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回 兄歸鄉胞弟成乞丐 嬸守志親嫂做媒人

到四更將盡,歐陽氏推門入來,見姜氏還坐在床頭,對燈流涕,笑說道:「不用哭了,我聽了個心滿意足,此時他兩口子都睡熟,我才來。」遂坐在一邊,將文魁夫妻前後話,細細的說了一遍,又罵道:「天地間,那有這樣一對喪心的獵狗。

「段誠道:「大相公算是將家業分完了?也再沒別的個分法?

文煒回到寓所,與段誠哭訴,段誠笑道:「他這一走,我心裡早打算的透熟。我不怕得罪主人,一個人中豬狗,再不必較論了。刻下身邊還有幾兩銀子,也可盤攪幾日。即一文沒有,老主人在此做官一場,不無情面。況相公幫助林公子,人人都號為義舉。目今大相公席捲回鄉,拋棄父骨,趕逐胞弟,通國切齒。刻下生者死者,從此不得回家,可再煩人出個捐單,也不愁百十兩到手。況又有本縣老爺,自必格外可憐。相公快寫稟帖啟知本縣。我明早去尋老主人素好朋友,再煩勞他們舉行。

段誠道:」二相公是老主人的兒子,大相公的胞弟,老主人若留下一萬兩銀子,少不得大相公五千,二相公五千。就是今日這事,也費的是人情天理錢,權當像大相公賭錢輸了。將來到分家的時候,二相公少分上三百二十七兩就罷了。是這樣打了又打,總不念手足情分,也該往祖父身上想想,難道這家私都是大相公一個的么?「幾句話,說的文魁睜著眼,呆了一會,將火棍往地下一丟,冷笑道:」原來你兩個通同作弊,將三百多銀子不知鬼弄到那裡去,卻安心回來要與我分家。既要分家,今日就分。「文煒道:」段誠不會說話,哥哥不必聽他胡說。「文魁道:」他是極為顧我的話,我怎麼不聽他?我和你在一處過日子,將來連討吃的地方也尋不下。「文煒道:」就是分家,回家中再商量。「文魁道:」有什麼商量?你聽我分派。我們的家業止有二千兩,住房到算著七百。我將住房分與你,我另尋住處。你幫了人家三百多兩,二宗共是一千。你一千,我一千,豈不是均分?此名為一刀兩斷,各干其事。」文煒道:「任憑哥哥。不但還與我一處住房,就一分不與我,也沒得說。

我和你在他這家中,六七年來也從沒犯個面紅,你素常也知道我的心腸最熱。你若是起疑心,說是我為省衣服茶飯,攛掇你出門,我又不該說,這家中量你一人也省不下許多。你若把我這話當知心話,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定捨命訪個青春俊俏郎君,還要他家道豐富,成就你下半世榮華。你若是看成放屁,我也不過長嘆一聲罷了。」妻氏道:「嫂嫂的話,都是實意為我之言。只是我與他夫妻一場,不忍便去,待守過一二年孝服,那時再煩嫂嫂罷。」殷氏道:「你原是玲瓏剔透的人,一點就轉。只是一年的話,還太遠迂闊些,我過些時再與你從長計議。

此番劉貢生銀子,共本利一千三百餘兩,大相公早要到手中,寄放在本城德同鋪內,也不向我們說聲。家中三頃地,也值千餘兩,付之不言。老主人當年用銀買的住房,止三百三十兩,人所共知。如今算了七百兩,要分與二相公,何不將此房第七百兩銀子,大相公拿去?世上沒有這樣個分法。」文魁大怒道:「你這奴才曉得甚麼!家有長子,猶之國有儲君,理應該長子揀選,其餘次子季子將均分,此天下之達道也。二千兩家私,我若與他分不夠一千之數,就是我有私心了。」段誠道:「不公,不服。」文魁怒極道:「你不服便怎麼?從此刻一言為斷,你兩個到別處去祝若在此處住,我即另尋地方搬去。來雖同來,走要另走。我若再與你們見面,我真正不是個人娘父母養的。」文煒哭說道:「就是兄弟少年冒昧,亂用銀兩,然已成之過,悔亦無及。哥哥著我們另尋住處,身邊一分盤費沒有,行李又當在新都,這一出去,總不凍死,定必餓死。哥哥與兄弟同胞手足,何忍將兄弟撇在異鄉,自己另行回去。」文魁道:「你是幫助人的,不論到那裡,都有人幫你。任你千言萬語,我的志願已決。」說罷,氣忿忿的躲在外邊去了。

「歐陽氏道:「這使不得,我聽的話,都是他夫妻暗昧話,算不得憑據,本縣十分中有九分不準。即或信了我們的話,也得行文到四川查問,還不知四川官府當件事不當件事,到弄的他又生別計出來。依我的主見,他右是勸你改嫁,不可回煞了他,觸他的恨怒,他又要另設別法。總以守過一二年然後改嫁回答他,用此緩軍計,延挨的二相公回來就好了。從今後要步步防他們。就是我聽得這些話,總包含在心裡,面色口角間一點也不可顯出,他若看出來,得禍更速。茶里飯里,到須小心,大相公家不先吃的東西,你千萬不可先吃。只在此房消磨歲月,各項我自照管。」姜氏道:「只怕他見你處處為護我,他先要除你,你也要留心。」歐陽氏笑道:「我與二主母不同。他們若起了謀害我的意見,被我看出,我只用預備飛快短刀一把,於他兩口子早起夜睡時,我就兌付他們了,總死不了兩個,也著他死一個,有什麼怕他處?」

不多時,文魁又拍手打掌的大罵道:「你就是王百萬家,也不敢如此豪奢。若講到積陰德,滿朝的王公大臣他還沒有錢?只用著幾個人,馱上元寶,遍天下散去罷了。」又問道:「你的行李放在那裡?」文煒不敢言語。文魁再三又問,段誠道:「二相公說,多的已經費了,何況少的。為那姓林的沒盤費去荊州,將行李當了十四兩銀子,也送與他了。」文魁大笑道:「我原知道,不如此不足以成其憨。像你兩個,一對材料,真是八兩半斤。其實跟了那姓林的去,我到洒脫。

隔了兩日,去尋文魁,僧人道:「從昨日即出門去了。」第五日,文煒又去,文魁總不交一言。文煒在他身傍站了好半晌,只得回來。

姜氏:「他既無情,我亦無義。只可恨我娘家在山西地方,無人做主。我明日寫一紙呈詞,告在本縣,求官府和他要人。

「文煒含淚拜謝,拿了一千錢出來。

「殷氏素常頗喜吃幾杯酒,今見姜氏許了嫁人的話,心上快活,吃了二十來杯,方才別去。正是:棄絕同胞弟,妖婆意未寧。

文煒恐揚兄之惡,不寫稟帖,不意縣中早已知道,差人送了兩石倉米、四兩銀子,又將幾個走動衙門好管事的紳士,面托與文煒設法,眾紳士滿口應承下來。誰料文煒走了否運,只三四天,便將縣官因公掛誤,新署印官漠不相關。地方紳士,實心好善者有幾個?見縣官一壞,便互相推諉起來。又得新典史念前後同官分上,自己捐了十兩,又代請原上捐人。如此鬼弄了月余,僅捐了三十多兩,共得銀四十三兩有奇,一總交付文煒謝責。

這一共是三百二十七兩銀子,輕輕的葬於異姓之手。」說罷,捶胸頓足,大哭起來。文煒道:「哥哥不必如此,銀子已經與了人家,追悔莫及,總是兄弟該死。」文魁道:「不是你該死,到是我該死么?罷了,我越想越氣,我今日和你死在一處罷。」地下放著一條鐵火棍,拿起來就打。段誠急忙架住道:「大相公,這就不是了。當日老主人在日,二相公就有天大的不是,從未彈他一指,大相公也該仰體老主人之意。今日打了三四次,二相公直受不辭,做兄弟的道理,也就盡在十二分上。怎麼才拿鐵器東西打起了?大相公頑錢,曾輸過好幾個三百兩,老主人可打過大相公多少次?」文魁道:「你敢不教我打他么?你不教我打他,我就打你。」段誠道:「打我到使得。」文魁將段誠打了兩火棍,又要去打文煒。段誠道:「大相公不必胡打,我有幾句話要說。」文魁道:「你說你說。」

段誠又想出一策,打聽出崇寧縣縣官周曰謨,系河南睢州人,著文煒寫哀憐手本,歷訴困苦,他推念同鄉,自必加倍照拂。

文煒亦以為然。又恐將捐銀遺失,主僕相商,交與慈源寺老和尚。身邊還有幾兩銀子,各買了舊棉衣褲鞋襪等類,以便過冬出門。正要起身,豈期運敗之人,隨處坎坷,交與老和尚捐銀,又被他徒弟法空盜竊逃去。主僕悔恨欲死,呈控在本縣,縣中批了捕廳。捕廳大怒,將老和尚嚴行責處。細問幾次,委不知情,他又無力賠補。受刑不過,便行自縊,虧得段誠救免,文煒反替他在捕廳前討情。金堂縣亦再難開口,只得到崇寧縣去,向管宅門人哭訴情由。宅門人甚是動憐,立即回稟本官。少刻出來,蹙著眉頭道:「你的稟帖,他看過了,說你是遠方游棍,在他治下假充鄉親,招搖撞騙,還要立即坐堂審你。虧得我再四開說,才吩咐值日頭,把你逐出境外。你苦苦的投奔到此,我送你一千大錢做盤費,快回去罷。倘被他查知,大有不便。

文煒向段誠道:「似此奈何?」段誠道:「當日老主人在日,屢屢說他夫妻二人不成心術。此番就是不幫林相公,這三百多銀子,他又有別的機謀,作分離地步。可惜相公為人太軟弱,依小人主見,先請闔縣紳士公評,分現在銀錢器物。若公評不下來,次到本縣前具呈控訴。量他也沒什麼七手八腳的本領,於情理王法之外製人。」文煒道:「我一個胞兄,便將我凍餓死在外邊,我也做不出告他的事來。請人說合調停,到還是一著。」隨即著段誠請素日與他哥哥相好者四五人,說合了六七次,方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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