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回 曹孟德移駕幸許都 呂奉先乘夜襲徐郡

卻說李樂引軍詐稱李傕、郭汜,來遍車駕,天子大驚。楊奉曰:「此李樂也。」遂令徐晃出迎之。李樂親自出戰。兩馬相交,只一合,被徐晃一斧砍於馬下,殺散餘黨,保護車駕過箕關。太守張楊具粟帛,迎駕於軹道。帝封張楊為大司馬。楊辭帝,屯兵野王去了。帝入洛陽,見宮室燒盡,街市荒蕪,滿目皆是蒿草,宮院中只有頹牆壞壁。命楊奉且蓋小宮居住。百官朝賀,皆立於荊棘之中。詔改興平為建安元年。是歲又大荒。洛陽居民,僅有數百家,無可為食,盡出城去剝樹皮、掘草根食之。尚書郎以下,皆自出城樵採,多有死於頹牆壞壁之間者。漢末氣運之衰,無甚於此。後人有詩嘆之曰:

操之遷帝許都,與卓之遷帝長安,傕、汜之遷帝郿塢,無以異也。然卓與傕、汜之名逆而操之名順者,勤王之師與劫駕不同,所以獨成氣候。晉文公要天子赴河陽,而諸侯賓服,真伯者之事也。

血流芒碭白蛇亡,赤幟縱橫游四方。

秦鹿逐翻興社稷,楚騅推倒立封疆。

天子懦弱姦邪起,氣色雕零盜賊狂。

看到兩京遭難處,鐵人無淚也恓惶!

劉備不殺呂布,留以為操敵也。他日白門樓勸斬呂布,恐其為操翼也。前之不殺,與後之勸殺,各有深意。英雄所見,非凡人可及。

曹操為自己報父仇,而徐州卒未嘗為操所破;呂布為老婆報父仇,而徐州竟為布所奪。鞭內父之怨,更甚於殺親父之怨:人情愛父不如愛妻,可嘆也。然愛父不如愛妻,則必有愛妻不如愛妾者。曹豹吃打,便思為老婆報 仇;獨不思王允被殺,何不為貂蟬報仇耶?不算愛貂蟬,還是怕老婆。為之一笑。

舉杯暢飲情何放,拔劍捐生悔已遲!

太尉楊彪奏帝曰:「前蒙降詔,未曾發遣。今曹操在山東,兵強將盛,可宣入朝,以輔王室。」帝曰:「朕前既降詔,卿何必再奏,今即差人前去便了。」彪領旨,即差使命赴山東,宣召曹操。

卻說曹操在山東,聞知車駕已還洛陽,聚謀士商議。荀彧進曰:「昔晉文公納周襄王,而諸侯服從;漢高祖為義帝發喪,而天下歸心。今天子蒙塵,將軍誠因此時,首倡義兵,奉天子以從眾望,不世之略也。若不早圖,人將先我而為之矣。」曹操大喜。正要收拾起兵,忽報有天使齎詔宣召。操接詔,克日興師。

卻說帝在洛陽,百事未備,城郭崩倒,欲修未能。人報李傕、郭汜領兵將到。帝大驚,問楊奉曰:「山東之使未回,李、郭之兵又至,為之奈何?」楊奉、韓暹曰:「臣願與賊決死戰,以保陛下!」董承曰:「城郭不堅,兵用不多,戰如不勝,當復如何?不若且奉駕往山東避之。」帝從其言,即日起駕,望山東進發。百官無馬,皆隨駕步行。出了洛陽,行無一箭之地,但見塵頭蔽日,金鼓喧天,無限人馬來到。帝、後戰慄不能言。忽見一騎飛來,乃前差往山東之使命也。至車前拜啟曰:「曹將軍盡起山東之兵,應詔前來。聞李傕、郭汜犯洛陽,先差夏侯惇為先鋒,引上將十員,精兵五萬,前來保駕。」帝心方安。少頃,夏侯惇引許褚、典韋等,至駕前面君,俱以軍禮見帝。慰諭方畢,忽報正東又有一路軍到。帝即命夏侯惇往探之,回奏曰:「乃曹操步軍也。」須臾曹洪、李典、樂進來見駕。通名畢,洪奏曰:「臣兄知賊兵至近,恐夏侯惇孤力難為,故又差臣等倍道而來協助。」帝曰:「曹將軍真社稷臣也!」遂命護駕前行。探馬來報:「李傕、郭汜領兵,長驅而來。」帝令夏侯惇分兩路迎之。惇乃與曹洪分為兩翼,馬軍先出,步軍後隨,儘力攻擊,傕、汜賊兵大敗,斬首萬餘。於是請帝還洛陽故宮。夏侯惇屯兵於城外。次日,曹操引大隊人馬到來。安營畢,入城見帝、拜於殿階之下。帝賜平身,宣諭慰勞。操曰:「臣向蒙國恩,刻思圖報。今傕、汜二賊,罪惡貫盈。臣有精兵二十餘萬,以順討逆,無不克捷。陛下善保龍體,以社稷為重。」帝乃封操領司隸校尉、假節鉞、錄尚書事。

卻說李傕、郭汜知操遠來,議欲速戰。賈詡諫曰:「不可。操兵精將勇,不如降之,求免本身之罪。」傕怒曰:「爾敢滅吾銳氣!」拔劍欲斬詡。眾將勸免。是夜,賈詡單馬走回鄉里去了。次日,李傕軍馬來迎操兵。操先令許褚、曹仁、典韋領三百鐵騎,於傕陣中衝突三遭,方才布陣。陣圓處,李傕侄李暹、李別出馬陣前。未及開言,許褚飛馬過去,一刀先斬李暹。李別吃了一驚,倒撞下馬。褚亦斬之,雙挽人頭回陣。曹操撫許褚之背曰:「子真吾之樊噲也!」隨令夏侯惇領兵左出、曹仁領兵右出,操自領中軍沖陣。鼓響一聲,三軍齊進,賊兵抵敵不住,大敗而走。操親掣寶劍押陣,率眾連夜追殺,剿戮極多,降者不計其數。傕、汜望西逃命,忙忙似喪家之狗,自知無處容身,只得往山中落草去了。曹操回兵,仍屯於洛陽城外。楊奉、韓暹兩個商議:「今曹操成了大功,必掌重權,如何容得我等?」乃入奏天子,只以追殺傕、汜為名,引本部軍屯於大梁去了。

次日入見帝,奏曰:「東都荒廢久矣,不可修葺;更兼轉運糧食艱辛。許都地近魯陽,城郭宮室,錢糧民物,足可備用。臣敢請駕幸許都,惟陛下從之。」帝不敢不從;群臣皆懼操勢,亦莫敢有異議。遂擇日起駕。操引軍護行,百官皆從。行不到數程,前至一高陵,忽然喊聲大舉,楊奉、韓暹領兵攔路。徐晃當先,大叫:「曹操欲劫駕何往?」操出馬視之,見徐晃威風凜凜,暗暗稱奇。便令許褚出馬與徐晃交鋒。刀斧相交,戰五十餘合,不分勝敗。操即鳴金收軍,召謀士議曰:「楊奉、韓暹誠不足道,徐晃乃真良將也。吾不忍以力並之,當以計招之。」行軍從事滿寵曰:「主公勿慮。某向與徐晃有一面之交,今晚扮作小卒偷入其營,以言說之,管教他傾心來降。」操欣然從之。是夜滿寵扮作小卒,混入彼軍隊中,偷至徐晃帳前,只見晃秉燭被甲而坐。寵突至其前,揖曰:「故人別來無恙乎?」徐晃驚起,熟視之曰:「子非山陽滿伯寧耶?何以至此?」寵曰:「某現為曹將軍從事。今日於陣前得見故人,欲進一言,故特冒死而來。」晃乃延之坐,問其來意。寵曰:「公之勇略,世所罕有,奈何屈身於楊、韓之徒?曹將軍當世英雄,其好賢禮士,天下所知也。今日陣前見公之勇,十分敬愛,故不忍以健將決死戰,特遣寵來奉邀。公何不棄暗投明,共成大業?」晃沉吟良久,乃喟然嘆曰:「吾固知奉、暹非立業之人,奈從之久矣,不忍相舍。」寵曰:「豈不聞『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遇可事之主而交臂失之,非丈夫也!」晃起謝曰:「願從公言。」寵曰:「何不就殺奉、暹而去,以為進見之禮?」晃曰:「以臣弒主,大不義也。吾決不為。」寵曰:「公真義士也!」晃遂引帳下數十騎,連夜同滿寵來投曹操。早有人報知楊奉。奉大怒,自引千騎來追,大叫:「徐晃反賊休走!」正追趕間,忽然一聲炮響,山上山下,火把齊明,伏軍四齣。曹操親自引軍當先,大喝:「我在此等候多時。休教走脫!」楊奉大驚,急待回軍,早被曹操圍住。恰好韓暹引兵來救,兩軍混戰,楊奉走脫。曹操趁彼軍亂,乘勢攻擊,兩家軍士大半多降。楊奉、韓暹勢孤,引敗兵投袁術去了。曹操收軍回營。滿寵引徐晃入見,操大喜,厚待之。於是迎鑾駕到許都,蓋造宮室殿宇,立宗廟、社稷、省台、司院、衙門,修城郭、府庫。封董承等十三人為列侯。賞功罰罪,並聽曹操處置。操自封為大將軍武平侯;以荀彧為侍中尚書令;荀攸為軍師;郭嘉為司馬祭酒;劉曄為司空曹掾;毛玠、任峻為典農中郎將,催督錢糧;程昱為東平相;范成、董昭為洛陽令;滿寵為許都令;夏侯惇、夏侯淵、曹仁、曹洪皆為將軍;呂虔、李典、樂進、于禁、徐晃皆為校尉;許褚、典韋皆為都尉。其餘將士,各各封官。自此大權皆歸於曹操。朝廷大務,先稟曹操,然後方奏天子。操既定大事,乃設宴後堂,聚眾謀士共議曰:「劉備屯兵徐州,自領州事;近呂布以兵敗投之,備使居於小沛。若二人同心,引兵來犯,乃心腹之患也。公等有何妙計可圖之?」許褚曰:「願借精兵五萬,斬劉備、呂布之頭,獻於丞相。」荀彧曰:「將軍勇則勇矣,不知用謀。今許都新定,未可造次用兵。彧有一計,名曰『二虎競食』之計。今劉備雖領徐州,未得詔命。明公可奏請詔命,實授備為徐州牧,因密與一書,教殺呂布。事成,則備無猛士為輔,亦漸可圖;事不成,則呂布必殺備矣:此乃二虎競食之計也。」操從其言,實時奏請詔命,遣使齎往徐州,封劉備為征東將軍、宜城亭侯、領徐州牧,並附密書一封。

卻說劉玄德在徐州,聞帝幸許都,正欲上表慶賀,忽報天使至。出郭迎接入郡,拜受恩命畢,設宴款待來使。使曰:「君侯得此恩命,實曹將軍於帝前保薦之力也。」玄德稱謝。使者乃取出私書,遞與玄德。玄德看罷,曰:「此事尚容計議。」席散,安歇來使於館驛。玄德連夜與眾商議此事。張飛曰:「呂布本無義之人,殺之無礙。」玄德曰:「他勢窮而來投我,我若殺之,亦是不義。」張飛曰:「好人難做。」玄德不從。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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