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回 請庸醫文魁毒病父 索賣契淑女入囚牢

次日嚴氏跟了林春女人,走至新都縣監門,向管監的衰懇。

一日,文魁問文煒道:「劉貢生所借銀兩,我親問過他三四次,他總推說一時湊不及,許在一月後,看來利錢是無望的了,新都縣本家朱乾,借銀三百兩,他住在鄉間敦信里,離此八九十里路,你可同段誠走遭,必須按約上年月算明利錢,除收過外,下欠利錢,一個也讓不得。我們是什麼時候,講到連宗,他該破家幫助我們,才是有人心的長者。明早即去。他若推託時日,你兩人斷斷不必回來,天天守著靈何益?」次日,文煒遵兄命同段誠去了。到朱乾家,相待極其親厚,早晚在內房飲食,和親子侄一樣。銀子早已備辦停妥,又留住了四天,與了本銀三百兩,又找了利銀十七兩,餘外又送了十兩,俱是十足紋銀。主僕二人,千恩萬謝,辭了上路。約走了二十多里,至新都縣飯鋪內吃飯,見三三兩兩,出來入去,都說的是林秀才賣老婆還官欠的話,咨嗟太息的到十有八九。聽了一會,也沒什麼關心處。

他家有兩房家人夫婦,一名段誠,一名李必壽,各配有妻室。

段誠也在此,共記吾言。你是我家四世家人之後裔,他二人有不合道理處,須直口苦勸,毋得瞻徇。若他們以主人欺壓你,就和欺壓我一般。你為人忠直,今以此相托,切莫負我。」段誠聽了,淚下如雨。又向文魁道:「你除了頑錢,我想普天下也再沒第二個人能佔了你的便宜,我到也放心。你兄弟人忠厚,你要步步疼憐他,我死去亦得瞑目。」說話間,又煩躁起來,次日更甚。

後來剝皮竟將林岱也立限追比,又吩咐衙役著實重責,大有不能生全的光景。地方上桑梓又過意不去,捐了一百兩交納,復懇他報家產盡絕的申文。剝皮滿口應許,將銀子收下,仍是照舊比責,板子較前越發打的重了。此後內外援絕,苦到絕頂。

又兼他嫂嫂殷氏,因文煒主持家政,氣憤不過在天指豬罵狗的同吵。文煒夫婦處處謙讓,才強支了這三年。這年決意入川看父,將地土俱行租種與人,又將家中所存所用,詳細開寫清賬,安頓下一年過度,交與他嫂嫂管理。又怕殷氏與姜氏口角,臨行再三囑託段誠女人歐陽氏,著他兩下調和,歐陽氏一力擔承。

方同殷誠一同起身。這日到孽龍潭,陡遭風波,船隻幾覆。來到金堂縣,朱昱大喜,細問了家中並鄉里等活,著文魁與文煒接風痛飲。文魁見兄弟來,可以替得早行回家,不意過了月余,朱昱一字不題。文魁著文煒道達,但付之不答而已。文魁惱恨之至,外面雖不敢放肆,心裡也不知凶罵了多少。

詞曰:

二處我都系暗托,說明將來做你的飯根,我若有個好歹,你須設法弄在手內,日後你哥哥將家私輸盡,你就幫助他些,他也領情。不是我做父母的存偏心,我深知他夫妻二人,皆不成心術,久後你必大受其累。約契收放在一破紅油櫃中舊拜匣內,你可速速揀收在手。衣箱內現存銀八十餘兩,住房桌下存大錢三萬餘文,你哥哥都知道,瞞不得他。若將衙門中器物等項變賣,不但棺木,即回去腳價盤費,亦足而又足。至於本鄉住房並田地,我過日自有道理。」文煒泣說道:「父親不過是受了寒,早晚即愈,何驟出此言。本城並新都兩處收存銀兩,一任哥哥收取,我一分一厘亦不經手。非敢負父親疼愛至意,大抵人生窮通富貴,自是命定,我若欺了哥哥,天亦不容我。父親可安心養病,斷斷不必過慮。」朱昱聽了,蹙眉大恨道:「痴子深負我心,你到後悔時,方信我言,由你去罷。」又道:「我此時覺得著實輕爽,可將你哥哥同殷誠叫來。」文煒將二人叫到。朱昱向文魁道:「我一生勤儉,弄下些小家私,又得做些微員,年來不無補益。我這病看來還無妨,設有不測,世上沒個不散的筵席。扶我靈柩回鄉後,斷不必勞親友弔奠,到要速請親友,與你弟兄二人分家,斷不可在一處居祝家中住房,原介是三百三十兩,你弟兄二人,誰愛住此房,即照原價歸結,另尋住處。將來不但田產,即此並家中所有器物、銀錢、衣帛等類,雖寸絲斷線,亦須眼同親友公分,以免骨肉爭端。若誰存絲毫佔便宜之見,便是逆命賊子。

本城有個監生叫胡貢,人只叫他胡混,是個心大膽小,專好淫奔之人。他家裡也有幾千兩的用度,又好奔走衙門,藉此欺壓良善。他屢次看見嚴氏出入,姿色動人,又知林岱在監中無可解救,便引起他娶妾之心。托一個善會說話,有機變的宋媒婆,以採買針線為由,常拿些綢緞碎物著嚴氏做,做完,他就將手工錢送來,從未耽延片刻,其手工錢都是胡貢暗出。因此來往的透熟,每日家言來語去,點綴嚴氏,著他賣身救夫,與富貴人家做個惻室,便可名利兩收。嚴氏是個聰明婦人,早已明白他的意見,只是不應承他。後見他屢次遷引,便也動了個念頭。向宋媒道:「我非無此意,只是少個妥當人家。你既這樣關切我,心裡可有個人家么?」宋媒即將胡監生人才、家道、年紀,說了個天花亂墜。嚴氏道:「我嫁人,是要救夫出監,只怕他未必肯出大價錢娶我。至於與人家做妾,我到不迴避這聲名。」宋媒道:「這胡大爺也曾說過,止出三百五十兩,此外一兩也不多出。」嚴氏笑道:「可見是個天緣,他出的這銀數,卻與我夫主官欠暗合,就煩你多加美言,成就了我罷。」宋媒道:「成就最是容易,必須林大爺寫一個為欠官錢賣妻的親筆文約,方能妥貼的了。」嚴氏又笑道:「這都容易,我早晚與你拿來。只是一件,只怕胡大爺三心兩意,萬一反悔,我豈不在丈夫前喪品丟人。你敢包辦么?」宋媒道:「若胡大爺有半句反覆話,我就永墮血盆地獄。

本縣東門外有個舉人,姓強名不息,專以行醫養濟家口,是個心粗膽大,好走險路的人。被他治好了的也有,大要治死的居多,總在一劑兩劑葯上定死活。每以國手自任,地方上送他個外號,叫強不知。即或有被他治好的,又索謝禮過重。因此人又叫他做強盜。把個舉人名品,都被他行醫弄壞了。朱文魁慕他治病有決斷,兩三次打發衙役請來,看了脈,問了得病日期,又看了看舌頭,道:「此真陰症傷寒也,口渴煩躁,皆假相耳,非用人蔘五錢、附子八錢,斷無生理。」文魁滿口應承。文煒道:「醫理我一字不知,只是陰陽二症,聽得人說,必須分辨清楚,葯不是輕易用的。」文魁道:「你少胡說,先生來,自當以先生話為主,只求開方早救為是。你講得是什麼陰陽?」強不知道:「似此症,我一年內也不知治著多少。我若信不真切,敢拿老父母試藥?不是學生誇口說,城內外行此道者數十人,笑話他還沒一個識得此症。」文煒不敢爭辯。開了方兒。文魁便著段誠同衙役買參撾葯。

強不知去後,文煒放心不下,將藥方請教先治諸人,也有一言不發的,也有搖頭的,也有直說吃不得。文煒與文魁大爭論起來,文魁急了,大嚷道:「你不願父親速好么?耽擱了性命,我和你誓不同生。」文煒也沒法,但願服藥立愈。服藥後,便狂叫起倒不已。他原本是陽症,不過食火過重,汗未發透,邪氣又未下,若不吃藥,亦可漸次平安,他那裡受得起人蔘附子大劑。文煒情急,又與文魁爭論,文魁道:「虧你還是個秀才,連『若葯不瞑眩,厥疾不瘳』二句,都不知道。」又待了一會,朱昱聲息俱無,文魁道:「你看,安靜了沒有。」文煒在嘴上一摸,已經死了。文煒撫屍大叫,文魁亦大驚,也悲號起來。

哭了半晌,率同衙役,停屍在中堂,買辦棺木。本縣聞知,立即差人送下十二兩奠儀。三日後,署理官早到。至七日後,文魁托書役於城內借了一小佛殿慈源寺,搬移出去,然後開弔。

又請他父親相好的紳士幾人,求了本縣名帖,向各紳衿鋪戶上捐,也弄有一百七八十兩。文煒將劉貢生等借約二張揀出,交付文魁。文魁喜歡的心花俱開,出乎意料之外,極力的將文煒譽揚賢孝,正大不欺。

原來這林秀才,是本省新都縣人。單諱一個岱字,號齊峰,年三十一歲。他生的漢仗雄偉,勇力絕倫,雖是個文秀才,卻學得一身好武藝,馬上步下,可敵萬人。娶妻嚴氏,頗有才色,頗有才色,夫妻甚相敬愛。他父親林楷,為人正直,做過陝西隴縣知縣,真是一錢不名。後來病故在任內,林貸同他母親和家人林春扶柩國籍,不幾月他母親也去世。清宦之家,那裡有什麼私囊。又因重修隴縣城池,部中核減下來,到虧空下國帑二千七百餘兩,著落新都縣承追。前任縣官念他是舊家子弟,不過略為催取,林岱也交過八百餘兩。新任知縣叫馮家駒,外號又叫馮剝皮,為人極其勢利刻保他曾做過隴西縣丞,與林楷同寅間甚是不對,屢因不公不法的事,被林楷當面恥辱。

話說於冰斬了妖黿,這日商客死亡受驚者甚多。就中單表一人,姓朱名文煒,系河南歸德府虞城縣人,年二十三歲,住居柏葉村。

我若是戲耍了你,著你在丈夫前丟人,我有一個兒子,兩個女兒,都教他們死了。」嚴氏道:「既然胡大爺有實心於我,我就是他的人了,他何苦教我拋頭露面。將來憑據到手,就勞動他替我交官,放我夫主回家。還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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