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十回 文鴦單騎退雄兵 姜維背水破大敵

卻說毋丘儉在項城,聞知司馬師自來,乃聚眾商議。先鋒葛雍曰:「南頓之地,依山傍水,極好屯兵;若魏兵先佔,難以驅遣,可速取之。」儉然其言,起兵投南頓來。正行之間,前面流星馬報說:「南頓已有人馬下寨。」儉不信,自到軍前視之,果然旌旗遍野,營寨齊整。儉回到軍中,無計可施。忽哨馬飛報:「東吳孫峻,提兵渡江襲壽春來了。」儉大驚曰:「壽春若失,吾歸何處!」是夜退兵於項城。司馬師見毋丘儉軍退,聚多官商議。尚書傅嘏曰:「今儉兵退者,憂吳人襲壽春也,必回項城分兵拒守。將軍可令一軍取樂嘉城,一軍取項城,一軍取壽春,則淮南之卒必退矣。兗州刺史鄧艾,足智多謀,若領兵徑取樂嘉,更以重兵應之,破賊不難也。」師從之,急遣使持檄文,教鄧艾起兗州之兵破樂嘉城。師隨後引兵到彼會合。

今人讀董卓之廢漢帝,未有不怒者也;讀司馬師之廢魏王,未有不喜者也。今人讀曹操之弒伏後,未有不怒者也;讀司馬師之弒張後,未有不喜者也。何也?為曹氏之報宜爾也。雖然,弒後廢帝,不可以訓。操為漢賊,師亦為魏賊,為漢臣者當為漢討賊,為魏臣者安得不為魏討賊乎?故毋丘儉之揮淚,文欽之起兵,文鴦之力戰,作史者皆特書以予之。

卻說毋丘儉在項城,不時差人去樂嘉城哨探,只恐有兵來。請文欽到營共議,欽曰:「都督勿憂。我與拙子文鴦只消五千兵,取保樂嘉城。」儉大喜。欽父子引五千兵投樂嘉來。前軍報說:「樂嘉城西皆是魏兵,約有萬餘。遙望中軍,白旄黃鉞,皂蓋朱幡,簇擁虎帳,內豎一面錦繡『師』字旗,必是司馬師也,安立營寨,尚未完備。」時文鴦懸鞭立於父側,聞知此語,乃告父曰:「趁彼營寨未成,可分兵兩路,左右擊之,可全勝也。」欽曰:「何時可去?」鴦曰:「今夜黃昏,父引二千五百兵,從城南殺來;兒引二千五百兵,從城北殺來:三更時分,要在魏寨會合。」欽從之,當晚分兵兩路。

背水之陣,徐晃以之拒漢而不勝,武侯以之拒曹而勝,姜維用之,則視前而為三矣。疑兵之伏,武侯一以之退曹操於漢中,一以之退司馬懿於祁山,鄧艾用之,則亦視前而為三矣。此用彼法,彼用此法,或不皆得,或皆得,或皆得,各各不同。讀之不厭其復。

不知此番北伐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卻說魏殿中校尉尹大目,乃曹爽心腹之人,因爽被司馬懿謀殺,故事司馬師,常有殺師報爽之心,又素與文欽交厚。今見師眼瘤突出,不能動止,乃入帳告曰:「文欽本無反心,今被毋丘儉逼迫,以致如此。某去說之,必然來降。」師從之。大目頂盔慣甲,乘馬來趕文欽,看看趕上,乃高聲大叫曰:「文刺史見尹大目么?」欽回頭視之,大目除盔放於鞍鞽之前,以鞭指曰:「文刺史何不忍耐數日也?」此是大目知師將亡,故來留欽。欽不解其意,厲聲大罵,便欲開弓射之。大目大哭而回。文欽收聚人馬奔壽春時,已被諸葛誕引兵取了;欲復回項城時,胡遵、王基、鄧艾三路兵皆到。欽見勢危,遂投東吳孫峻去了。卻說毋丘儉在項城內,聽知壽春已失,文欽勢敗,城外三路兵到,儉遂盡撤城中之兵出戰,正與鄧艾相遇。儉令葛雍出馬,與艾交鋒,不一合,被艾一刀斬之,引兵殺過陣來。毋丘儉死戰相拒。江淮兵大亂。胡遵、王基引兵四面夾攻。毋丘儉敵不住,引十餘騎奪路而走。前至慎縣城下,縣令宋白開門接入,設席待之。儉大醉,被宋白令人殺了,將頭獻與魏兵。於是淮南平定。司馬師卧病不起,喚諸葛誕入帳,賜以印綬,加為鎮東大將軍,都督揚州諸路軍馬;一面班師回許昌。師目痛不止,每夜只見李豐、張緝、夏侯玄三人立於榻前。師心神恍惚,自料難保,遂令人往洛陽取司馬昭到。昭哭拜於床下。師遺言曰:「吾今權重,雖欲卸肩,不可得也。汝繼我為之,大事切不可輕托他人,自取滅族之禍。」言訖,以印綬付之,淚流滿面。昭急欲問時,師大叫一聲,眼睛迸出而死。時正元二年二月也。於是司馬昭發喪,申奏魏主曹髦。髦遣使持詔到許昌,即命暫留司馬昭屯軍許昌,以防東吳。昭心中猶豫未決,鍾會曰:「大將軍新亡,人心未定,將軍若留守於此。萬一朝廷有變,悔之何及?」昭從之,即起兵還屯洛水之南。髦聞之大驚。太尉王肅奏曰:「昭既繼其兄掌大權,陛下可封爵以安之。」髦遂命王肅持詔,封司馬昭為大將軍、錄尚書事。昭入朝謝恩畢。自此中外大小事情,皆歸於昭。卻說西蜀細作哨知此事,報入成都。姜維奏後主曰:「司馬師新亡,司馬昭初握重權,必不敢擅離洛陽。臣請乘間伐魏,以復中原。」後主從之,遂命姜維興師伐魏。維到漢中,整頓人馬。征西大將軍張翼曰:「蜀地淺狹,錢糧淺薄,不宜遠征。不如據險守分,恤軍愛民,此乃保國之計也。」維曰:「不然。昔丞相未出茅廬,已定三分天下,然且六出祁山以圖中原。不幸半途而喪,以致功業未成。今吾既受丞相遺命,當盡忠保國,以繼其志,雖死而無恨也。今魏有隙可乘,不就此時伐之,更待何時?」夏侯霸曰:「將軍之言是也。可將輕騎先出枹罕。若得洮西南安,則諸郡可定。」張翼曰:「向者不克而還,皆因軍出甚遲也。兵法云:『攻其無備,出其不意。』今若火速進兵,使魏人不能提防,必然全勝矣。」於是姜維引兵五萬,望枹罕進發。兵至洮水,守邊軍士報知雍州刺史王經、征西將軍陳泰。王經先起馬步兵七萬來迎。姜維分付張翼如此如此,又分付夏侯霸如此如此。二人領計去了。維乃自引大軍背洮水列陣。王經數員牙將出而問曰:「魏與吳、蜀,已成鼎足之勢,汝累次入寇,何也?」維曰:「司馬師無故廢主,鄰邦理宜問罪,何況仇敵之國乎?」經回顧張明、花永、劉達、朱芳四將曰:「蜀兵背水為陣。敗則皆沒於水矣。姜維驍勇,汝四將可戰之。彼若退動,便可追擊。」四將分左右而出,來戰姜維。維略戰數合,撥回馬望本陣中便走。王經大驅士馬,一齊趕來。維引兵望著洮水而走。將次近水,大呼將士曰:「事急矣!諸將何不努力!」眾將一齊奮力殺回,魏兵大敗。張翼、夏侯霸抄在魏兵之後,分兩路殺來,把魏兵困在垓心。維奮武揚威,殺入魏軍之中,左衝右突,魏兵大亂,自相踐踏,死者大半,逼入洮水者無數,斬首萬餘,壘屍數里。王經引敗兵百騎,奮力殺出,徑往狄道城而走,奔入城中,閉門保守。姜維大獲全功,犒軍已畢,便欲進兵攻打狄道城。張翼諫曰:「將軍功績已成,威聲大震,可以止矣。今若前進,儻不如意,正如畫蛇添足也。」維曰:「不然。向者兵敗,尚欲進取,縱橫中原。今日洮水一戰,魏人膽裂,吾料狄道唾手可得。汝勿自墮其志也。」張翼再三勸諫,維不從,遂勒兵來取狄道城。

卻說雍州征西將軍陳泰,正欲起兵與王經報兵敗之仇,忽兗州刺史鄧艾引兵到。泰接著,禮畢,艾曰:「今奉大將軍之命,特來助將軍破敵。」泰問計於鄧艾。艾曰:「洮水得勝,若招羌人之眾,東爭關隴,傳檄四郡,此吾兵之大患也。今彼不思如此,卻圖狄道城,其城垣堅固,急切難攻,空勞兵費力耳。吾今陳兵於項嶺,然後進兵擊之,蜀兵必敗矣。」陳泰曰:「真妙論也。」遂先撥二十隊兵,每隊五十人,盡帶旌旗鼓角烽火之類,日伏夜行,去狄道城東南高山深谷之中埋伏之,待兵來,一齊鳴鼓吹角為應,夜則舉火放炮以驚之。調度已畢,專候蜀兵到來。於是陳泰、鄧艾,各引二萬兵相繼而進。

姜維三伐中原,在曹芳既廢、司馬師既死之後。夫師既死,則有隙可乘;芳既廢,則亦有賊可討也。然維之心,自為漢討賊,初非為魏討賊也。而以討漢賊為念,亦不妨借討魏賊以為名者,何哉?蓋人方欲討司馬,我姑從其討司馬之名,而天方大討曹,則我自行我討曹之志耳。

魏之逼漢,即以司馬氏之逼魏者報之矣。若司馬氏之逼魏,豈得獨無報乎?曰:有報。報之以金墉之禍,報之以金墉之禍,報之以青衣之辱,報之以犧牛之易,報之以劉宋之篡也。然司馬昭有後,司馬師無後。有後則報之於子孫,無後則當報之於其身。而司馬師獨以病終,將奈何?曰:眼珠迸出,亦可以當顯戮也已。

且說後主因姜維有洮西之功,降詔封維為大將軍。維受了職,上表謝恩畢,再議出師伐魏之策。正是:

卻說司馬師左眼肉瘤,不時痛癢,乃命醫官割之,以葯封閉,連日在府養病。忽聞淮南告急,乃請太尉王肅商議。肅曰:「昔關雲長威震華夏,孫權令呂蒙襲取荊州,撫恤將士家屬,因此關公軍勢瓦解。今淮南將士家屬皆在中原,可急撫恤,更以兵斷其歸路,必有土崩之勢矣。」師曰:「公言極善。但吾新割目瘤,不能自往。若使他人,心又不穩。」時中書侍郎鍾會在側,進言曰:「淮、楚兵強,其鋒甚銳,若遣人領兵去退,多是不利。倘有疏虞,則大事廢矣。」贖然起曰:「非吾自在,不可破賊!」遂留弟司馬昭守洛陽,總攝朝政。師乘軟輿,帶病東行。令鎮東將軍諸葛誕總督豫州諸軍,從安風津取壽春;又令征東將軍胡遵,領青州諸軍,出譙、宋之地,絕其歸路;又遣荊州刺史、監軍王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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