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十三回 丁奉定計斬孫綝 姜維斗陣破鄧艾

冬十二月,綝奉牛酒入宮上壽,吳主孫休不受,琳怒,乃以牛酒詣左將軍張布府中共飲。酒酣,乃謂布曰:「吾初廢會稽王時,人皆勸吾為君。吾為今上賢,故立之。今我上壽而見拒,是將我等閑相待。吾早晚教你看!」布聞言,唯唯而已。次日,布入宮密奏孫休。休大懼,日夜不安。數日內孫綝遣中書郎孟宗,撥與中營所管精兵一萬五千,出屯武昌;又盡將武庫內軍器與之。於是將軍魏邈、武衛士施朔,二人密奏孫休曰:「綝調兵在外,又搬盡武庫內軍器,早晚必為變矣。」休大驚,急召張布計議。布奏曰:「老將丁奉,計略過人,能斷大事,可與議之。」休乃召奉入內,密告其事。奉奏曰:「陛下勿憂,臣有一計,為國除害。」休問何計。奉曰:「來朝臘日,只推大會群臣,召綝赴席,臣自有調遣。」休大喜。奉令魏邈、施朔為外事,張布為內應。是夜狂風大作,飛沙走石,將老樹連根拔起。天明風定,使者奉旨來請孫綝入宮赴宴。孫綝方起床,平地如人推倒,心中不悅。使者十餘人簇擁入內。家人止之曰:「一夜狂風不息,今早又無故驚倒,恐非吉兆,不可赴宴。」綝曰:「吾弟兄共典禁兵,誰敢近身?倘有變動,於府中放火為號。」囑訖,升車入內。吳主孫休慌下御座迎之,請綝高坐。酒行數巡,眾驚曰:「宮外望有火起。」綝便欲起身。休止之曰:「丞相穩便,外兵自多,何必懼哉?」言未畢,左將軍張布拔劍在手,引武士三十餘人搶上殿來,口中厲聲而言曰:「有詔擒反賊孫綝!」綝急欲走時,早被武士擒下。綝叩頭奏曰:「願徙交州歸田裡。」休叱曰:「爾何不徙滕胤、呂據、王淳耶?」命推下斬之。於是張布牽孫綝下殿東斬訖。從者皆不敢動。布宣詔曰:「罪在孫綝一人,余皆不問。」眾心乃安。布請孫休升五鳳樓。丁奉、魏邈、施朔等,擒孫綝兄弟至,休命盡斬於市,宗黨死者數百人,滅其三族。命軍士掘開孫峻墳墓,戳其屍首。將被害諸葛恪、滕胤、呂據、王淳等家,重建墳墓,以表其忠。其牽累流遠者,皆赦還鄉里。丁奉重加封賞。

吳之有孫綝,猶魏之有曹爽也。而司馬懿以異姓去宗室,而政不復歸於曹;丁奉亦以異姓去宗室,而政猶歸於孫,則何也?孫峻之後有孫綝,猶司馬懿之後有師、昭也。毋丘儉、諸葛誕以起兵討師、昭而不勝,丁奉、張布以杯酒殺孫綝而有餘,則又何也?曰:魏之得國也以篡,吳之得國也不以篡,故魏之將滅,天必假手於其臣;而吳之將滅,天不必假手於其臣耳。

獻帝謀誅權臣,而一泄於國舅董承,再泄於國丈伏完,有兩事焉。若曹芳托國丈而事泄,止如漢之一事也;孫亮則因國舅以及國丈而事泄,是一事而合漢之兩事也。且伏完為後父,而張緝亦為後父;董承受血詔,而張緝亦受血詔:則以魏之一人,兼為漢之兩人。董承不必有父,而全紀有父;伏完不必有兒,而全尚有兒:則又以漢之兩家,並為吳之一家。讀《三國》者,讀至後幅,有與前事相犯,而讀之更無一毫相犯。愈出愈幻,豈非今古奇觀。

雍糾之妻,祭仲之女也,而以父殺夫非也;盧蒲癸之妻,慶舍之女也,而以夫殺父亦非也。況全尚之妻,乃以兄之故而殺其夫,又以兄之故而並殺其子乎?然君子不責全尚之妻,而責全尚,何也?國家之事而謀及婦人,宜其敗也。知其必敗,不可以學雍糾;即幸而不至於敗,不可以學盧蒲癸。

孫亮知黃門之小過,而劉禪不能識黃門之大奸;孫休知鄰國之是非,而劉禪不能知本國之得失。先主之後人,不及孫權之後人遠矣。作者合而敘之,使人於相形之下,見其短長雲。

武侯以出祁山而勝,姜維亦以出祁山而勝。姜維能繼武侯,則姜維之六伐中原,即謂是武侯之七出祁山可也。且其事多有彷彿者:武侯與仲達鬬陣法,姜維亦與鄧艾鬬陣法;而武侯鬬陣只是一番,姜維鬬陣卻有兩番。鄧艾鬬陣是真,即以鬬陣破之;司馬望鬬陣是假,又不必以鬬陣破之:則姜維又得武侯之意而化之矣。武侯好布八門陣,姜維好布長蛇陣。武侯布八門陣於祁山,先有魚腹浦邊之石以為之端;姜維布長蛇陣於祁山,先有天水城外之火以為之端。陸遜不遇黃承彥必亡,鄧艾不得司馬望亦必死。一樣驚人,一樣出色。每見讀《三國志》者,謂武侯死後便不堪寓目,今試觀此篇,與武侯存日豈有異哉?

司馬懿用反間之計退武侯,鄧艾亦用反間之計退姜維,誠前後一轍矣。然司馬懿即以蜀人苟安為反間,是以蜀間蜀;鄧艾必使魏人黨均行反間,是以魏間蜀也。顯使蜀中無黃皓,魏即遣百黨均,亦何益哉?然則鄧艾之計,仍謂之以蜀間蜀也可。

亂賊誣伊尹,奸臣充霍光。

可憐聰明主,不得蒞朝堂。

次日,兩軍列於祁山之前。維按武侯八陣之法,依天、地、風、雲、鳥、蛇、龍、虎、之形,分布以定。鄧艾出馬,見維布成八卦,乃亦布之,左右前後,門戶一般。維持槍縱馬大叫曰:「汝效吾排八陣,亦能變陣否?」艾笑曰:「汝道此陣只汝能布耶?吾既會布陣,豈不知變陣!」艾便勒馬入陣,令執法官把旗左右招刮,變成八八六十四個門戶。復出陣前曰:「吾變法若何?」維曰:「雖然不差,汝敢與吾入陣相圍么?」艾曰:「有何不敢!」兩軍各依隊伍而進。艾在中軍調遣。兩軍衝突,陣法不曾錯動。姜維到中間,把旗一招,忽然變成「長蛇卷地陣」,將鄧艾困在核心,四面喊聲大震。艾不知其陣,心中大驚。蜀兵漸漸逼進,艾引眾將衝突不出。只聽得蜀兵齊叫曰:「鄧艾早降!」鄧艾仰天長嘆曰:「我一時自逞其能,中姜維之計矣!」忽然西北角一彪軍殺入,艾見是魏兵,遂乘勢殺出。救鄧艾者,乃司馬望也。比及救出鄧艾時,祁山九寨,皆被蜀兵所奪。艾引敗兵,退於渭水南下寨。艾謂望曰:「公何以知此陣法而救出我也?」望曰:「吾幼年遊學於荊南,曾與崔州平、石廣元為友,講論此陣。今日姜維所變者,乃『長蛇卷地陣』也。若他處擊之,必不可破。吾見其頭在西北,故從西北擊之,自破矣。」艾謝曰:「我雖學得陣法,實不知變法。公既之此法,來日以此法復奪祁山寨柵,如何?」望曰:「我之所學,恐瞞不過姜維。」艾曰:「來日公在陣上與他斗陣法,我卻引一軍暗襲祁山之後。兩下混戰,可奪舊寨也。」於是命鄭倫為先鋒,艾自引軍襲山後;一面令人下戰書,搦姜維來日鬬陣法。維批回去訖,乃謂眾將曰:「吾受武侯所傳密書,此陣變法,共三百六十五樣,按周天之數。今搦吾鬬陣法,乃班門弄斧耳!但中間必有詐謀,公等知之乎?」廖化曰:「此必賺我鬬陣法,卻引一軍襲我後也。」維笑曰:「正合吾意。」即令張翼、廖化引一萬兵去山後埋伏。次日,姜維盡收九寨之兵,分布於祁山之前。司馬望引兵離了渭南,徑到祁山之前,出馬與姜維答話。維曰:「汝請吾鬬陣法,汝先布與我看。」望布成了八卦。維笑曰:「此即吾所布八陣之法也,汝今盜襲,何足為奇!」望曰:「汝亦竊他人之法耳!」維曰:「此陣凡有幾變?」望笑曰:「吾既能布,豈不會變?此陣有九九八十一變。」維笑曰:「汝試變來。」望入陣變了數番,復出陣曰:「汝識吾變否?」維笑曰:「吾陣法按周天三百六十五變,汝乃井底之蛙,安知玄奧乎!」望自知有此變法,實不曾學全,乃勉強折辯曰:「吾不信,汝試變來。」維曰:「汝叫鄧艾出來,吾當布與他看。」望曰:「鄧將軍自有良謀,不好陣法。」維大笑曰:「有何良謀!不過叫汝賺吾在此布陣,他卻引兵襲吾山後耳!」望大驚,恰預進兵混戰,被維以鞭梢一指,兩翼兵先出,殺的那魏兵棄甲拋戈,各逃性命。卻說鄧艾催督先鋒鄭倫來襲山後。倫方轉過山角,忽然一聲炮響,鼓角喧天,伏兵殺出,為首大將乃廖化也。二人未及答話,兩馬交處,被廖化一刀斬鄭倫於馬下。鄧艾大驚,急勒兵退時,張翼引一軍殺到。兩下夾攻,魏兵大敗。艾捨命突出,身被四箭。奔於渭南寨時,司馬望亦到。二人商議退兵之策。望曰:「近日蜀主劉蟬,寵幸中貴黃皓,日夜以酒色為樂,可用反間計召回姜維,此圍可解。」艾問眾謀士曰:「誰可入蜀交通黃皓?」言未畢,一人應聲曰:「某願往。」艾視之,乃襄陽黨均也。艾大喜,即令黨均齎金珠寶物,徑到成都,連結黃皓,布散流言,說姜維怨望天子,不久投魏。於是成都人人所說皆同。黃皓奏知後主,即遣人星夜宣姜維入朝。卻說姜維連日搦戰,鄧艾堅守不出。維心中甚疑。忽使命至,召維入朝。維不知何事,只得班師回朝。鄧艾、司馬望知姜維中計,遂拔渭南之兵,隨後掩殺。正是:

孫綝遣宗正孫楷、中書郎董朝,往虎林迎請琅琊王孫休為君。休字子烈,乃孫權第六子也,在虎林夜夢乘龍上天,回顧不見龍尾,失驚而覺。次日,孫楷、董朝至,拜請回都。行至曲阿,有一老人,自稱姓干,名休,叩頭言曰:「事久必變,願殿下速行。」休謝之。行至布塞亭,孫思將車駕來迎。休不敢乘輦,乃坐小車而入。百官拜謁道旁,休慌忙下車答禮。孫綝出,令扶起,請入大殿,升御座即天子位。休再三謙讓,方受玉璽。文官武將朝賀已畢,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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