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六回 救難裔月夜殺解役 請仙女談笑打權奸

再說連城璧,自那晚從趙家澗打敗了雞澤縣軍役,疾走了四十餘里,看天上星光漸次將明,也不知走到甚麼地界,隨便坐在一塊石上暫歇,心中算計道:「我今往何處去好?」想了半晌,到處都去不得,惟京乃帝王發祥之地,紫面長須的大漢子斷不止一個,且到那裡再做理會。主意拿定,一路於人少地方買些吃食東西糊口,也不住店,隨地安歇。

一日走到清風鎮地界,天交二鼓時分,趁著一輪明月,向前趕路,猛見對面有幾個人走來,連忙閃在一大柳樹後偷看。

再說冷於冰自打發姜氏主僕赴成安,便架遁向雞澤縣來。

於冰扶起,董瑋趕來問道:「此位可是舊交么?」城璧喜歡的如獲至寶,笑說道:「這就是我日日和你說的那冷先生,就是我那結義的好哥哥,就是泰安救我的活神仙,你快過來叩頭!

「說罷,左手於肩頭托住行李,右手將刀鞘在犯人身上連觸了幾下,又在犯人腰間腿上踢了四五腳。那犯人便倒在地下,不肯起來。只見那拿棍的解役,四下里觀望。觀望罷,將那拿刀的解役一拉,兩個走離了五六步,唧唧喁喁,不知說些甚麼。

原來城璧同董瑋走了一天,即遇著董喜,是他的病好,心上放主人不下,於路趕來。主僕欣喜,會在一處。這日剛過良鄉縣地界,三人在樹下少歇。猛見西南上來了個大旋風,比閃電還疾,走到他三人跟前,旋轉起來刮的塵沙滿面。城璧一連打了五六個涕噴,一瞬眼,那旋風飛去有七八里,少刻蹤影全無。

於冰向城璧道:「我們可以去矣。」用手向各桌連指了幾指,只見五個仙女改變了四個,衣服髮髻通是時樣妝束。世蕃猛瞧見他第四房如君坐在趙文華懷中,口對口兒吃酒;陳大經抱住他第十七房最寵愛的美姬,親嘴咂舌,著實不成眉眼;夏邦謨、鄢懋卿兩人都醉倒,是他第九房和第十房陪坐。世蕃看見,不由的心肺俱裂,大吼了一聲。這一吼,才將眾婦人驚醒,心上方得明白,也不曉得怎麼,便到大庭廣眾之地,一個個羞的往屏後飛跑。那第十七房如君也急的要跑去,被陳大經緊緊摟住,那裡肯放,還要吃嘴,被婦人用力在面上打了一掌,打的鼻孔中出血,方才奔脫。嚴世蕃低頭看他抱的仙女,不想是他五妹子,系嚴嵩第三房周氏所生,才十九歲,還未受聘,果然有七八分人才,比嚴世蕃的老婆們都強幾倍。世蕃大沒趣味,連忙丟開。那小姐忽然心上明白,做女孩兒的,心上羞愧的要死,沒命的跑入屏後去了。世蕃喝令快拿妖人。眾家丁卻待上前,於冰拉了城璧,跑至夏邦謨背後,將袍袖連擺了幾擺。眾家丁便眼花撩亂,認趙文華為於冰,又認陳大經為城璧,揪翻在地,踏扁紗帽,扯碎補袍,任意腳踢拳打。鄢懋卿醉中看見,急的亂喊道:「打錯了,打錯了!」於冰用手一指,從家人又認他為於冰,揪倒狠打。嚴世蕃看的明白,見於冰、城璧端端正正站在夏邦謨椅後,沒一個人去打,反將趙文華等苦難。心上氣憤不過,喊罵眾家丁,又沒一個聽他。氣極了,親自來拿於冰,被城璧一拳,打的跌了四五步遠,一頭碰在桌尖上,腦後觸下一窟,鮮血直流。於冰又將袍袖連擺,從家丁便彼此亂打起來。於冰趁亂中拉了城璧,出府去了。夏邦謨醉中驚醒,只當又變出什麼好戲法兒來,如此喧鬧。他也不睜眼,口裡還大讚道:「精絕妙絕!」正是:狡兔藏三窟,獮猿戲六窗。

詞曰:

世蕃道:「於秀才,你可會請仙女不會?」於冰道:「請真仙女下降,與別的戲法不同,我系掌法之人,必須在這廳上也與我二人,設一桌素酒席,方能請來。」世蕃道:「一桌飯食最易,你們還是站著吃,坐著吃?」於冰道:「世上那有個站著吃酒席的人!自然也是坐著。」世蕃道:「這斷使不得。

「世蕃大悅。陳大經問於冰道:「你是個秀才么?」於冰道:「是。」又問道:「你是北方人么?」於冰道:「是。」大經問罷,伸出兩個指頭,朝著於冰面上亂圈,道:「你這秀才者是古今來有一無兩之秀才也。我們南方人再不敢藐視北方人矣。」邦謨道:「於秀才,你將這娃子塞入地內半截,已好一會,若將他弄死,豈不是個戲傷人命?」於冰笑道:「大人放心,我饒他去罷。」說罷,又將兩手在那娃子腳上一按,說聲「入』,一直按入地內,蹤影全無。廳上廳下,大噱了一聲,內外男女,無不說奇道異。

「世蕃大樂,急讓仙姑坐在自己肩上。陳大經、趙文華大嚷道:「世上沒有個獨樂樂的。」於冰又吩咐眾仙女去分陪吃酒。這幾個官兒,原都是酒色之徒,小人之尤,那裡還顧得大卧體統,手下人觀瞻?便你摟一個,我抱一個,混鬧下一堆。嚴世蕃將那仙女抱在膝上,咂舌握足,呻吟不已。

自遭此事,家奴逃散一空,惟有一家人董喜,忍飢受凍,常在刑部照料。從發遣小人那日,便步步相隨。數日來,被這兩個解役打傷腳腿,皆因董喜患病,不能同行。誰知今夜要在此地殺害。若非恩公老爺相救,小人早作泉下人了!」說罷,又叩頭大哭。

城璧道:「公子不必悲傷,待我處置了這兩個狗男女再講。

城璧道:「月明如晝,我外邊看得見他們,安保他們看不見我?

城璧那裡聽他,先用左手將他兩隻手拿在一處。次用右手將他脖項用五指把握住,輕輕往起一舉,離地便有二尺高下。那解役兩腿亂登,沒命的喊叫。城璧提他上了殿台,將脖項向套兒內一人,把膠後兩手鬆放,用腳將解役一踢,那解役便遊盪起來。起初手腳還能亂動,隨即喉內作聲,頃刻間即辭人世。

邦謨拿了一大杯酒,到於冰面前說道:「你是真異人,惟我識得你,改日還要求你教我內養功夫。」於冰道:「承大人親手賜酒,但生員戒酒已二十年,著我這長須兄弟代飲何如?

須臾,裡邊發出幾副帖來。待了半晌,見一頂大轎入門,是兵部侍郎陳大經,轉刻來了工部侍郎兼通政司卿趙文華、太常寺正卿鄢懋卿。又一會,見棍頭喝著長聲道子,直入大院內,後面一頂大轎,跟隨的人甚多,是都察院掌院加宮保兼吏部尚書夏邦謨,穿著蟒袍玉帶。嚴世蕃大開中門,迎接入去。於冰低聲向城璧道:「此上等門下也,比前幾個待的又體面些。」

沒有四五天,二鬼便到趙家澗,得了信息,如飛奔來。正行間,遠見道傍下坐著三個人,內有一紫面長須大漢,公差打扮,和一少年公差說話。超塵向逐電道:「你看這大漢子,到像咱家法師的朋友連城璧。」一句話未完,已到面前,逐電便站住道:「不是他是誰?」超塵道:「待我問他一聲。」逐電道:「使不得!你我與他陰陽異路,況又無法師令旨,如何青天白日向人說起話來?」超塵道:「你說的是,去休去休。」

眾人齊看,果見那娃子赤著身體,在文華椅子後面站著。廳上廳下又復大噱了一聲。文華將那娃子細問,和做夢一般,全不知曉。陳大經又伸著指頭亂圈道:「此必替換法也。吾知其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神乎技矣。」

早飯,董喜買辦回來,兩人更換衣巾。城璧跟了於冰入城,遊走閑行。到東華門後面,來了一頂大轎,馬上步下,跟隨著許多人役。於冰站住,向轎內一看,不想是嚴世蕃。世蕃也看見於冰,吩咐住轎,於冰拉城璧連忙迴避。只見轎前站下了四五個人,聽他吩咐話,須臾坐轎去了。旋有八九個人趕到於冰面前問道:「先生可姓冷么?」於冰道:「我姓於。」又問城璧,於冰道:「他是舍弟。」眾人道:「我們是中堂府內人,適才是做工部侍郎嚴大老爺,傳你去說話。」於冰向城璧道:「你先回店中去罷。」眾人道:「這長須大漢,我們老爺也著他去哩。」於冰笑向城璧道:「我們同去走遭。」兩人隨眾人到嚴嵩府內。少刻一人從內出來,向於冰、城璧將手一招,兩人跟了入去。到一大書院中,於冰看了看,是他初見嚴嵩的地方。須臾世蕃從廳內緩步走出,笑向於冰舉手道:「冷先生,真是久違了!」於冰正色道:「我不姓冷。」世蕃大笑道:「先生休得如此,家大人想先生之才,至今時常稱頌。」於冰道:「大人錯認了。我實姓於,是陝西華陰人氏。」又指著城璧道:「這是舍弟。」世蕃見說不是冷不華,深悔與他舉手,頃刻將滿面笑容收拾了個乾淨,變成了一臉怒形,問道:「你二人可有功名沒有?」於冰道:「我是秀才,舍弟是武舉。」世蕃道:「就是秀才、舉人,也該見我跪著說話,怎麼這般大模大樣的,就該發部斥革才是!」又向兩旁家人道:「你們看這姓於的人,絕像數年前與太老爺管奏疏的冷不華。」眾家人道:「實是相像。只是冷不華到如今也有四五十歲,此人不過像三十來歲,到底有些老少不同。」世蕃又怒問於冰道:「你們在京中有何事?」於冰道:「因家道貧寒,在京耍幾個戲法兒度日。」世蕃聽了會耍戲法兒,便有些笑容,向於冰道:「你此刻耍一個我看。」於冰道:「我就耍一個。」看了看面前有個大魚缸,缸內有五色金魚,極其肥大可觀。於冰用手往上一招,那缸內水隨手而起,有一丈高下,和缸口一般粗細,到像一座水塔,直立起來;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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