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回 聞叛逆於冰隨征旅 論戰守文煒說軍機

話說林岱再三跪懇,於冰方肯入城,同至關帝廟內。少刻,聽得喝道鳴鑼,兵丁等眾入來說道:「我們大人來了。」須臾,聽得廟外叫道:「冷先生在那裡!」於冰只得迎將出去。林桂芳看見,緊跑了幾步,拉住於冰的手,大笑道:「先生固然是清高人,也不該這樣鄙薄我們武夫!若不是小兒輩趕回,此刻已到了安南國交界。」於冰道:「生員山野性成,村俗之態,實不敢投刺轅門。」桂芳大嚷道:「你為何這樣稱呼?這是以老匹夫待我了!日後總要弟兄相呼方可。」兩人攜手入房。桂芳先叩頭下去,於冰亦叩頭相還。兩人坐下,林岱、文煒下面相陪。林桂芳道:「朱相公時常說老長兄所行的事,小弟聽了。

話未完,忽中軍帳下閃出兩個武官,跪稟道:「小將一系軍門左營參將羅齊賢,一系轅門效力守備呂於淳,情願接應管大人,只是沒有人馬。」邦輔道:「就將胡大人麾下人馬撥與你三千最便,何用別求?」完憲滿面怒容,說道:「曹大人以巡撫而兼軍門,足令人欽羨之至,只是此番若勝,自是奇功;設或不勝,其罪歸誰?」邦輔大笑道:「以孔明之賢知,尚言成敗利鈍不能逆睹,邦輔何人,安敢保其必勝!至言以巡撫而兼軍門,是以狂悖責備小弟。但小弟既為朝廷臣子,理應盡心報國,無分彼此,勝敗非所計也。日前奉旨,著小弟參贊軍機,就是今日提調人馬,亦職分所應為。今與大人講明:勝則大人之功,敗則曹某與二總兵認罪。若大人按兵觀望,小弟不敢聞命。」宗憲面紅耳赤,勉強應道:「小弟亦不敢貪人之功以為己利,只求免異日之虞而已。」邦輔又向林岱道:「兵貴神速,遲則機泄,公子可回尊公營內,整點人馬,即刻起行。」又向文煒道:「你系主謀之人,若得凱旋,其功不校」眾人散出,邦輔又坐催宗憲,發了令箭,點三千人馬,與羅齊賢等。復到二總兵營內,打發各路兵將起身,然後入睢州城公館,發火牌催督軍餉。胡宗憲在營內一無所事,守著自斟壺兩三把,酣飲嗟嘆而已。正是:秀才抵掌談軍各,巡撫虛心用妙謀。

心肝肺腑上都是敬服的。方才又說起他媳婦承老長兄幾千里家安頓他,這是何等的熱腸!且能未動先知,真正教人愛極怕極。

沿黃河一帶,並永城地方,各安重兵,阻絕東南兩省救應,聲勢甚是猖獗。傳言早晚來攻打開封。兩位老鎮台又未到,胡大人領兵離開封百餘里,就在睢州道上安營,按兵不動,一任叛賊攻取左近州縣。今早聖旨到,著軍門火速進剿,敕諭弟辦理糧草,參贊軍機,是這樣耽延時日,聖上責問下來,該如何覆奏?弟刻下委員於各州縣催辦糧草,也不過三兩日內就到軍前。」桂芳道:「據大人所言,這師尚詔竟有調度,非尋常草寇可比。小弟此刻就去睢州見胡大人,請教破賊的軍令。」說罷,辭了出來,帶軍馬到了睢州,離軍門大營三里安營。請於冰計議,並說刻下賊情,於冰道:「俟大人見過軍門後,自有理會。」

你我這兩個總兵,好容易得來,豈肯白白的教他帶累?不如公寫一書字,將你我兩番議論的話,詳細達知巡撫曹大人,看他是何主見,將來你我也有得分辨。」桂芳深以為然。隨即公寫書字,星夜寄去。

忽見朱文煒從林桂芳背後走出,跪稟道:「生員欲獻一策,未知諸位大人肯容納否?」胡宗憲問左右道:「此人胡為乎來?」桂芳忙起立打躬道:「此是總兵義子朱文煒,系本省虞城縣秀才。」宗憲大怒道:「我輩朝廷大臣,尚不敢輕出一語。

二鎮將有同心否?」桂芳道:「賊勢疾同風火,山東、江南人馬非一日可至,倘被攻陷開封,當如之何?」宗憲忙用兩手掩耳道:「汝何出此不祥之言!咀咒國家,就該參奏才是。」兩總兵相顧駭愕,不敢再議。坐了好半晌,宗憲忽然以手書空道:「師尚詔,師尚詔,妝何不叛逆於他省,而必叛逆於河南,真是咄咄怪事!」兩總兵見他心緒不寧,俱辭了出來,桂芳又同到管翼營中。管翼道:「胡大人無才勇,必蹈老師玩寇之罪。

吩咐家丁用心打發他酒飯。

張千總出來,朱文煒道:「幸虧我家中人離財散,若在虞城,又擔一番驚險。」桂芳向於冰道:「奈小丑跳梁,劫奪府縣,正是小弟等出力報效的時候。老長兄能替朱相公分憂,就不能與小弟出個主見?」於冰道:「冷某迂儒,未嫻軍旅,承下問,誠恐有負所託。然殺賊安民,正是替天行道。我尋思已久,要就這件事成就幾個人。只是一件,冷某若去,止可我們三人知道,又怕大人家丁傳出冷於冰名姓,那時我即不辭而去矣,還望預行戒諭。不是冷某誇口說,只用略施小計,管保大人馬到成功。」桂芳喜出望外,連忙出席,頓首叩謝,說道:「隱埋老長兄名姓,都交在小弟身上。」一面吩咐中軍官,先選二十名精細兵丁,此刻起身,在歸德開封兩處打探軍情,陸續通報,傳齊副參游守千把等官,晚堂聽點。燈後別了於冰,升堂揀選隨征官將,後到教場,點齊人馬。至四鼓回衙,向於冰道:「我與長兄預備下小轎一乘,伺候登程。」於冰道:「我與令郎和朱兄一同騎馬去。」桂芳道:「小兒向曾學習弓馬,就是到兩軍陣前,一刀一槍,也還勉強去得。朱相公瘦弱書生,教他去做甚麼?亦且衙門中無人照料。」文煒道:「我去實一無所用。」於冰道:「我著你和林公子同去,有個深意在內。

你可知師尚詔是何等之人?並叛逆的原由么?」

桂芳到軍門營前,稟到稟見。胡宗憲傳見,禮畢。桂芳到坐一傍,宗憲道:「本院連日打聽,知師尚詔相貌猙獰,兵勢甚是凶勇,賊眾不下十數萬之多,本院因此按兵不動,等個好機會破他。」桂芳道:「兵貴神速,此時師尚詔雖據有歸德,究之人心未定,理該鼓動三軍銳氣,掃除妖孽。上慰聖天子縈計,下救萬姓倒懸。若待他養成氣勢,內外一心,日日攻奪州縣,似非良策。」宗憲道:「林總兵談軍,何易易耶!兵法云:全軍為上,破軍次之;攻心為上,攻城次之。大抵王者之師,以仁義為主,不以勇敢為先。此等鼠輩,有何成算?急則合同拚命,緩則自相攻擊,耽近日久,必生內變。俟其變而擊之,非投降,即鼠竄矣。若必決勝負於行陣之間,使軍士血肉蹀躞,此匹夫之勇,非仁智之將也。吾等固應為朝廷用命,亦當為子孫惜福。」桂芳道:「此賊謀畫,迥非草寇可比,大人還須急為設處。」宗憲道:「本院已發火牌,調河陽總兵管翼同到睢州,等他來,大家商一神策,然後破賊。汝毋多言,亂我不懷抱。」

至第三日絕早,巡撫曹邦輔到來,先到軍門營中,差人請二總兵並諸官將議事。不想於冰將林岱、文煒早已暗中囑咐過,要如此如此。兩人扮作家丁,跟了桂芳,到中軍帳。諸官見禮畢,軍門、巡撫對坐,二總兵下坐,大小武官各次序分立兩邊。

他生得身長七尺五寸,腰闊八圍,雙拳開三石之弓,二臂有千斤之力。從十八九歲便在賭博場中尋覓衣食,屢行鬥毆傷人,被地方官逐離境外,後來便在各府縣遊走。寧陵縣中有一人姓蔣名自興,原是跑馬賣解人家。他有個閨女名喚蔣金花,十五六歲時,遇一姓秦的女尼僧,說他有后妃這相,就住在蔣家,傳與金花一部妖書,名《法源密錄》,內多呼風喚雨、豆人草馬之術。這女僧又閑行市鎮,看見師尚詔,說他龍行虎步,將來可做天子。因此蔣自興聽秦尼的話,招他做了女婿,與金花相配。又嫌寧陵地近省城,不便做事,遷移在彰德府涉縣山中居祝從地中掘出銀二三十萬兩,藉此招納四方無賴之徒,無所不為。數年間,逆黨遍滿通剩各州縣鄉村堡鎮俱有窩家,潛藏叛賊頭目,幹辦事體,打劫財物,引誘愚人。師尚詔因歸德是他祖居,所以歸德逆黨最多。二年前,又從涉縣搬回,在歸德左近居祝本月初六日二鼓時候,率領賊眾,一齊發作,官吏盡被殺害,將歸德據祝寧陵亦系同時內外協應,為賊所得。事關重大,求大人即刻起兵。」桂芳道:「我知道了。」

張彪道:「這師尚詔,是初六日二鼓在歸德城內起手,辰刻,聲息即到開封,午時,陳留縣解到姦細一人,系師尚詔妻兄,叫蔣沖。因在省城探聽動靜,病在陳留,窩家黃貢生,與他煎藥不如法,角起口來,黃貢生不能容忍,始行出首,陳留縣星夜解到開封。軍門同巡撫二位大人會審,口供與陳留縣所問皆同。」桂芳道:「你可將他口供詳細說來。」張彪道:「這師尚詔原是歸德府人,自幼父母早死,依藉他族兄師德度日。

到天明祭旗放炮,人馬一齊向東南進發。走了一日夜,探子報道:「軍門大人初八日起兵,如今還在睢州道上安營,未敢輕進。」原來這軍門姓胡,名宗憲,是個文進士出身,做的極好的詩賦,八股尤為精妙,系嚴世蕃長子嚴鵠之妻表舅也;已做到兵部尚書,素有名士之稱。他嫌都中不自在,求補外任。

詞曰:

非是我冷某藐視人,泰尼姑、蔣金花俱有邪法幻術,量軍門和管鎮台還未必平的了那師尚詔。」桂芳大喜道:「運籌帷幄,決勝千里,原倚賴著老兄。既著朱相公去,便同去走遭。」

他是何等之人,擅敢議及軍機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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