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三回 入賭局輸錢賣弟婦 引大盜破產失嬌妻

我今後身邊,常帶短刀一把,設或變起不測,不過一死而已。

「又笑向殷氏道:「我今日發了一宗外財,早間未兌地價時,從張四胖子家門口過,被他再三拉入去,說有幾個賭友在內,我只十數骰子,就贏了六十多兩,豈非外財?」說著,從身邊掏出來,打開包兒,笑著在炕上搬弄。殷氏道:「我勸你把這賭忌了罷!咱們也夠過了,萬一輸去幾十兩,豈不後悔!」文魁道:「凡人發財,增的是運氣。運氣催著來,就有那些倒運鬼白白的送我,不趁手高贏他們,過了時候,就有舛錯了。」

殷氏道:「只要常贏不輸才好。」文魁道:「地價銀可收入櫃中,二相公家事要著實上緊。」說罷,出外面去了。

像此等腳,他便是真正三寸金蓮,實連半個狗屁不值。我不該自誇賤內的腳,就是極有講究的了。據他說,還人讓舍弟婦幾分。」喬武舉聽得高興,不住的在頭上亂拍道:「我空活了三十多歲,止知腳小便好,真是沒見勢面之人。」說罷,促膝探手笑說道:「這件事端的要藉重作成方好。」文魁道:「老兄若肯將贏我的六百五十兩還我,我管保事體必成。」喬武舉道:「那有限的幾兩銀子,只管拿去,但不知怎麼個必成?」文魁道:「這必須定住是那一日,或三更,或四更,才可做。」隨向喬武舉耳邊叮囑,要如此如此。喬武舉聽了個「搶」字,大喜道:「我一生最愛搶人,此事定在今晚三更後。若講到成親,我的奇秘地方最多,人數可一呼而至。銀子六百五十兩,你此刻就拿去。」又留文魁吃了早飯,低聲問道:「尊府上下有多少人?」文魁道:「男女止六七口。」喬武舉道:「更妙,更妙。」文魁歡歡喜喜背負了銀子回家,將前後話告知殷氏。殷氏也歡喜之至。

二相公家人才,量他也看不脫。再和他定住個日子,或三更,或四更,領上幾個人,預備一頂轎子,便搶到轎內,就娶的走了。你到這一晚,在家中斷斷使不得,可於點燈後就去張四胖子家,與他們頑錢去。一個村鄉地方,又沒城池阻隔,只教姓喬的在遠處地方覓魆的成了親,立即回山東去,生米做成熟飯,還有什麼說的?」文魁道:「萬一姜氏叫喊,段誠家女人不依起來,村中人聽見,拿住我與姓喬的,都不穩便。」殷氏道:「我教你去張四胖子家頑錢,正是為此,況三四更天,也沒人出來。即或弄出事來,你現在朋友家一夜未回,有不是,都是搶親的罪犯,告到那裡也疑不到你身上。世上那有個叫著人搶弟婦的?誰也不信這個話。這還是下風頭的主見。我到搶他的這日點燈時候,我多預備幾壺酒,與二相公家較量。他不吃,我與他跪下磕頭,定教他吃幾大杯。他的酒量小,灌他個大醉,著他和死人一般。」文魁道:「若是段誠家女人將來有話說,該怎麼?」殷氏道:「他將來必有話說,你可到縣中遞一張呈狀,報個不知姓名諸人,夤夜搶劫孀婦,遮飾內外人的耳目。

身材高胖,彷彿巨靈神嫡孫;臂骨寬闊,依稀開路鬼胞弟,大吼一聲,必定動地驚天;小笑兩面,亦可追魂奪魄。真是花柳場中硬將,賭博隊里憨爺。

我也不怕了。」

朱文魁聽知喬武舉有錢,買賣骰子。只撲的和他擲,要贏他幾百兩方樂。擲了沒半頓飯時,喬武舉越贏越氣壯,文魁越輸越氣餒,頃刻將三百銀子輸了個乾淨,還欠下四十餘兩。只輸的目瞪口乾,一句話說不出。喬武舉道:「你的銀子沒了,還欠我四十一兩。若還頑,便不用與我;若不頑,可將這四十兩找來。」文魁道:「你借與我三百兩,再頑頭何如?」喬武舉道:「只要東家作保,我就借與你。」四胖子見這一場大賭,沒有得多的頭錢,又見楊家叔侄六百銀子不過折了十來兩,忙應道:「不妨。他輸下多少,只用喬老爺同我要去。」喬武舉道:「他家裡拿得出來還是拿不出來?」四胖子道:「三四千兩也拿得出。」喬武舉道:「既如此,何用你作保同要?他再輸了,我和他討去。」說罷,遞與文魁三百兩,四個人又擲起來。

次日,文魁正到街上買東西,只見張四胖子忙忙的走來,大笑道:「一地裡尋你不著,不想在這裡。」文魁道:「有何話說?」四胖子將文魁一拉,兩人到無人處,說道:「近日袁鬼廝店內住下個客人,是山東青州府人氏,妖喬,說是個武舉,跟著七八個家人,都穿著滿身綢緞。到本縣城裡城外尋著娶妾,只要好人才,一二千兩也肯出,銀子錢也不知帶著多少。我昨日才打探明白,今日再三請他,他才肯到我家中。總要賭現銀子,說明各備三百兩,少了他也不賭。我已請下楊監生叔侄兩個。若講到贏他,必須得你去,別人也沒這高手,也配不上他的大注。」文魁道:「這到是一場大賭,只是自備三百兩太多些。」四胖子道:「你的銀子還怕撐不上楊監生爺兒們么?」

喬武舉率領家人們跟定了文魁到書房中坐下。文魁道:「喬老爺好容易光降,又是遠客,今日就在舍下便飯。」喬武舉道:「我不是少飯吃的人。你只拿三百七十兩銀子來,我就飽了。」文魁見百計俱不上套,只得垂頭喪氣走入了內房。殷氏看見忙問道:「輸了么?」文魁也不敢言語。殷氏道:「你的手也不高了,也沒有倒運的人白送你了。瞞心欺鬼的弄來,一骰子兩骰子輸去,我將來和你這混賬賊烏龜過日月,陪人家睡覺的日子還有哩。好容易三百兩銀子,當土塊的亂丟。」說著往後一倒,睡在了炕上。不多時,李必壽跑來說道:「外面那個客人要入來哩,說的不成話。」文魁此時真是無地可入,將雙眉緊蹙,哀懇道:「是我該死!你只將柜上鑰匙與我罷。」

姓喬的遠奔山東,那裡去拿他?你做原告的不上緊,誰與他做苦主?」文魁聽了,拍手大笑道:「真智囊,真奇謀!慮事周到。我明日就去辦理。」

殷氏大嚷道:「三百兩銀子還沒有輸夠,又要鑰匙怎麼?」文魁跪在地下,自己打了幾個嘴巴道:「還有三百七十兩未與人家哩。」殷氏聽了,氣的渾身亂抖,將一個鑰匙口袋從身邊拉斷繩系,向文魁臉上打去,旋即打臉碰頭,大哭起來道:「我的銀子喲,你閃的我好苦呀!我早知這般不長久,我不如不見你到罷了。」文魁道:「我的好奶奶,悄聲些兒,休教二相公家聽見了。」殷氏道:「什麼二相公家,三相公家,聽見聽不見!」正吵鬧著,李必壽又跑入來說道:「大相公,快起來出去罷!那客人把桌椅都踢翻了,聲聲要拉出去剝皮哩,已走出院來了!」文魁連忙站起道:「你快快向他說,我在裡邊秤兌銀子,就出去。」也顧不得殷氏哭鬧,將柜子開放,取出三百五十兩,餘外將四小錠揣在懷內。殷氏見拿出一大堆銀子來,越發大哭大叫不已。文魁跑到書房向喬武舉道:「這是三百五十兩紋銀,實湊不出那二十兩來了。」喬武舉打開都看過,手裡掂了幾掂,估計分兩不錯,著他家人們收了,說道:「二十兩銀子也有限的,將來賭時再扣除罷。」頭也不回,帶領家人們去了。文魁落下二十兩,教李必壽收拾起桌椅,急忙入裡邊安頓殷氏,跪到點燈時候才罷休。這一天心上和割了幾片肉的一樣。晚間睡在被內,長吁短嘆,想到疼處,大罵一聲:「薄福的奴才!」自己就打幾個嘴巴。殷氏也不理他,由他自打自罵。

姜氏在後院中,白天里便聽得兩口子叫吵,此刻又隱隱綽綽聽得罵奴才話,向歐陽氏道:「你去到前邊聽聽,是為什麼?

歐陽氏頗有氣力,盡帶了七封銀兩,回到後邊,將預備現成的靴帽衣服穿村起來。兩個都扮做男子,開了後門,一直往西北上行去。這都是歐陽氏早已定歸停妥的。一個裝做秀才,一個裝做家僕。剛走出巷口,姜氏道:「你日前說離本村三十八里有個王家集,是個大鎮子,可以雇車奔四川道路。似此黑洞洞的,身邊又覺得沉重,腳底下甚是費力,該怎處?」歐陽氏道:「昏夜原難走路,只用再走兩條巷,村盡頭處便是吳公家店。

「歐陽氏道:「不用聽,是為輸了錢。人家上門討要,已經與過,此刻還後悔在那裡。」姜氏道:「你去聽聽,到底輸了多少,那樣嚷鬧!」歐陽氏道:「誰耐煩去聽他!」姜氏道:「我一定著你去走遭。」歐陽氏起來,走至前邊窗下。只聽得文魁罵道:「倒運的奴才!你是自作自受。」說罷,聽得自己打嘴巴。待了一會,又自打自罵起來。忽聽得殷氏說道:「銀子已經輸了,何苦不住的打那臉?從今後改過,我們怕不是好日月么?等我設法將禍害頭除去,咱們住在山東,就斷斷一個錢頑不的了。」

婦人道:「我耳中聽得人聲嘈雜,看時見有許多人入來,被一人將大主母抱出去了。」又問:「二主母哩?」婦人道:「我沒見下落。」文魁用拳頭在自己心上狠打了兩下,一頭向門上觸去,跌倒在地,鮮血直流。李必壽家女人嚇的亂吼亂叫,過往人見門戶大開著,又聽得有婦人叫喊,大家一齊入去。見李必壽被綁在廳柱上,取了口中的麻蛋子,才說出話來,方知道是被賊打劫。到後院將文魁挽扶出來,問他緣故,文魁只是搖頭,眾人與他包了頭。頃刻鬧動了一鄉,俱來看問稀奇事。只因文魁做人不好,沒一個不心上快少的。地方鄉保鄰里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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