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七回 玉泉山關公顯聖 洛陽城曹操感神

卻說孫權既害了關公,遂盡收荊襄之地,賞稿三軍,設宴大會諸將慶功;置呂蒙於上位,顧謂眾將曰:「孤久不得荊州,今唾手而得,皆子明之功也。」蒙再三遜謝。權曰:「昔周郎雄略過人,破曹操於赤壁,不幸早夭,魯子敬代之。子敬初見孤時,便及帝王大略,此一快也;曹操東下,諸人皆勸孤降,子敬獨勸孤召公瑾逆而擊之,此二快也。惟勸吾借荊州與劉備,是其一短。今子明設計定謀,立取荊州,勝子敬、周郎多矣!」於是親酌酒賜呂蒙。呂蒙接酒欲飲,忽然擲杯於地,一手揪住孫權,厲聲大罵曰:「碧眼小兒!紫髯鼠輩!還識我否?」眾將大驚,急救時,蒙推倒孫權,大步前進,坐於孫權位上,兩眉倒豎,雙眼圓睜,大喝曰:「我自破黃巾以來,縱橫天下三十餘年,今被汝一旦以奸計圖我,我生不能啖汝之肉,死當追呂賊之魂!我乃漢壽亭侯關雲長也。」權大驚,慌忙率大小將士皆下拜。只見呂蒙倒於地上,七竅流血而死。眾將見之,無不恐懼。權將呂蒙屍首具棺安葬,贈南郡太守、孱陵侯;命其子呂霸襲爵。孫權自此感關公之事,驚訝不已。

漢末才無敵,雲長獨出群。

神威能奮武,儒雅更知文。

天日心如鏡,《春秋》義薄雲。

昭然垂萬古,不止冠三分。

雲長英靈不泯固矣,而赤兔馬亦在雲中。豈馬為英雄之馬,其英靈亦勝於人耶?況青巾綠袍,並青龍偃月刀,皆依然如故,得毋衣物器械亦有魂否?曰:無疑也。其神靈則不獨相隨之人附之而靈,其所用之物亦與之而俱靈。平也、倉也、馬也、刀也、巾袍也,皆宜與雲長並垂不朽者也。

或疑關、張並是英雄,而雲長顯聖,不聞翼德顯聖,何也?曰:翼德何嘗不顯聖?相傳有在唐留姓,在宋留名之說。今張睢陽、岳武穆,聲靈赫然,廟祀甚肅,豈非翼德之未嘗死乎?況桃園三人,非三人也,一人而已。雲長存,即謂之翼德存可耳;且謂與玄德俱存,亦無不可耳。

昔之和尚能感神,今之和尚善搗鬼。看普靜獨自一個在玉泉山修行,方是清凈法師,所以能點化雲長耳。每見近日有一等沒發光棍,略誦幾句《多心經》,輒欲升座說法;盜襲幾句野狐禪,便稱棒喝宗門。聚徒成群,過都越國,鬨動男女,填塞街巷,布施金錢。和尚搗鬼,眾人見鬼,總是一派鬼混。恨不借雲長青龍刀,一斬其魔障也。

關公既經普靜點化之後,人相我相,一切皆空,何又有追呂蒙、罵孫權、驚曹操、告玄德之事乎?曰:雲長不以生死而有異,玉泉山之關公,與鎮國寺之關公,非有兩關公也。善善惡惡,因乎自然,而我無與焉。追所當追,罵所當罵,驚所當驚,告所當告,直以為未嘗追,未嘗罵,未嘗驚,未嘗告而已矣。不寧惟是,五關斬將直是未嘗斬,水淹七軍直是未嘗淹也。

關公既歿,坐下赤兔馬被馬忠所獲,獻與孫權。權即賜馬忠騎坐。其馬數日不食草料而死。卻說王甫在麥城中,骨顫肉驚,乃問周倉曰:「昨夜夢見主公渾身血污,立於前;急問之,忽然驚覺。不知主何吉凶?」正說間,忽報吳兵在城下,將關公父子首級招安。王甫、周倉大驚,急登城視之,果關公父子首級也。王甫大叫一聲,墮城而死。周倉自刎而亡。於是麥城亦屬東吳。

且說關公在麥城,計點馬步軍兵,止剩三百餘人;糧草又盡。是夜,城外吳兵招喚各軍姓名,越城而去者甚多。救兵又不見到。心中無計,謂王甫曰:「吾悔昔日不用公言!今日危急,將復何如?」甫哭告曰:「今日之事,雖子牙復生,亦無計可施也。」趙累曰:「上庸救兵不至,乃劉封、孟達按兵不動之故。何不棄此孤城,奔入西川,再整兵來,以圖恢複?」公曰:「吾亦欲如此。」遂上城觀之。見北門外敵軍不多,因問本城居民:「此去往北,地勢若何?」答曰:「此去皆是山僻小路,可通西川。」公曰:「今夜可走此路。」王甫諫曰:「小路有埋伏,可走大路。」公曰:「雖有埋伏,吾何懼哉!」即下令馬步官軍,嚴整裝束,準備出城。甫哭曰:「君侯於路小心保重!某與部卒百餘人,死據此城;城雖破,身不降也!專望君侯速來救援!」公亦與泣別。遂留周倉與王甫同守麥城,關公自與關平、趙累,引殘卒二百餘人,突出北門。關公橫刀前進,行至初更以後,約走二十餘里。只見山凹處,金鼓齊鳴,喊聲大震,一彪軍到,為首大將朱然,驟馬挺槍叫曰:「雲長休走!趁早投降,免得一死!」公大怒,拍馬輪刀來戰。朱然便走,公乘勢追殺。一棒鼓響,四下伏兵皆起。公不敢戰,望臨沮小路而走,朱然率兵掩殺。關公所隨之兵,漸漸稀少。去不得四五里,前面喊聲又震,火光大起,潘璋驟馬舞刀殺來。公大怒,輪刀相迎,只三合,潘璋敗走。公不敢戀戰,急望山路而走。背後關平趕來,報說趙累已死於亂軍中。關公不勝悲惶,遂令關平斷後,公自在前開路,隨行止剩得十餘人。行至決石,兩下是山,山邊皆蘆葦敗草,樹木叢雜。時已五更將盡。正走之間,一聲喊起,兩下伏兵盡出,長鉤套索,一齊並舉,先把關公坐下馬絆倒。關公翻身落馬,被潘璋部將馬忠所獲。關平知父被擒,火速來救;背後潘璋、朱然率兵齊至,把關平四下圍住。平孤身獨戰,力盡亦被執。至天明,孫權聞關公父子已被擒獲,大喜,聚眾將於帳中。少時,馬忠簇擁關公至前。權曰:「孤久慕將軍盛德,欲結秦晉之好,何相棄耶?公平昔自以為天下無敵,今日何由被吾所擒?將軍今日還服孫權否?」關公厲聲罵曰:「碧眼小兒,紫髯鼠輩!吾與劉皇叔桃園結義,誓扶漢室,豈與汝叛漢之賊為伍耶?我今誤中奸計,有死而已,何必多言!」權回顧眾官曰:「雲長世之豪傑,孤深愛之。今欲以禮相待,勸使歸降,何如?」主簿左咸曰:「不可。昔曹操得此人時,封侯賜爵,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上馬一提金,下馬一提銀:如此恩禮,畢竟留之不住,聽其斬關殺將而去。致使今日反為所逼,幾欲遷都以避其鋒。今主公既已擒之,若不即除,恐貽後患。」孫權沉吟半晌曰:「斯言是也。」遂命推出。於是關公父子皆遇害。時建安二十四年冬十二月也。關公亡年五十八歲。後人有詩嘆曰:

人傑惟追古解良,士民爭拜漢雲長。

桃園一日兄和弟,俎豆千秋帝與王。

氣挾風雷無匹敵,志垂日月有光芒。

至今廟貌盈天下,古木寒鴉幾夕陽。

「雲長安在」一語,抵得一部《金剛經》妙義。以「安在」二字推之,微獨雲長為然也。吳安在?魏安在?蜀安在?三分事業,三國人才,皆安在哉?凡有在者不在,而惟無在者常在,知其所在,而雲長乃千古如在矣。

未知玄德性命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卻說孫權求計於呂蒙。蒙曰:「吾料關某兵少,必不從大路而逃,麥城正北有險峻小路,必從此路而去。可令朱然引精兵五千,伏於麥城之北二十里;彼軍至,不可與敵,只可隨後掩殺。彼軍定無戰心,必奔臨沮。卻令潘璋引精兵五百伏於臨沮山僻小路,關某可擒矣。今遣將士各門攻打,只空北門待其出走。」權聞計,令呂范再卜之。卦成,范告曰:「此卦主敵人投西北而走,今夜亥時必然就擒。」權大喜,遂令朱然、潘璋領兩枝精兵,各依軍令埋伏去訖。

又有詩曰:

卻說關公英魂不散,蕩蕩悠悠,直至一處:乃荊門州當陽縣一座山,名為玉泉山。山上有一老僧,法名普凈,原是汜水關鎮國寺中長老。後因雲遊天下,來到此處,見山明水秀,就此結草為庵,每日坐禪參道,身邊只有一小行者,化飯度日。是夜,月白風清,三更已後,普凈正在庵中默坐,忽聞空中有人大呼曰:「還我頭來!」普凈仰面諦視,只見空中一人,騎赤兔馬,提青龍刀,左有一白面將軍、右有一黑臉虯髯之人相隨,一齊按落雲頭,至玉泉山頂。普凈認得是關公,遂以手中麈尾,擊其戶曰:「雲長安在?」關公英魂頓悟,即下馬乘風落於庵前,叉手問曰:「吾師何人?願求法號。」普凈曰:「老僧普凈,昔日汜水關前鎮國寺中,曾與君侯相會,今日豈遂忘之耶?」公曰:「向蒙相救,銘感不忘。今某己遇禍而死,願求清誨,指點迷途。」普凈曰:「昔非今是,一切休論;後果前因,彼此不爽。今將軍為呂蒙所害,大呼『還我頭來』,然則顏良、文丑,五關六將等眾人之頭,又將向誰索耶?」於是關公恍然大悟,稽首皈依而去。後往往於玉泉山顯聖護民,鄉人感其德,就于山頂上建廟,四時致祭。後人題一聯於其廟云:赤面秉赤心、騎赤兔追風,馳驅時無忘赤帝;

忽報張昭自建業而來。權召入問之。昭曰:「今主公損了關公父子,江東禍不遠矣!此人與劉備桃園結義之時,誓同生死。今劉備已有兩川之兵;更兼諸葛亮之謀,張、黃、馬、趙之勇。備若知雲長父子遇害,必起傾國之兵,奮力報仇,恐東吳難與敵也。」權聞之大驚,跌足曰:「孤失計較也!似此如之奈何?」昭曰:「主公勿憂。某有一計,令西蜀之兵不犯東吳,荊州如盤石之安。」權問:「何計?」昭曰:「今曹操擁百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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