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回 韓鐵頭大鬧泰安州 連城璧被擒山神廟

前回言冷於冰在玉屋沿修鍊,這話不表。且說連城璧,自冷於冰去後,又隔了三年有餘,思念他胞兄國璽,潛身到陝西寧夏探望。誰想他哥哥又出外干舊生活去了,止見了他嫂子陳氏,備細道別後原由,並說安家在山西代州范村居住,侄子兒子各定了婚姻,到十五歲時,一同娶親。陳氏聽了,方大放懷抱。城璧也不敢出門,住了五六天,於昏夜出城,復回范村度清閑日月,又經歷了七個年頭。

那年六月初間,城璧又要偷行去看望他哥哥,喜得他兒子侄兒,各早完了姻事,俱皆生了兒女,欲見他哥哥說知,著他放心歡喜。因此安頓了家事,騎了一匹馬,帶隨身行李,剛到了平陽府地界,見一座飯館,便下馬打午尖。只見飯館內跑出個人來,把城璧雙手一抱。城璧看見,大吃一驚。那人道:「二哥,這十來年在那裡,怎麼連面也不見?問令兄,他愁苦的了不得,也說不知去向,真令我們想殺。」想來此人姓梁名孚,綽號叫千里駒,他也是連城璧弟兄們的黨羽,因他一晝夜能走三百餘里,故有此名。城璧只得周旋慰問,心中卻大是不快,深恨怎麼便遇著他,只得假說道:「年來在京中,被一事弄壞,充發在山海關,今年方得脫身。」千里駒道:「今往那裡去?」城璧道:「要在這左近尋一朋友。」千里駒道:「難道不看望令兄去么?」城璧道:「我也打算要去,只是心上還未定。」千里駒道:「此處非講話之所,館內有一小院子,倒也僻靜,你我同去何如?」城璧只得應道:「好。」兩人到小院內坐下。千里駒著走堂的取上好酒菜來。城璧問道:「老弟到這平陽地方有何事?可曾見家兄么?」千里駒道:」你我吃了飯說,我飢的狠。「說罷,又大聲喊叫走堂的,快將上好酒菜拿來,不拘數目,只要好吃。走堂的連聲答應,頃刻葷的素的,擺滿了一桌。兩人各用大碗吃酒,大塊吃肉,一會兒即吃完。走堂的收去盤碗,連忙送上茶來。城璧道:」老弟端的有何事到此?「千里駒道:」我是尋西安張鐵棍、宣川陳崇禮、米脂馬武金剛、西涼李啟元,這幾個人,只有陳崇禮未曾尋著。「城璧笑道:」老弟手素,何不去尋家兄,跑這許多遠怎麼。「千里駒道:」令兄么?「說著,又笑了笑。城璧道:」家兄怎麼?「千里駒道:」他如今還得尋人哩。「城璧驚問道:」他如今尋人怎麼?「千里駒道:」令兄有事了。「城璧大驚道:」老弟快說快說。「那裡還坐的祝千里駒道:」令兄三十年來,總都相交的是些斬頭瀝血的漢子,二哥也都知道。因此這許多年,屢有風波,都無干連。

大眾出了城門,張鐵棍等接應上山。到五更,本城大小文武會在一處,知州和守備商量了好半晌,到天明然後點集兵盯捕役追趕。眾賊已走了二十餘里,團聚在一山坡下暫歇。連城璧抱住國璽大哭,國璽叩謝大眾。李啟元道:」此地非久停之所,倘有追兵,又費身力,不如大家到玉女峰再商。「王振武道:」泰安那些軍弁,各顧身家,量非我等對手。若不與他個利害,他必步步跟隨,反壞我們的事。可分六個弟兄,背負他三人先行,我與韓大哥、連二哥,率同眾兄弟等候官軍。「眾人道:」此話甚是。「千里駒等仍背負了連國璽三人,先行走去。

我料官軍安肯輕放,定必在滿山找尋,設或相遇,其勢愈孤,不如死在一處為是。「又用手指道:」你看對山並無樵徑,此人跡不到之處,我三人且奔那裡,再做策奪。「於是穿林撥草,又走了二十餘里。城璧道:」官軍斷無人到此。日已銜山,須尋一妥地過夜,庶免飽虎豹之腹。「王振武笑道:」便有獅子來,我們那一個還打不退他?「鐵頭道:」那東南上有個小屋兒,那邊便可過宿。「三人走至屋前,原來是一間山神廟,大敞著也沒個門兒。三人坐在裡面,各肚中飢餓起來,亂了一會,也就罷了。戰乏了的人,又扒了許多山路,放倒頭便睡。到起更後,夢魂中一聲喊起,各睜眼看時,已被眾軍用撓鉤搭住,拉出廟來捆綁了。三人面面相窺,各沒得說,一路解至州衙,到死囚牢內,見馮大刀、李啟元、張鐵棍、千里駒、馬武金剛五人。城璧道:」為家兄一人,累及四五十弟兄性命,真是罪過。「馬武金笑道:」休如此說,任憑他碎屍萬段罷了。只是你三個,既已殺出重圍,如何又被拿住?「王振武笑道:」皆因我們在山神廟中睡熟,誤遭毒手。「不言眾賊敘談。再說知州,連夜寺待參將等酒席,並犒勞眾軍,天明打發回鎮。又與守備相商,各申文報捷於上憲。第二日,將頭等提出監來,百般拷掠,教招供各黨羽巢穴。並叛逆情狀,以實前言。八人忍痛,各無一言,夾打到極處,反罵起來。知州審了三四次,各無一句口供。只得定稟請示,巡撫火牌下來,著泰安文武官,多帶軍役,押解各犯赴省親審。知州同守備親自解送。巡撫審了一次,見鐵頭等語言剛硬,心中大怒,要照叛逆例,不分首從定擬。他內里有個管總的幕客,再三開解,將韓八鐵頭、連城璧定擬為首,請旨立決,王掁武、馬武金剛為從,立絞;馮大刀、張鐵棍、李啟元、千里駒四人,各充配遠惡州郡。仍發回泰安聽候。正是:一飯聞驚信,拚生入彀中。

跑了數日,即到泰安山中,尋到杜家溪玉女峰下,原來眾人在一大石堂內停留。城璧逢人叩頭,哭謝不已。為首的韓八鐵頭道:」二哥,你與我們同事少,令兄大哥和我們是生死弟兄,你就不來,我們也要捨命救他。就是眾弟兄,若無肝膽,也斷斷不來在這石堂內住著,何用你逢人叩謝。「馬武金剛道:」連二弟不必悲傷,流那無益的眼淚,若是救不出令兄,大家同死在一處最妙。你來的不遲不早,正是個時候,我們已定在七月初一日到泰安行事,今屈指只有七日了。劉家驥去約陝西朋友,至今未,刻下河南、山東、山西諸友俱到,可將救連大哥的法子,此刻就請韓王二位老哥分派了罷,省得臨期打算。

就是連二弟聽了,他也好放心。「李啟元道:」馬大哥說的極是,就請二位發令,我們遵行。「韓八鐵頭讓王振武,振武道:」韓大哥也是這樣不爽快,分派了就是,各人也好留心。「鐵頭向眾人拱手道:」我就亂來了。「眾人齊應道:」聽候指揮。「鐵頭道:」連大哥、胡邦彥、吳九瞎、他三人腿俱夾折,不能行動。今煩千里駒、錢剛、趙勝三位兄弟,見監門打開時,可背負他三人出監。「王振武道:」這三位年少善走,去得去得。

去年八月,令兄又相與了兩個新朋友,一個叫鄧華,一個叫方大鰲,俱是河南人。令兄愛他二人武藝好,就收在伙內,同他做了幾件事。今年二月,在山東泰安州,明火了關外當鋪,四月間即被拿獲。同事的吳九瞎、胡邦彥,在州府各挨了三四夾棍,並無攀拉一人。惟有他兩個是一對軟貨,只一夾棍,將歷來同事諸人都盡行說出,且說令兄是窩主,為群盜首領。泰安州密稟各上憲,山東巡撫移文陝西巡撫,委了兩個武官,知會了地方文武,帶領官兵,將令兄拿住,解送山東。令嫂本日即自縊身死。山東巡撫又發交泰安州研訊,前後夾了七八夾棍,並未攀出一人,案案皆自己獨認。刻下是韓八鐵頭、王振武二人為首,已約會下三十多個朋友,都潛伏在泰山內。又著我同胡小五、劉家驥,分路去河南、山西、陝西等省,請舊日朋友。

背負他出來,還教他各案攀人么?「眾人齊聲道:」韓大哥說的是。「鐵頭又道:」連二弟、馬大哥,馬上步下都了得,可率領十個弟兄,開路劫牢,以鑼鳴號,一齊殺入州衙。我領十個弟兄,同王振武賢弟斷後。李啟元領四個弟兄,於前後左右保護連大哥三人。張鐵棍領眾弟兄,在泰安北門外接應。劉寅、馮大刀率領四個弟兄,聽第二次鑼聲響起,即殺守門軍士,開放北門。到動手時,各背插白布小旗一面,以便識認。「又向趙勝、錢剛道:」二位去時,可各帶鑼一面,看我們大眾俱到州衙,便敲鑼催眾同入劫牢,得手後,再敲鑼約眾同走,共出北門。「又向千里駒道:」老弟即於明日去泰安,打聽城中動靜,我們好做準備。「分派畢,便羅烈酒肉,與城璧、千里駒接風。

到二十八日,千里駒回來,言城中和素日一樣。本日午後,鐵頭著眾人各改換服色,暗兵器,妝扮士農工商乞丐等類,分先後入城。到初一日四更時分,齊集州街。先是王振武見同夥俱到,口內打了聲唿哨,趙勝、錢剛兩人便敲起鑼來,眾人有跳牆入去的,有從馬號入去的,有撞開角門入去的。泰安監中有這等重犯,非無更夫夜役丁壯巡查,要知這些人都是要命的,強盜是個個不要命的,被連城璧和馬武金剛,只打翻了兩三個,便都四下藏躲去了。眾人發聲喊,觸開監門。點起了亮子,先將三人刑具打落,千里駒背負了連國璽,錢剛背負吳九瞎,趙勝背負了胡邦彥,韓八鐵頭殺了鄧華、方大鰲,發聲喊;出了州監。那些獄卒、牢頭,見將大盜劫去,大家到放了心。知州在內署,聽得外面有喊殺之聲,情知有變,吩咐快守護宅門並各處便路。眾賊走後,聽得外面無一點聲息,然後才也偷開宅門,放人出去查問,隨遣人知會城中武官。

王振武等扒了四個山頭,見無追兵,向城璧道:」我等從龍潭虎穴逃得性命,若再被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