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六回 走長庄賣藝賺公子 入大罐舉手避痴兒

到次日交申刻時分,城璧方回。於冰道:「我只教你送下山去,怎麼今日此刻才來?」城璧道:「我見那董公子一路悲悲切切,不由的就送他到泰安東關,和他在店中住了一夜。卻喜有沂州卸腳騾子兩個,與他主僕雇了。今早我又送了他十里,因此遲來。」於冰道:「湖廣有黃山赤鼻鹿門等處,頗多佳境,我意要領你們一行。又在此住了許久,用過寺主呰米等項,理合清還。連二弟可包銀十兩,交與寺主。」城璧送銀去了,不換收拾行李。兩事方完,三人才出房門,忽見寺主披了法衣,沒命的往外飛跑。不多時,迎入個少年官人來。但見:面若凝脂,大有風流之態;目同流水,定無老練之才。博帶鮮衣,飄飄然肌骨瘦弱;金冠朱履,軒軒乎客止輕揚。手拿檀香畫扇一柄,本不熱也要搖搖;後跟浮浪家奴幾人,即無事亦常問問。嫖三好四,是鋒利無比之剛錐;賭五輸十,乃糊塗不堪之臭肉。若說他笙蕭音律,果然精能;試考恁經史文章,還怕虛假。

「隨將右腳插入。於冰也說道:「下去!」一轉眼,城璧也不見了。如玉覺得有些怪異,正欲拉住於冰,於冰急到罐前,雙腳一跳,已入罐內,形影全無。如玉同眾家人跑至罐前口大叫道:「冷先生!」只聽得罐內應道:「公子保重,我去了。」

「於冰笑道:「一次不能,我定用幾次渡他,與老弟踐言。」

於冰一見,大為驚異,向城璧道:「此人仙骨珊珊,勝二位老弟數倍。」城璧道:「大哥想是為他生的眉目清秀么?」

「寺主道:「少年公子們都是那個樣兒。若與他說起話來,到也極和平。一年按四季定到敝寺燒香一次,我們要化他的布施。

於冰道:「他是貴介世胄,目中必定無人,你我到他面前,反被他輕保當設一法,教他來求我們為妙。」又道:「你們看這也是個公子,比董公子何如?」城璧大笑道:「董公子人雖少年,卻是誠虔君子;此人滿面輕浮,走一步,都有許多不安分在腳下。大哥自是法眼,何須弟等評論?」於冰道:「他已到正殿去了,待我出去,查查他的腳根,再作理會。」

且說冷於冰自蔣金花身死之後,即遁出林桂芳營中,回到泰山廟內。連城璧道:「大哥原說下去去就來,怎麼四十餘天不見蹤影?著我們死守此地,日夕懸望。」於冰道:「我原去懷慶,與朱文煒說話。著他搬取家小,不意師尚詔造反,弄的我也欲罷不能。」於是詳細說了一遍。城璧大笑道:「功成不居名,正是神龍見其首不見其尾之說,惜乎我二人未去看看兩陣相殺的熱鬧。」自此於冰與他二人講究玄理,或到山前山後遊走。一月後,逐電回來,說道:「林岱授副將職,已署理河陽總兵到任訖。朱文煒補授兵部職方司員外郎,差段誠去法師宅上搬姜氏去了。」於冰大悅,次日,寫了一封書字,向董瑋道:「公子與我們在一處,終非常法。昨查知總兵官林桂芳之子林岱,現署河陽總兵,我竟斗膽於書內改公子姓名為林潤。

如玉嘆恨道:「是我適才和他辨論,氣色不好,得罪了他。你們此刻,可分頭於本宅並莊子內外、大小人家、左近寺院中,細細找尋。」眾家人去了。如玉想到月間有大口舌話,心上甚是疑懼,連嫖賭也迴避了。正是:痴兒不足留戀,見面猶之不見。

他最舍的錢,是個少年慷慨著實可交往的人。」於冰笑了笑道:「我們此刻就別過了。」寺主道:「適才這位連爺,送與我十兩銀子。我不收,又怕眾位見怪,收下心甚不安。」於冰也世故了幾句。不換仍改為俗人打扮,肩了行李,寺主送至山門外作別。於冰向城璧面上一拂,鬚髮比前更黑。城璧大悅。不換道:「二哥又成了三十多歲人了。」於冰道:「今日我們就去長泰庄一行,要如此如此,不怕他不來尋我們。」城璧笑道:「大哥事事如神明,今日於這姓溫的,恐怕要走眼力。他家裡堆金積玉,嬌妻美妾也不知有多少,怎肯跟隨我們做這樣事?

此時鬨動一時,看的人擁擠不開。又見有幾個人高叫道:「戲法兒不是白看的,客人們到此,我們多湊幾千錢,做盤費罷。」於冰連連擺手道:「我們路過貴庄,見地方風俗淳厚,所以才頑耍頑耍,攢湊盤費何用?」眾人聽見不要錢,越發高興,亂嚷著求再耍幾個。於冰道:「可將長繩子弄幾十條來,越多越好。」眾人唿哨了一聲,跑去有五六十人,陸續交送,頃刻你一條,我一條,湊成四五堆。於冰道:「眾位可將繩子挽結做一條。我有用處。」眾人聽了,七手八腳的挽結,頃刻成了一條總繩,合在一處,有半間房大一堆。於冰走到繩子跟前,先將繩頭用二指捏起,向空中一丟,喝聲「起」,只見那繩子極硬極直,和竹竿一般,往天上直攢了去,須臾起有二百餘丈高,直接太清。眾人仰視,哄聲如雷。少刻,那繩子止有三四丈在地,於冰道:「你們還不快用石塊壓住!假若都攢入天內去,該誰賠?」眾人急忙抬來一塊大石,將繩子壓祝再看那繩子,和一支筆管相似,直立在當天。於冰走回桌前,又向眾人道:「快取剪子一把,大白紙一張,長四五尺者方好。

三人說說笑笑,約走了五六十里,已尋問到長泰庄來。但見:日映野花,沿路呈佳人之貌;風吹細柳,滿街搖美女這腰。

曲徑斜陽,回照農夫門巷;小橋流水,偏近賣酒人家。角角雞啼,常應耕牛之吼;梁嚶禽語,時雜犬吠之聲。乳臭小兒,擲骰於通衢檐下;傴僂老文,鬥牌於大樹陰前。未交其人,先聞溫府聚賭;才履其地,便傳公子好嫖。來去者,急言某妓女上情;出入者,亂嚷若郎君輸鈔。雖不是治化淳鄉,也要算風流樂土。

於冰四圍一看,也有三四百人家。庄東北上有一片高大房子,想就是溫家的宅舍。街道上也有生意買賣,老老少少嚷鬧的都是嫖賭話。不換道:「我活了三十多歲,不曾見這樣個地方。」於冰道:「不必說他。我看庄西頭有座廟,且去那邊投歇。」三人走入廟內,見是觀音大士香火。和尚迎著問道:「做什麼?」城璧道:「欲借寶剎住一半天。」和尚見有一肩行李,也不推辭,用手指道:「東禪房裡去。」原來這個庄村,是個五方雜處的地方,不拘甚麼人都容留,只要會賭錢。三人到東禪房歇下。不換買了些吃食東西,與城璧分用。已是黃昏時分,和尚送入燈來,坐在一旁,也不問於冰等名姓,開口便道:「三位客人不小頑頑么?還有兩個賭友配合。」不換卻要推辭,於冰道:「今日行路勞苦了,明日還要大賭。」和尚歡喜而去。

次日,三人到街上,不換高叫道:「我們是過路客人,有幾個好戲法兒,要在貴庄頑要,煩眾位借一張桌子用用。」眾人聽見要耍戲法兒,頃刻就圍下了好些人,搬來一張桌子放下。

於冰道:「再煩眾位,不拘什麼物件,取幾悠揚來。」眾人借來一個大錫洗臉盆,十個湯碗,放在桌上。於冰捲起雙袖,將碗一個個擺列在錫盆內,向眾人道:「十法九禊,無禊不行。

於冰道:「仙骨二字,到不在模樣生的好醜,有極腌臢不堪之人具有仙骨者,此亦非一生一世所積。」不換道:「大哥何不渡脫了他?也是件大好事。」於冰道:「我甚有此意,還須緩商。」不換道:「我們可同到後邊,與他敘談一番,何如?」

耍罷,請客讓於冰首坐。於力言不食煙火食,眾人疑信相半,城璧、不換又以吃素為辭。如玉甚過意不去,吩咐廚下速刻整理素菜,又著採買各色鮮果,並家中所有。為於冰用酒席完後,三人就要辭去,如玉那裡肯放?立刻差人將行李取來。

詞曰:

次日,如玉又煩於冰耍了幾個,越發心上羨慕不已,連嫖賭也顧不得了。與於冰一刻不離,時時問以一物不食之故。於冰又笑而不言。城璧將於冰棄家學道始末詳說,如玉聽了,心上甚是不然,向於冰道:「老長兄以數萬家私,又有嬌妻幼子,忍心割絕如此,這豈不是糊塗不堪的事?」於冰道:「我有昔日的糊塗,才有今日的明白。」城璧又說到西湖遇火龍真人,如玉雖聽得高興,到底半信半疑。又說起近日平師尚詔,成就朱文煒、林岱兩人功名,這是眼前現在的事。如玉聽到成就了兩人功名話,連忙站起,向於冰叩拜道:「老長兄既有如許神通,念小弟先人出身顯宦,小弟今已二十一歲,尚滯守青氈,怎麼想個法兒,將小弟也成就成就。不但老母感戴恩德,就是弟先人在九泉之下,亦必欽仰鴻慈。」於冰連忙扶起道:「公子休怪小弟直言,公子乃上界嫡仙,名登紫府,原非仕途中人,功名實不敢許。」如玉拂然道:「韓夫子豈終貧賤者耶?」於冰見如玉變色,隨改口道:「恐不能如今尊威行全省,若兩司還有指望,故弟不敢輕許。」如玉方回嗔作喜道:「就是一知府也罷了。」於冰又遭:「弟輩明日,定於拜別,然既有一日傾蓋,即系百歲芝蘭,今後公子要諸事收斂。」如玉道:「辭別的話,過二年後再說。老長見著弟收斂,也不過為嫖賭而言。

正言間,只見那公子出來,站在當院里,四面看了看,向廟主道:「你不送罷。」連頭也不回,挺著胸脯,一直步出去了。廟主飛步趕送。少刻,廟主人來,不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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