用已故總督嚇我,這又用現任上司嚇我,就該打嘴才是。也罷了,只要你句句實說。」如玉道:「彼時路過試馬坡,如何被蕭麻、苗三兩人,引誘到樂戶鄭三家,與妓女金鐘兒相交;如何被蕭、苗二人屢次借貸,局騙銀四百餘兩,分文未還,往返二年;如何被鄭婆子百般逼取銀錢財物一千七百餘兩,將先人所遺房產地土變賣一空;蕭、苗二人見生員無錢,如何教鄭婆子趕逐,再招新客;金鐘兒念生員為他破家,立意從良,不接一客,鄭婆子天天如何毒打;生員八月間,去省城下鄉場,有賣住房銀四百二十兩,如何被家人韓思敬盜竊;苗三去試馬坡報信,言生員被盜銀兩俱系金鐘兒抵盜衣服、首飾,偷送生員,變賣始能有此銀數;又教唆鄭婆子如何搜揀,如何百般拷打;金鐘兒受刑不過,如何吃官粉三匣,腸斷身死,金鐘兒死後,蕭麻子領鄭三於各鄉堡尋訪有姿色婦人,於九月間買得良人子女小鳳,日夜鞭責,逼令為娼。蕭麻子於中取利。今日鄭婆子又受蕭麻指示,到生員家,坐索金鐘兒抵盜等物,如何訛詐,如何痛罵先人,不留餘地,此刻還在生員家拚命吵鬧。生員情出急迫,萬不得已,始敢冒死匍匐在太老爺案下,將前後情由一一據實出首。」說罷,連連叩頭,痛哭不已。州官道:「我細聽你這許多話,到還沒有什麼虛假。

少刻蕭麻子走來。鄭婆子便跳起來哭說道:「我被張華打了。」又子午卯酉的說了一遍。蕭麻子連連擺手道:「莫哭,莫叫。金姐的衣服、首飾,有要的由頭了。天下事,只怕弄破了臉。今你既被張華重打,明日可雇車一輛,到泰安溫大哥家去吵鬧,就將你女兒抵盜衣服財物話,明說出來也不妨。」鄭三道:「他是什麼人家子弟?安肯受這名聲?我看來說不得。

如玉道:「你還要少你長你短的亂吐!我這書房中,也不是你坐的地方。」鄭婆子道:「這不是陝西總督衙門,少用勢利欺壓我。」如玉道:「你快出去,我不是受人上門欺辱的。」鄭婆子道:「若著我出去,須得將我女兒的衣服、首飾、金銀、珠玉一宗宗還我個清白,我才出去哩。」如玉聽了此話,心肺俱裂,大怒道:「你今日原來是訛詐我么?」鄭婆子冷笑:「我怎麼不訛詐別人,單訛詐姓溫的?」如玉越發大怒道:「我這姓溫的,可是你嚼念的么?我把你個不識上下、瞎眼睛奴才,你本是人中最卑、最賤的東西。你看你,還有點龜婆樣兒?」

鄭婆子道:「溫大爺還要自己尊重些兒,嘴裡少不乾不淨的罵人。」如玉道:「我在試馬坡,受你無窮的氣惱。我處處看在金姐分上,你當我怕你么?我便不自重,你個亡八肏的敢怎麼?」鄭婆子也大怒道:「你趕人休趕上,我不是沒嘴的。你再罵我,我就要回敬哩。」如玉氣的亂戰道:「好野亡八肏的,你要回敬誰?你聽了苗禿子話,將你女兒立逼死;你又托蕭麻子,買良人家子女小鳳為娼。我的一個家,全全破壞在你手,我正要出首你和蕭麻、苗禿,你反來尋我?」說著走上去,在鄭婆子腿上,踢了兩腳。鄭婆子立即迴轉面孔,哈哈大笑道:「我和大爺取笑,大爺就惱了,這樣罵我、踢我,也不與我留點臉。」如玉道:「放你媽的屁!我是你取笑的人么?」又大聲喊叫張華。張華連忙入來,如玉道:「我把這亡八肏的交與你,你若放走了他,我只教本州太爺和你要人。」說罷,掀翻帘子,大一步,小一步,出門去了。鄭婆子情知不妥,向張華道:「張大叔快將大爺請回來,我陪罪磕頭罷。」張華道:「他正在氣頭上,我焉敢請他?」鄭婆子道:「大爺素常和誰交好?煩你請幾位留留罷。」張華道:「他和你女兒金姐最好,此外那裡還有第二個?」鄭婆子道:「這是刻不可緩的時候,還要拿死人取笑哩。你和我尋苗三爺去。」張華道:「我家大爺,恨他切骨,你到不火上澆油罷。」鄭婆子道:「著他轉煩幾個人相勸何如?」張華想了想,萬一出首下,弄的兩敗俱傷不好,向鄭婆子道:「也罷了。我和你走遭。偏他又搬在東關住,來回到有二三里。」鄭婆子道:「快快去來。」於是男女兩個,尋苗禿去了。

再說溫如玉鼓著一肚子氣憤,走入州衙。正見州官在堂上審事,他便叫起屈來。州官吩咐押祝須臾,將審案問完,傳如玉上去。原來這州官姓朱,名傑,是陝西肅州府人。一榜出身。他初任江南吳縣知縣,因卓異引見,明帝著發往山東,以事繁知州題補。前任官失查,書辦雕刻假印掛誤,委他到泰安署櫻到任才十數天。人頗有才能,只是性烈如火,好用重刑,又好罵人。看見如玉差別道:「你是那裡人?你瞎喊叫什麼?

你只將買小鳳情由,據實供出,我即開恩辦理。」蕭麻子微笑了笑,說道:「太老爺和溫犀秦鏡一般,遠近百姓,十數萬人,那一個不傳說太老爺聽斷如神?極疑難的大案,不知辦過多少,何況眼底小事,反能逃得洞見?」州官道:「我只愛人實話,不愛人奉承。」蕭麻道:「生員與鄭三同住在試馬坡堡內,閑時去他家坐談是有的。至於買小鳳為娼,生員忝列學校,何忍做此喪良損德之事?況得利系鄭三夫婦,於生員有何取益?

你下去補一張呈子來。」如玉答應下去,補寫投遞。又將三班頭役,叫至面前,吩咐道:「我與你們兩條簽,一條在本城拿苗三和鄭婆子,一條去試馬坡拿蕭麻、鄭三並妓女小鳳。你們此刻就起身,連夜快去。這男婦三個人,若有一個逃脫,我將你們的腿夾的東半邊一條,西半邊一條。去罷。」眾頭役跪稟道:「試馬坡系歷城縣管,還求老爺賞關文一角。」州官道:「放你媽的驢屁!一個買良為娼的秀才,和一個干名犯罪的亡八,還用關文?只帶十來個人,硬鎖來就是了。」眾頭役連聲答應下去。

鄭婆子尋著苗禿,剛入城門,被原差看見,俱押入店中候審。眾頭役去試馬坡,來回只兩日半,便將蕭麻等拿到,立即打了到單。州官批示:午堂聽訊。苗禿在衙門中,與蕭麻大嚷,恨他教鄭婆子來城闖禍。鄭婆子也嫌怨蕭麻,吵鬧不休。少刻,州官坐堂。先將苗禿子叫上去。州官向兩行書役道:「你們看這奴才,光眉溜眼,不是個材料!」說罷,怒問道:「你身上還有個功名兒沒有?」苗禿道:「生員是府學秀才,叫苗繼先。

「州官道:「你既是個秀才,為什麼與亡八家做走狗?溫如玉家被了盜,你去試馬坡報信怎麼?」苗禿道:「這是溫如玉造言,生員並未去。」州官道:「你既沒去,金鐘兒為何吃官粉身死?看來不打不說。」吩咐左右打嘴。苗禿道:「祈看先師孔子分上,與生員留點地步。」州官道:「我何須人,敢勞至聖討情分?打!」苗禿子忙說道:「去來,去來。」州官道:「溫如玉的銀子,你怎麼向鄭婆子說是金鐘兒抵盜與他的?既系抵盜,此系暗昧之事,怎麼你就能知道?」苗禿道:「生員深知溫如玉年來沒錢,一旦被盜四百餘兩,便心疑是金鐘兒弄鬼。不想果然。」州官道:「這』果然』二字,有何憑據?」

苗禿道:「他母親鄭婆子搜揀時,金鐘兒櫃中,包著十幾封石頭。」州官道:「你看這狗攮的胡說,他平白將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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