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回 恤貧兒二士趨生路 送貞婦兩鬼保平安

「於冰道:「離此也有二千餘里。」歐陽氏道:「可有親筆書信沒有?」於冰道:「一則他二人行色匆匆,二則一個做乞丐的,那裡有現成筆硯?書字是沒有的。」姜氏聽了,看歐陽氏舉動。歐陽氏低頭沉吟,也不言語。於冰道:「你們的意思我明白了。你們為人心不測,怕我把姜氏拐帶他鄉,豈可冒昧應許?荊州斷無夫妻同去之理,家中又無安身之策,因此心上作難。」歐陽氏仍是低頭不語。於冰道:「你到不必胡疑忌於我。

又到雲貴、福建、兩廣地方,遍閱名山大川,古洞仙跡,凡碧雞點蒼,金蓮玉筍,煙蘿銅鼓,紅雀鹿角等處勝景,無不走到。

歐陽氏道:「老相公適才說今年見他兩人,此時還是三月上旬,好向千里路,不知是怎麼個走法?」於冰心裡說道:「怪不得此婦與他主母出謀定計,果然是個精細人。」因笑說道:「是我說錯了。我是昨年十月里見他們。」歐陽氏道:「這就是了,我說如何來得這樣快!」姜氏拭去淚痕,又問道:「先生也沒問他幾時回家么?」於冰道:「我見他時,他正害玻」姜氏驚問道:「什麼病,可好了么?」於冰道:「也不過是風寒饑飽,勞碌鬱結所致。病是我與他治好了,至於歸家之念,他無時不有,只是他主僕二人,一文盤費沒有,如何回來?我念他窮苦,又打聽得林岱與荊州總兵林桂芳做了兒子,大得時運,我幫了他十八兩銀子,打發他主僕去荊州後,我才起身。」姜氏聽罷,大喜道:「先生真是天大的恩人,我磕幾個頭罷。」

宜猜綉幃佳人,莫當城闕冶子。

於冰亦隨後駕雲,赴雞澤縣,探望連城璧。正是:

歐陽氏又笑道:「老相公可知我們此番是如何出門?」於冰道:「你們是大前日晚上將殷氏同李必壽家灌醉,一更時出門,在吳公家店中住了一夜,第二日又在何家店中,昨日方到此處。此番你主母不遭賊人喬大雄搶去,皆你兩次在殷氏窗檯階下竊聽之力也。」歐陽氏聽罷,連忙扒倒在地下亂叩頭。姜氏也隨著叩拜,口中亂叫:「神仙老爺救命!」於冰著他二人起來,問道:「可放心到我家去么?」歐陽氏道:「這若不去,真是自尋死路了。」於冰道:「我有妻有子,亦頗有十數萬兩家私。你二人守候一年半載,我自然替你們想夫妻完聚之法。

文煒淚流滿面道:「若題起這件事,便是晚生乞丐之由了。

於冰道:「我的事體最多,況有我家信,和我親去一樣。一路已差極妥當人,隨地護持,放心,放心。到城安縣中,只問舉人冷逢春家就是。」姜氏甚是作難。於冰催逼上車,起身去了。

「說罷,放聲大哭,段誠亦流淚不已。於冰亦為惻然,說道:「朱兄如此存心行事,天必降汝以福。」文煒又言河南路遠,意欲先到荊州,投奔林岱,苦無盤費,只索在此地苟延殘喘。

因心戀峨眉,復與木仙一會,臨行送茶杯大桂實二個。游罷峨眉,入成都省會。見山川風景,真乃天府之國,為前朝帝王發祥之地。遊行了半天,厭惡那城市繁華,信步出了東門。此時已日落時候。早看見一座廟宇,約在二三里遠近。款款行去,見廟已損壞,內外寂無一人。見正殿神像盡皆倒敝,東西各有禪房。先到東禪房一看,地下鋪著些草節,不潔凈之至。隨到西祥房,就坐在地下,道:「今晚在此過宿罷。」說著凝神瞑目,運用迴光返照的功夫。將到昏黑時候,只聽得有人到東禪房內,又聽得一人問道:「你來了么?」那人應道:「來了。

於冰道:「車價銀共二十四兩,我已與過十二兩,余銀到成安再與,是我與車夫說明白的。箱籠被褥等物共用銀九兩五錢,交付姜氏,將余銀收訖。」說罷,到南間房內和店東借了筆硯,寫封家書。燈後閉門打坐。姜氏和歐陽氏亦不敢絮咶。至次日早,於冰將家信一封,付與歐陽氏道:「到成安交小兒冷逢春,外有符一道,可同那幾百銀子俱放在箱內,搬運時不過二三斤重,可免人物色。」隨到無人處,叫出超塵、逐電,吩咐道:「你兩個可用心一路扶持姜氏主僕,到成安縣我家內安置。箱籠內有神符一道,務必取回。此差與別差不同,須要倍加小心誠敬,我記你們第一大功;若敢生半點玩忽之心,經吾查知,定行擊散魂魄,慎之,慎之!」二鬼道:「回來到何地銷差?

「兩婦人又從新扒倒叩頭。於冰又道:「你們在此再住一天,明早上路,我好從容辦理。但我身邊沒有銀子,此事二十多兩可行。」妻氏忙從懷中取出一封銀子,付與於冰去了。

主僕二人喜歡的千恩萬謝,叩拜而去。

次日天明,聽得北房內說話,商量要雇車子。於冰看了看,見已開門,便走入北房舉手道:「老兄請了。」只見姜氏甚是著慌,歐陽氏道:「相公來有何見諭?」於冰坐在地下板凳上,問姜氏道:「老兄貴姓?」姜氏也只得答道:「姓朱。」於冰又問道:「尊諱?」姜氏沒有打點下個名字,便隨口應道:「賤名文煒。」於冰道:「是那一縣人?」姜氏道:「虞誠縣柏葉村人。」於冰道:「這是屬歸德府管轄了。」姜氏道:「正是。」於冰道:「這敢是個大奇事。」歐陽氏道:「一個名姓、地方,有何奇處?」於冰道:「天下同名同姓者固多,也沒個連村莊都是相同的。我今年在四川成都府東門外龍神廟中,見一個少年秀才,名姓、地方與老兄相同,還跟著個家人,叫做段誠。」姜氏忙問道:「此人在四川做甚麼?」於冰道:「一言難荊他有個哥哥叫朱文魁。」隨將成就林岱夫妻,並他哥哥如何長短,詳說了一遍。姜氏道:「這諱文煒的與我最厚。

不過片時,見來往人中,內有兩個人異樣:頭前一個,穿灰布直裰,像個家僕打扮;後面跟著一個,穿著藍衫、儒巾、皂靴,步履甚是艱苦,文雅之至。於冰緊走了幾步,到他跟前一看,但見:頭戴儒巾,麵皮露脂粉之色;身穿闊服,腰圍現裊娜之形。

再拿我一封詳細家書,我內人自必用心照料,萬無一失。但你們鞋弓襪小,怎能遠歷關山?我與你們雇車一輛,再買辦箱籠被褥,我暗中差兩個極妥當人相送。若遇泥濘道路,上下險坡,少不得下車行走。設或覺得有人攙扶,你們切不可大驚小怪,此即吾差送之人。」姜氏道:「被褥是必用之物,箱籠可以不必。」於冰道:「五百兩銀子可是你兩個身邊常帶的東西么?

於冰見他羞容滿面,低頭不敢仰視。心下早已明白,也不問他話,離開了七八步,在後面緩隨行。看見百步內外有一店,兩個人走入去了。於冰待了一會,也入店內。見他兩個在東下房北間,於冰就住了對面南間,總是一堂兩屋的房。少刻,小夥計問於冰飯食,言每頓大錢四十五文,房錢不要。於冰道:「我起身時,如數與你。飯是不吃的了。」小夥計去對過打發飲食,須臾又送入打來。於冰忖度道:「此刻人尚未靜,須少待片刻,再與他們說話。」又待了一會,見門戶早已關閉,於冰道:「這也是他迴避人的意思,我也不必驚動,且等到明日再說。」依舊回南屋打坐。

歐陽氏心生一計,道:「老相公,實對你說罷,我們這位相公行三,叫朱文蔚,是朱文煒的胞弟,所以才是這般著急。

既言被他哥哥趕逐,不知他近來光景何如?棲身何地?」於冰道:「他如今困苦之至。」又將文煒投奔崇寧縣,被趕逐出境,又不好再回金堂,無奈住於成都關外龍神廟中,主僕輪流討飯吃,「老兄既言最厚,我理合直說。」姜氏同歐陽氏聽了,立即神氣沮喪。歐陽氏還掌得住,姜氏便眼中落下淚來,若不是對著於冰,便要放聲大哭。

於冰道:「老兄聞信悲傷,足見契厚。」歐陽氏道:「老相公尊姓?」於冰道:「我姓冷,名於冰,直隸成安縣人。」

「遂將恁般離家,父死任內,恁般討賬,遇林岱賣妻,贈銀三百二十七兩,又代當行李,打發起身赴荊州。於冰道:「此盛德之事,惜乎我冷某未曾遇著,讓仁兄做訖。」段誠又將文魁恁般分家,恁般打罵,趕逐出廟,獨自回鄉。文煒又接說道:「投奔崇寧縣被逐出境外,始流落在這廟內,主僕討吃度命。

說罷,恰待下床叩謝,歐陽氏悄悄的用手一捏,姜氏方才想過來,又問道:「他到荊州,林岱定必幫助,到只怕一半月,也可以到來。」於冰道:「他因他哥哥不仁,回家恐被謀害,定要久住荊州,臨行再三囑託我,務必到柏葉村面見他妻子姜氏,有幾句要緊話著我說。我受人之託,明日還得去尋訪這柏葉村方好。」姜氏道:「我就是柏葉村人。他的眷屬從不避我,有什麼要緊話和我說一樣。」於冰笑道:「豈有人家夫妻的話向朋友說的?」姜氏心急如火,又不好過為催逼。

「於冰聽了,道:「我這眼,昏黑之際可鑒百步,無異白晝,怎麼到沒看見那邊房內有人?想是他畏寒,身在草下,也未可知。」聽得一人問道:「此刻身上好些么?」一個回答道:「今下半天少覺輕爽些。」一個道:「有討來稀粥半瓢,還是熱的,相公可趁熱吃些;轉到冷了,害病的人如何吃得?」一人道:「我肚中也覺得有些飢,你拿來我吃幾口。」一個道:「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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