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三回 蕭麻子想錢賣冊頁 擋人碑裝醉鬧花房

話說溫如玉和金鐘兒兩人在星前月下,嚙指盟心,自此後更添百番恩愛,行走坐卧,寸步不離。如玉不但不到西房裡去,等閑連一句話也不和玉磬兒說。因此都弄下大心事。過了幾天,張華來了。如玉將金鐘兒教他的話,一五一十,都向張華說知。

詞曰:

次日午飯後,兩個在東房內,並肩疊股,說情趣話兒。只聽得院外有人問道:「那個是金鐘兒的房?」又聽得小女廝說道:「這邊就是。」說未完,見一大漢子將帘子撾起,踉踉蹌蹌的顛將入來。頭戴紫絨氈帽,外披一口鐘青布哆啰,內穿著藍布大襖,腰裡系著一條搭包。入了門,將屁股一歪,就坐在炕沿邊上。如玉躲在地下,一把椅子上坐著。金鐘兒卻待下地,那漢子大喝道:「坐著!不許下去!」金鐘兒見這人醉了,只得坐下,問道:「客爺是那裡來的?」那漢子把兩隻眼睛,半閉半開的答道:「你問我么?我從我家裡來。」說著,將一條腿,往炕一伸,問金鐘兒道:「你就是那金鐘兒么?」金鐘兒道:「我就是金鐘兒。」那漢子指著如玉道:「他是誰?」金鐘兒道:「是泰安的溫大爺。」那漢子道:「就是溫二爺,便怎麼?你和他說,我與他結拜個弟兄。」金鐘兒道:「溫大爺從不和人結拜弟兄。」那漢子道:「想是嫌我的鬍子長,我拔了他。」說著,用手拔下幾根來,向金鐘兒道:「這個使得了,使不得?」金鐘兒不言語。那漢子將怪眼睜起,冷笑:「怎麼我問著你不言語?必定是為我人品不高,玷辱你的姑老。」金鐘兒道:「溫大爺為人,最是謙和,只是生平不好與人結拜弟兄。」那漢子哈哈的大笑道:「也罷了。他既不好與人結拜弟兄,你與我結拜個弟兄罷。」金鐘兒道:「我是個女人,怎麼與客爺結拜弟兄?」那漢子道:「與我結拜個兩口子罷,我讓你做漢子,我做老婆,何如?」金鐘兒見話語邪了,叫鄭三道:「有客在此,你也不來支應。」叫了幾聲,鄭三也不知那裡去了。

「如玉道:「直直的說』沒有』兩字,不好看。太太當日病故時,他也曾出過力。只以好言回覆,說刻下弄不出錢來就是了。

「張華道:「大爺不提起,小的再不敢說。止是同小的買棺木,他沒有落錢;此外賣當物、賣住宅找地價,大爺得多一半,他落少一半,還感激他哩!把血都被他殺盡了。大爺適才不說么,金姐到是個樂戶家人,念大爺相交日久,還要替大爺想法兒,省幾個錢,掏這點良心。苗三爺是大爺最厚不過的朋友,問他那心,還不如個婊子哩!就如這試馬坡,若不是他引了大爺來,王掌柜家鋪子里,豈但七百兩,連一千四也存在那裡。」如玉道:「看么,剛才說著人話,就放起狗屁來了。你人到也罷了,止教這不識數兒,沒法化你。」正說著,鄭三走入後園,叫張華吃飯去了。

如玉回到東房,將張華說苗禿話告知。金鐘兒大笑道:「你糊裡糊塗,還不如張華明白。」兩句話,把如玉說羞了,用力將金鐘兒推倒,吃了十幾個嘴,硬將褲子拉下,把陽物恨命的插入,狠幹起來。次日面同鄭三,出了五十兩帖子,打發張華回泰安取銀。鄭三兩口子,甚是歡喜。

過了數日,張華字來,說王掌柜的去江南買貨等話,照如玉吩咐目覆。如玉著鄭三看了字兒,也沒得說。如此過了四十餘日。苗禿子來過一次,甚責如玉不救他的急,住了數天去了。

又過了數日,鄭婆子問王掌柜的話,向金鐘兒說了幾遍。金鐘兒總以就寫字與張華回覆。

張華甚喜。又將苗禿子字兒取出,遞與如玉看,裡面寫著:「急欲來試馬坡看望。因刻下請了幾個賭友放稍,收下人家二萬多錢無出,關係臉面,懇如玉於張華回來時,千萬設法那湊,定在十五天後歸還。」後面又寫了幾句誓辭,是再不失信的話說。如玉問張華道:「苗三爺是幾時放稍,又收下人家二萬多錢,寫字向我來借?」張華道:「誰知道他。」如玉道:「我那裡有錢借與他?你回去時,只說將字兒忘記,沒有著我看。

沒有數句話功夫,只見蕭麻子走來,手裡提著一個包袱,向如玉道:「有件東西,煩大爺估計估計。」說著在桌兒上,將包袱打開。看時,是二十四冊壽山石春宮。如玉看罷,也不言好歹。蕭麻子道:「值多少銀子?」如玉道:「這些東西,沒什麼憑據,看人愛不愛。總以人物得神情為第一,花卉屋宇諸般配合次之。此冊裝飾是甚平常,論值也不過五六兩銀子。

一日早飯後,金鐘兒要去後院洗腳,如玉道:「你還迴避我么?」金鐘兒笑道:「慎重一塊肉兒,你沒見過?還迴避你什麼?我怕有客來,不方便。」如玉道:「也不過是蕭麻子,有誰來?」金鐘兒著小女廝打水,在東房內洗裕如玉坐在廳屋內。

如玉去後園小解回來,到東房內,見金鐘兒才纏了腳,還在炕上扎榜未完,問如玉道:「蕭大爺說什麼賣不賣的話,我也聽不清楚。」如玉將他賣冊頁的話,說了一遍。金鐘兒忙問道:「他去了沒有?」如玉道:「在西房坐著。」金鐘兒急下炕來,到廳前叫道:「蕭大爺。」叫了兩聲,小女廝在院中說道:「走了。」金鐘兒回東房,向如玉道:「今日冊頁這件事,你處錯了。」如玉道:「我那裡有二十多兩銀子,買這些事物?

「金鐘兒道:「誰教你買他?這是兩個月來,沒見你一個錢,拿這冊頁,作個引子。你買下更好;你不買,原該應許幫他令親,或五兩,或四兩,完錢糧就是了。」如玉道:「我與他令親,無一面之交,我幫他怎麼?」金鐘兒笑道:「好整人!蕭大爺那裡有欠錢糧的令親?你要知道,令親就是蕭大爺,蕭大爺就是令親;是一個人,不是兩個人。先時還明白些,怎如今越法不如先了?也罷,等他明日來,我合他說罷。只是素日蕭大爺從不去西房裡坐。」如玉道:「是玉姐叫了去。」金鐘兒道:「那淫婦教他去做什麼?這到不可不防備。」如玉道:「怎一個人多疑如此!」金鐘兒道:「你…你就只會…」說到此句,又笑了。

苗禿睜開眼,朝著蕭麻子跳了兩跳,大叫道:「了不得!了不得!」又指著自己禿頭說道:「這是怎麼?」苗禿子又將雙眼緊閉,只是搖頭。金鐘兒又大笑起來。如玉將大漢捉回苗禿話,說了一遍。蕭麻子又大笑。苗禿子睜開眼,大叫道:「唐漢以來,未嘗有此一碰!」喊叫罷,又向蕭麻連連作揖道:「我是瘦弱書生,不能與那廝作對。你若肯與我報此一碰之仇,便是我重生父母。你若不與我報仇,著你家男盜女娼。」蕭麻子道:「這禿奴才,真是少打之至!」苗禿說罷,坐在地下椅子上,一手揉頭,一手在心胸上摸索。蕭麻子道:「他的帽子到的那去了?」金鐘兒又笑起來,指著櫃底下道:「那不是?」如玉替他揀起來,戴在頭上。苗禿又說道:「了不得!真是一萬分了不得!不知那裡來的一個囫圇亡八恙兒,凶的合天神一般,把我學生幾乎苦死!全不曉得凌辱斯文是何等罪犯。」金鐘兒道:「那大漢果然利害,不想見不得蕭大爺,要教他來就來,要教他去就去,到像是用熟了的人。」蕭麻子道:「他是咱們堡西有名的擋人碑。今日還算吃的酒少,若吃的酒多,連我也不敢惹他了。」金鐘兒笑道:「日後只教他吃個半醉兒。就罷了。」蕭麻子瞅了一眼道:「這小頑皮,單管胡說。」

如玉看見光景不妥,連忙往門外走。那漢子把左胳膊一伸,攔住了門前,不放如玉出去。如玉又只得回椅子上坐下。那漢子道:「溫二哥,你上炕來,我與你吃三杯。」如玉不回答。

那漢子發話道:「怎麼,我讓你吃酒,你裝聾推啞,你真箇當我沾你的光么?別人認得你是溫大哥,我的拳頭認不得你是溫二爺。」金鐘兒向如玉道:「你就在我身邊坐坐罷。」如玉無奈,坐在炕上。那漢子見如玉坐下,又低著頭笑了,從懷中拉出五六寸長的一把小沙壺來,將塞兒去了;又掏出個小酒杯兒來,前仰後合的斟酒;一半斟在杯里,一半斟在杯外。先拿一杯,向金鐘兒嘴上一掇,說道:「你吃。」金鐘兒接在手內。

少刻,鄭三來。金鐘兒因他不照看門戶,儘力數說了幾句;又將賣春宮並玉磬兒與蕭麻同謀,差擋人碑來尋鬧,告訴與鄭婆子。鄭婆子將玉磬兒叫到後院,再三審問。玉磬兒以不知情回答。鄭婆子罵了個狗血噴頭。若不是為苗禿子來,幾乎挨一頓好打。此後與金鐘兒越成不解之仇恨。正是:小人伎倆等於龜,明不作為暗作為。

不言醉大漢在房中炒鬧,且說苗禿子家中安頓了一番,又到試馬坡來。入門不見鄭三家兩口子,先走到廳屋西房內,瞧了瞧,玉磬兒也不在。原來玉磬兒避嫌疑,躲在後面去了。苗禿子又到東房裡來。一掀帘子,見如玉和金鐘兒兩從此坐在東邊炕上;西邊炕上坐著一個穿布衣服的大漢,指手畫腳的與他兩個說話。如玉正在難解難分之際,看見苗禿子入來,心下大喜,連忙下地。金鐘兒也在炕上站起來。苗禿子滿面笑容,向如玉、金鐘兒舉手道:「久違,久違。」只聽得那大漢子大喝了一聲,說道:「不許多說!」苗禿子被這一聲猛喝,到喝的呆了,掉轉頭來,眼上眼下的看那漢子。那漢子見苗禿子不轉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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