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一回 趙雲截江奪阿斗 孫權遺書退老瞞

父兄創業以貽子弟固難,子弟能承父兄之業尤難。當曹操討董卓之時,與孫堅並列,權特操之後輩耳。操之言曰:「生子當如孫仲謀。」隱然以前輩自居,而以後輩目權也。然袁術以年少輕孫策,而曹操正以年少重孫權,此老奸識英雄之眼,又非他人可及。

英雄一生出色驚人之事,不可多得,得其一,便可傳為美談。今偏不止一番,卻有兩番,則子龍之截江奪阿斗是也。美雲長者,但稱其單刀赴會,而不知已有油江赴會一事以為之前焉。美子龍者,但稱其長阪救主,而不知又有截江奪主一事以為之後焉。嘗歷觀前史,求其出色驚人者,或代止有其一人,人止有其一事,孰有應接不暇如《三國》者乎?然則既讀《三國》,雖有休書,不敢請矣。

二人歡喜回船。行不數里,孔明引大隊船隻接來,見阿斗已奪回,大喜。三人並馬而歸。孔明自申文書往葭萌關,報知玄德。

孫權之擊合淝,宋謙死焉,太史慈又死焉。至於濡須而獨能屢勝,何也?蓋東吳之兵長於自守,而短於攻取。合淝攻取之兵也,濡須則自守之兵也。以攻取,則一城不能拔;以自守,雖四十萬之眾可以卻之。其亦長短之劫有異乎?

船泊江邊,善自入荊州,令門吏報孫夫人。夫人命周善入。善呈上密書。夫人見說國太病危,灑淚動問。周善拜訴曰:「國太好生病重,旦夕只是思念夫人。儻去得遲,恐不能相見。就教夫人帶阿斗去見一面。」夫人曰:「皇叔引兵遠出,我今欲回,須使人知會軍師,方可以行。」周善曰:「若軍師回言道,須報知皇叔,候了回命,方可下船,如之奈何?」夫人曰:「若不辭而去,恐有阻當。」周善曰:「大江之中,已準備下船隻。只今便請夫人上車出城。」孫夫人聽知母病危急,如何不慌?便將七歲孩子阿斗載在車中;隨行帶三十餘人,各跨刀劍,上馬離荊州城,便來江邊上船。府中人慾報時,孫夫人已到沙頭鎮,下在船中了。

權與眾將商議:「曹操雖然北去,劉備尚在葭萌關未還,何不引拒曹操之兵,以取荊州?」張昭獻計曰:「且未可動兵。某有一計,使劉備不能再還荊州。」正是:

不知張昭說出甚計來,且看下文分解。

且說曹操大軍至濡須,先差曹洪領三萬鐵甲馬軍,哨至江邊。回報云:「遙望沿江一帶,旗幡無數,不知兵聚何處。」操放心不下,自領兵前進,就濡須口排開軍陣。操領百餘人,上山坡遙望戰船,各分隊伍,依次擺列;旗分五色,兵器鮮明。當中大船上青羅傘下,坐著孫權。左右文武侍立兩邊。操以鞭指曰:「生子當如孫仲謀!若劉景升兒子,豚犬耳!」忽一聲響動,南船一齊飛奔過來。濡須塢內又一軍出,衝動曹兵。曹操軍馬退後便走,止喝不住。忽有千百騎趕到山邊,為首馬上一人,碧眼紫髯,眾人認得正是孫權。權自引一隊馬軍來擊曹操。操大驚,急回馬時,東吳大將韓當、周泰,兩騎馬直衝將上來。操背後許褚縱馬舞刀,敵住二將,曹操得脫歸寨。許褚與二將戰三十合方回。操回寨,重賞許褚,責罵眾將:「臨敵先退,挫吾銳氣!後若如此,盡皆斬首!」是夜二更時分,忽寨外喊聲大震。操急上馬,見四下里火起,卻被吳兵劫入大寨,殺至天明,曹兵退五十餘里下寨。操心中鬱悶,閑看兵書。程昱曰:「丞相既知兵法,豈不知兵貴神速乎?丞相起兵,遷延日久,故孫權得以準備,夾濡須水口為塢,難於攻擊。不若且退兵還許都,別作良圖。」操不應。程昱出。操伏几而卧,忽聞潮聲洶湧,如萬馬爭奔之狀。操急視之,見大江中推出一輪紅日,光華射目;仰望天上,又有兩輪太陽對照。忽見江心那輪紅日,直飛起來,墜於寨前山中,其聲如雷。猛然驚覺,原來在帳中做了一夢。帳前軍報道午時。曹操教備馬,引五十餘騎,徑奔出寨,至夢中所見落日山邊。正看之間,忽見一簇人馬,當先一人金盔金甲。操視之,乃孫權也。權見操至,也不慌忙,在山上勒住馬,以鞭指操曰:「丞相坐鎮中原,富貴已極,何故貪心不足,又來侵我江南?」操答曰:「汝為臣下,不尊王室。吾奉天子詔,特來討汝!」孫權笑曰:「此言豈不羞乎?天下豈不知你挾天子令諸侯?吾非不尊漢朝,正欲討汝以正國家耳!」操大怒,叱諸將上山捉孫權。忽一聲鼓響,山背後兩彪軍出:右邊韓當、周泰,左邊陳武、潘璋。四員將帶三千弓弩手亂射,矢如雨發。操急引眾將回走。背後四將趕來甚急。趕到半路,許褚引眾虎衛軍敵住,救回曹操。吳兵齊奏凱歌,回濡須去了。操還營自思:孫權非等閑人物。紅日之應,久後必為帝王。於是心中有退兵之意,又恐東吳恥笑,進退未決。兩邊又相拒了月余,戰了數場,互相勝負。直至來年正月,春雨連綿,水港皆滿,軍士多在泥水之中,困苦異常。操心甚憂。當日正在寨中,與眾謀士商議。或勸操收兵;或雲目今春暖,正好相持,不可退歸。操猶豫未定,忽報東吳有使齎書到。操啟視之。書略曰:孤與丞相,彼此皆漢朝臣宰。丞相不思報國安民,乃妄動干戈,殘虐生靈,豈仁人之所為哉!即日春水方生,公當速去。如其不然,復有赤壁之禍矣。公宜自思焉。書背後又批兩行云:

其子荀惲,發哀書報曹操。操甚懊悔,命厚葬之,謚曰敬侯。

荀彧之死,或以殺身成仁美之者,非也。初之勸操取兗州,則比之於高、光;繼之勸操戰官渡,則比之於楚、漢。凡其設策定計,無非助操僭逆之謀。杜牧譏其教盜穴牆發櫃者,誠為至論矣。既以盜賊之事教之,後乃忽以君子之論諫之,何其前後之相謬耶?蓋彧之失在從操之初,而欲蓋之以晚節,毋乃為識者所笑?

足下不死,孤不得安。曹操看畢,大笑曰:「孫仲謀不欺我也。」重賞來使,遂下令班師,命廬江太守朱光鎮守皖城,自引大軍回許昌。孫權亦收軍回秣陵。

卻說孫夫人回吳,具說張飛、趙雲殺了周善,截江奪了阿斗。孫權大怒曰:「今吾妹已歸,與彼不親,殺周善之仇,如何不報!」喚集文武,商議起軍攻取荊州。正商議調兵,忽報曹操起軍四十萬,來報赤壁之 仇。孫權大驚,且按下荊州,商議拒敵曹操。人報長史張紘辭疾回家,今已病故,有哀書上呈。權拆視之,書中勸孫權遷居秣陵,言秣陵山川有帝王之氣,可速遷於此,以為萬世之業。孫權覽書大哭,謂眾官曰:「張子綱勸吾遷居秣陵,吾如何不從!」即命遷治建業,築石頭城。呂蒙進曰:「曹操兵來,可於濡須水口築塢以拒之。」諸將皆曰:「上岸擊賊,跣足入船,何用築城?」蒙曰:「兵有利鈍,戰無必勝。如猝然遇敵,步騎相促,人尚不暇及水,何能入船乎?」權曰:「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子明之見甚遠。」便差軍數萬築濡須塢。曉夜並工,刻期告竣。卻說曹操在許都,威福日甚。長史董昭進曰:「自古以來,人臣未有如丞相之功者,雖周公、呂望,莫可及也。櫛風沐雨三十餘年,掃蕩群凶,與百姓除害,使漢室復存,豈可與諸臣宰同列乎?合受魏公之位,加九錫以彰功德。」你道那九錫?

昔年救主在當陽,今日飛身向大江。

船上吳兵皆膽裂,子龍英勇世無雙!

取川者,玄德之心也。然乘劉璋之來迎而襲殺之,以奪其地,不足以服西川之人心,此玄德之所不欲為也。龐統以此勸之;勸之不從,而欲自行之。若孔明處此,必不然矣。是以龐統之智,雖不亞於孔明;而用譎而不失其正,行權而不詭於道,則孔明又在龐統之上歟?

一,車馬。二,衣服。三,樂懸。四,朱戶。五,納陛。六,虎賁七,鈇鉞。八,弓矢。九,秬鬯圭瓚侍中荀彧曰:「不可。丞相本興義兵,匡扶漢室,當秉忠貞之志,守謙退之節。君子愛人以德,不宜如此。」曹操聞言,勃然變色。董昭曰:「豈可以一人而阻眾望?」遂上表請尊操為魏公,加九錫。荀彧嘆曰:「吾不想今日見此事!」操聞,深恨之,以為不助己也。建安十七年冬十月,曹操興兵下江南,就命荀彧同行。彧已知操有殺己之心,託病止於壽春。忽曹操使人送飲食一盒至,盒上有操親筆封記。開盒視之,並無一物。彧會其意,遂服毒而亡。年五十歲。後人有詩嘆曰:

卻說龐統、法正二人,勸玄德就席間殺劉璋,西川唾手可得。玄德曰:「吾初入蜀中,恩信未立,此事決不可行。」二人再三說之,玄德只是不從。次日,復與劉璋宴於城中,彼此細敘衷曲,情好甚密。酒至半酣,龐統與法正商議曰:「事已至此,由不得主公了。」便教魏延登堂舞劍,乘勢殺劉璋。延遂拔劍進曰:「筵間無以為樂,願舞劍為戲。」龐統便喚眾武士入,列於堂下,只待魏延下手。劉璋手下諸將,見魏延舞劍筵前,又見階下武士,手按刀靶,直視堂上,從事張任亦掣劍舞曰:「舞劍必須有對,某願與魏將軍同舞。」二人對舞於筵前。魏延目視劉封,封亦拔劍助舞。於是劉璝、泠苞、鄧賢各掣劍出曰:「我等當群舞,以助一笑。」玄德大驚,急掣左右所佩之劍,立於席上曰:「吾兄弟相逢痛飲,並無疑忌。又非鴻門會上,何用舞劍?不棄劍者立斬!」劉璋亦叱曰:「兄弟相聚,何必帶刀?」命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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