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回 傳情書幫閑學說客 入欲網痴子聽神龜

如玉道:「你家的財神是幾時起身的?」鄭三道:「大爺就是小的家財神。」如玉道:「難道何公子還不是財神么?」

將這兩隻鞋兒不忍釋手的把玩。看了這一隻,又拿起那一隻,約有半個時辰方止。隨後將書字拆開細看,上寫道:妾以陋質,承父母覆育十有九年,喜怒去就,惟妾所欲者,亦十有九年。以故驕縱之性,竟成習癖。前叨惠手澤,迄今掌印猶新。每晨起臨鏡,未嘗不欷歔嘆悼,深感知己教戒之至意。

次日早飯後,苗禿先到如玉家來。

再說溫如玉從試馬坡那日惹了氣,抱恨回泰安,沿途動怒,不是罵張華無能,便嫌怨車夫不走正路。到了家中,每日家丟盤打碗,男男女女,都是有不是的人。在書房中,想一回何公子,斷斷不能久住;除了自己,他急切間還尋不出個如意的人來。總然這淫婦心狠,他父母也丟不開我。千頭萬緒,心上無一刻寧息。又過了幾天,想到自己日月上,心內著驚道;「我如今止存著六七百兩銀子,連這房子算上,不過千兩的家私。

若再胡鬧盡了,將來作何結局?不如改邪歸正,讀幾句書。明年是下科場的年頭,或者中個舉,再中個進士,與祖父增點光,亦未可限量。如今這淫婦絕我至此,安知不是我交運的時候?

「主意定了,吩咐張華專管家中門戶,買辦日用東西;韓思敬照看內里米面家器之類;幾個家人媳婦,收拾早午飯食;兩個小小廝,伺候書房。將三四個大些的丫頭,即刻托媒人作合婚配,到還得了一百五六十兩身價。就把這宗銀子留做本年的用度,家存房價,還有六百八十兩,也添成七百兩整數,交與他舊日掌柜的王國士,收在他鋪中使用,月吃一分利錢。又打算著差張華去鄭三家要借銀。尋出幾本文章來,朝夕捧玩。

這日正看《四書》講章,只聽得小小廝說道:「苗三爺來了。」如玉慢慢的下了炕。苗禿子已到房內,先與如玉深深的一揖。如玉問道:「幾時來的?」苗禿子道:「早間才到。」

兩人坐下。苗禿子看了看,見桌上放著《朱子大全》、《易經體注》,還有十來本文章,苗禿子笑道:「這些刑罰擺列出來做什麼?」如玉道:「閉戶讀書。」苗禿子道:「讀書固是好事,閉戶也可以不必。」又笑道:「你好人兒,使性兒就先回來了。

留下我與蕭麻子,日日吃瞎屁。」如玉道:「你們吃屁不吃屁我不管,但是鄭三借了我八十兩銀子,你和蕭大哥是保人,也該還我的了。我如今是什麼時候?」苗禿子道:「你知道小何兒走了?」如玉道:「他走不走,與我何涉?」苗禿子道:「不想這小子是個言清行濁、外大內小的人。開手住了金鐘兒三天,便拿出三十兩銀子賞鄭三。誰想一連住了二十五天,主僕七人,騾馬九個,都是鄭三支應;臨起身,止拿出十二兩銀子來。鄭老婆子反覆爭論,誰想他沒見世面,到二百分被鄭婆子用反關話罵了個狗血噴頭。我和老蕭都替他受不得。不意這小廝大有忍性,隨他怎樣罵,他只是一文不加。逼到至極處,便說出母雞下蛋的話來,要去山東巡撫堂上算賬。你想,那鄭老婆子豈是怕這些話的人?越發語言不遜起來。一句甚是一句。

蕭麻子怕鬧出事來,再三開解,才放他主僕去了。你說這豈不是個疼錢如命、不要臉的個忘八羔兒!且更有可笑處,只為省幾個錢,連一句話也不敢和金姐說,只怕金姐和他開口,虧他還是現任知府的公子。小何兒前腳去後,蕭麻子便把金姐指教了一口。」又將教的話前前後後詳細說了一遍。如玉道:「到底這蕭大哥還是個漢子。我雖和他相交未久,他還重點朋情,背間說幾句抱不平的議論;與那些轉眼忘恩雞腸鼠腹的小輩大不相同。」苗禿子將禿頭連連撓了幾下,說道:「不好,殺到我學生關上來了。目今鄭三家兩口子折了資本,氣的要死,日日念誦你的好處不絕。金鐘兒也後悔的了不得。」如玉道:「那個忘八肏的,也有個後悔?」苗禿子道:「言重,言重。他這幾天,一點飯也不吃。」如玉道:「我不管他吃飯不吃飯。

鄭三借了我的八十兩銀子,我只要和你明白哩。當日是你害的我,著借與他。」苗禿子道:「我是個忠厚人,從不會替人說謊話。金姐這幾天…」如玉道:「我問的是銀子。」苗禿子道:「我知道。等他有了還你。你且聽我說,金姐這幾天,眉頭不展,眼淚盈腮,天天雖和我們強說強笑,究竟他心上挽著個大疙瘩。」如玉道:「他是為小何兒走了。」苗禿子道:「他若是為小何兒,著俺家大大小小都男盜女娼,我活不到明日早間。」說著,小小廝送上茶來。

苗禿子一氣飲干,連忙說道:「我前日晚上,有四鼓時分,出院外小便。只聽得他獨自在屋內短嘆長吁,自己叫著自己罵道說:「金鐘兒,瞎眼瞎心的奴才,一個活蛇兒沒耍成,到把個心上人兒惹惱了,結下不解的冤讎。你素日的聰明伶俐那去了?你賺的大錢在那裡?』我又聽得軟軟的響了兩聲,像個自己打嘴巴的光景。」如玉大笑,向兩個小小廝道:「你們把苗禿子與我推出去。」兩個小廝聽了,便來揪扭苗禿。苗禿子笑著打開,罵道:「去你媽的清秋露罷。」如玉道:「你也不想一想,這蘇秦、張儀、陸賈、隨何這幾個人,豈是禿子做得?

「苗禿合掌道:「冤哉,冤哉!南無通靈顯聖孔雀明王大菩薩。

你疑我與金鐘兒說客,我今後再不題他一字。你兩個喜怒與我何干?只是我起身時,他還有幾句話,我也不敢說了。與你帶來一包物件,囑咐我當面交與你。」說著從懷內取出,放在桌上。如玉拿起來,擲在地下道:「你到不要穢污了我的經書!

「吩咐小小廝燒了。小小廝拾起來,真箇向火盆內一入。苗禿子急忙跳下地撾起,笑罵道:「你家主僕們沒一個識數兒的。

話說金鐘兒、苗禿等吃罷早飯,打雜的收去傢伙,送上茶來,金鐘兒道:「溫大爺話,到底該怎麼處?」蕭麻子道:「此事非老苗不可。」苗禿將舌一伸道:「聽話。他此番因我趨奉小何兒,惱我入骨。我還愁沒臉見他,你反說非我不可,豈不是作弄我?」蕭麻子道:「你真是初世為人,不知骨竅。你若著溫大爺喜歡你,你除了金姐這條線索,他總喜歡了你,也待你必不及昔日。這件事,必須如此如此,方拿定有八分,可引他來。我還得尋個善寫情書的人打動他。」又向金鐘兒耳邊說了幾句。金鐘兒滿面笑容,說道:「到是的你有妙想頭。像這樣做去,他十分有九分來了。」苗禿子道:「你兩個說密話,又用我,又要瞞我,我就去不成。」蕭麻子道:「不瞞你,你到臨期自知。」又將鄭三叫來,說明意見。鄭三辦理去了。過了兩天,鄭三雇了車,和苗禿一同起身,到泰安便住在苗禿家。

如玉送了苗禿回來,把一個枕頭襯在身子傍邊,想著苗禿的話兒,笑說道:「我原知道這淫婦沒了魚兒,就想起蝦兒來了。小何兒剛才走後,就打發苗禿子來做說客。我還不是那沒志氣的小廝,聽人提調哩。」猛低頭,見苗禿子帶來的那個包兒還在桌子底下放著,笑道:「這禿奴才,真是鬼詐百出。他見我明不肯收,又暗中留下了。」拿過那包兒一看,有四寸大小,用藍綢子包著,外面又加針線縫鎖。揣了揣,裡邊軟硬大小的東西都有。如玉道:「我且拆開一看。苗禿子又沒交付與我。他問起時,我只說不知道。」將包兒拆開,見裡面有字一封,又有一個錦緞包兒,一個紅紙包兒。先打開紅紙包兒一看,見是一縷青絲,黑油油的,有小拇指頭粗累,三尺多長,髮根兒用紅絨線纏著。那種冰桂之香,陣陣人鼻。如玉道:「這幾根頭髮,到也是這小奴才的。畢竟他的比旁人分外黑些。」又將錦緞包兒打開,裡面是一雙大紅洋緞平底鞋兒,綉著粉白淡綠話多的花兒在上面;石青線鴛鴦鎖口,鸚哥綠縐綢提根兒;鎖口周圍,又壓著兩道金錢。看鞋底兒上,微有些泥黑。不過三寸半長短。如玉見了此物,不由的淫心蕩漾,意亂神迷起來。

「小小廝又笑著來奪。苗禿子唾了一口,說道:「燒了他的不打緊,著我拿什麼臉去見他?」復又坐在炕上,問如玉道:「你這讀書,是真心,還是假意?」如玉笑道:「又說起禿話來了。」苗禿子道:「若是假意讀書,我還來坐坐;若是真心讀書,我休混了你的正務。」如玉道:「你莫管真假,只要常來。

世非郎君,誰肯不避嫌怨,如斯爽直者!惟是郵君抱恨而去,妾又一腔冤憤,無可自明。形跡之間,屢招同行疑議。而忌吾兩人素好者,方且出歌入詠,暢快揶揄之不暇。此非郎君忍心辱妾,皆因妾青年冒昧,恃愛所致耳。自郎君別後,常忽忽若有所失,星前月下,無不涕零;枕畔魂洽,亦多敘感,咽離憂之思。心境至此,傷也何如!郎君司牧青樓,匪朝伊夕,凡吾輩姐娣,每以得邀一顧盼為榮。妾何人斯,敢冀垂憐格外,再續前緣!然始亂之,而終棄之,恐仁人君子亦不樂為也。倘蒙鑒宥,俯遂幽懷,兒女之情,寧僅欣慰。如謂遺簪覆水,不堪抵蕙充蘭,則蒸梨見逐,啖棗求去者,世不乏人,安惟有灰此心,斷此腸,學叫夜子規,做天地間第一愁種已爾。寄去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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