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九回 還道村法斬郭道士 紫髯伯術護美髯公

話說呼延鈺、徐晟送宋安平還家,就寄頓呂小姐,興糾糾並馬同行。宋安平心內想道:「幸遇得這兩個弟兄,脫了患難。對父親說話,款留他兩日,聊盡寸心。」不料到村中,忽然莊院變成白地,父母不知下落,不勝凄苦。遍處訪問,並無人煙。呼延鈺道:「自然遇著兵火,家眷隱避在哪裡,不必驚惶。天色已晚,暫到前村安歇了,再去尋訪。」

出了宋家村,走不上三里,見一座神祠,扁額上寫道「玄女行宮」。宋安平認得還道村,這九天玄女廟是伯父宋公明夢授天書處,後來衣錦還鄉,重塑金身,蓋造得十分壯麗。募幾員道士住持,置買田產,作香火衣糧。宋安平先下馬,走進宮裡,道士施禮迎接。呼延鈺、徐晟也下馬進去,叫王婆扶下呂小姐,尋一間閑房安下。宋安平便問:「我村中為甚燒毀?宅眷避在何處?」道士道:「三日之前,鄆城知縣同團練官領二三百士兵,圍住貴村,燒掠一空,把四員外和安人俱捉了去。聞說與團練有甚讎隙,監在牢里了。」宋安平聽知,大哭起來。呼延鈺道:「哥哥且慢悲傷,明早到縣間,打聽的確,再作商量。」道士安排素酒相待,各人有事在心,都睡不著,就在殿上琉璃燈下敘談到五鼓。呼延鈺道:「鄆哥,你是本處人,路徑熟,煩你到縣間打探個實信。」取十兩銀子與他,要做些使用。鄆哥急急去了。宋安平只是哭,呼延鈺、徐晟勸慰,吃些早飯。

等到日色平西,鄆哥回來道:「那團練叫做曾世雄,是曾頭市曾朝泰之孫,曾塗之子。當年老將軍攻破曾頭市,把他全家盡殺了。那曾世雄亂軍中逃出,長成起來,投了金兵,謀做鄆城縣團練。這新任知縣姓郭,聞說東京道士出身,極是狡猾。商通了,領士兵來燒搶。拿著四員外、安人,曾世雄便要殺害。知縣要詐三千銀子,監在牢里。小人到城門邊,著實盤詰,虧有人認得,才放進去。到監口裡用些銀子,方得見四員外。將郎君近事備細說了,四員外叫作速來救。小人將銀子與節級使用,並不吃虧。」呼延鈺道:「除非到登雲山領大隊人馬來打破城池,方可救得。我同徐兄弟便去。呂小姐路途不便,哥哥你同鄆哥在此。若上登雲山,有十來日往返,不可心焦。再要鄆哥進去回覆一聲,教他耐心。」吩咐王婆好生陪侍呂小姐,取五兩銀子與道士做盤纏。來安平哭道:「煩兄弟作速便來,不可耽誤。」呼延鈺道:「不須多囑。」兩個飛身上馬,望登州大路進發。走不上二十里,只見戴宗坐在郵亭上。呼延鈺、徐晟跳下馬相見,戴宗道:「你兩個在哪裡多時?叫我尋得好苦!又因朱仝去領家眷,也不見到;楊林同來尋訪,他行得慢,坐在這裡等他。」呼延鈺將東昌為金兵所擄,發在橫衝營做小飛騎,救了宋安平逃出,李家道口被酒保葯翻,鄆哥救醒,上梁山泊祭奠,百足蟲來報仇燒毀,奪轉呂小姐,送來安平回家,曾世雄燒熱,拿未清監禁,郭知縣要三千銀子的話說了。戴宗道:「當夜失散,你父親說不妨得,就拔營到濟州。哪裡是宣撫使張所鎮守,兀朮忌他威名,不敢取城,從淮南而去。眾頭領會投張宣撫,極蒙優禮,屯在城下二十多天。正要奏聞加封官職,誰道康王聽信黃潛善、汪伯彥力主議和,斥罷李綱,張宣撫安置道州,那濟州被牛都監獻與金朝,使阿黑麻守住。眾頭領無計奈何,只得原要到登雲山,離此不上一程。二位何不且到大營,與眾頭領商量來救宋清。只是朱仝去領家眷,十餘日不到,未知何故。」正說間,楊林到了。

一同到營中,拜見各位,說知前事。呼延灼大喜,眾頭領無不嘖嘖稱羨。李應道:「宋清有難,不可不救。量此荒城,何須大隊?就撥前營兵,關勝、燕青、樊瑞、楊林、戴宗領會。我等竟在登雲山相會。」呼延灼道:「我的賤眷托聞煥章帶到汝寧,便同兩個孩兒到汝寧就回。」呼延鈺道:「孩兒與宋安平定盟,許他就去。若到汝寧,便是失信了。爹爹自到登雲山,我同兄弟去救宋清,就去投母親如何?」呼延灼喜道:「我兒與朋交誼,正該如此!」遂同眾頭領到山寨不題。

卻說關勝領兵到東溪村,只差得二十里便到鄆城縣。燕青道:「且屯住在這裡。那鄆城兵微將寡,必然無備,到夜間,一鼓可下。」就扎住在晁蓋的庄基上,埋鍋造飯。三更時分,到城下。那時離亂之際,城外居民逃亡走散,並無一家。燕青叫嘍啰拆人家的破屋樑柱,紮成四五條梯子,兵丁便魚貫而上。楊林、樊瑞也爬上去,到城頭上,並無人防守。走下來,城門邊雖有幾個土兵,都在睡夢裡。楊林、樊瑞砍了兩個,斬開城門。關勝等一涌而入,竟到縣衙。楊林、呼延鈺、徐晟去牢里去救宋清,樊瑞、燕青便入內行。那知縣果是郭京,為演六甲神兵陷了東京,即去投順金朝,隨兀朮大兵南下。牛都監把濟州府歸降,那些屬縣都設官理事,郭京授鄆城知縣。到任不上半個月,便想詐害百姓。當下睡在床上,忽見火把通紅,一伙人打進。忙爬起身來,正穿衣服,被樊瑞趕到,將火一照,叫道:「正是這賊道!」喝:「把麻索綁了,待我慢慢地問他!」押出縣衙,嘍啰把銀子細軟一併拿出,還未有家眷,兩個小後生伴當,都殺了。楊林、呼延鈺、徐晟打開獄門,先將節級、牢子殺盡,把罪人放出,單不見宋清夫婦。到縣行對關勝道:「牢里並沒有宋清!」燕青道:「只問這縣官便知。」關勝喝問:「宋清在哪裡?」郭京道:「宋清與曾世雄有仇,監在牢里。昨日濟州阿黑麻行文來,說橫衝營內冊籍上有一名來安平,是鄆城縣人,父名宋清。前日同張龍、張虎走了,著落鄆城縣要這宋安平。我審問宋清,那來安平果是他兒子,差曾世雄解到濟州去了。」燕青道:「既然帶到濟州,且到還道村與宋安平說知再處。」遂押了郭京,起馬到還道村。

卻說宋安平眼巴巴在哪裡懸望,聽得馬嘶人語,慌忙趕出來。見呼延鈺飛馬先到,心中大喜,叫道:「兄弟你來得這樣快!」呼延鈺下馬說道:「有幾位伯叔在此。」關勝叫兵馬扎在村外,同燕青等進玄女宮。宋安平上前,逐位施禮致謝。關勝道:「鄆城縣攻破,知縣已拿在此。只是令尊、令堂,曾世雄昨日解到濟州去了。說你在金營同甚麼張龍、張虎逃走了,那冊籍上注你是鄆城縣人,父名宋清,故此解到濟州究問。那張龍、張虎是哪裡人?」徐晟笑道:「這兩個人遠不在千里,近只在目前,只我與呼大哥便是。」宋安平初時見是兵馬到了,甚是歡喜。見說又解往濟州,滿眼流淚,半個字也說不出。燕青道:「且慢煩惱,沒有做不來的事!先煩戴院長、楊林、鄆哥去濟州探聽一番,那濟州是個府城,不比得草縣,況有阿黑麻大兵鎮守,攻打不得,只好尋一條計策救出來。」戴宗、楊林、鄆哥便起身先去。

楊林到路上道:「我還問朱仝消息,不知他家在哪裡。」鄆哥道:「敢就是前日縣間做都頭的么?」楊林道:「正是他。」鄆哥道:「這樣是順路,在村口經過,叫做錦香村,進去不上半里路。」戴宗道:「且慢些作神行法,且去錦香村問聲看。」走不上五里,有座涼亭。鄆哥道:「這裡進去便是。」三個人走入村裡,見個牧童坐牛背上,在哪裡放草。鄆哥問道:「朱都頭住在哪裡?」牧童用手指道:「轉過彎,那大竹林里便是。他不在家,做官兩三年,才回得,又不知到哪裡去了。」三個走到竹林邊,見兩扇籬門緊緊關著。把門敲了兩下,有個養娘開門出來,問是做甚麼的。三個竟進草堂,說道:「我們來尋朱爺,是相好弟兄。」朱恭人聽得,走到照壁後,使養娘問道:「不知哪一位?」楊林道:「是戴宗、楊林。」朱恭人便出來相見。戴宗道:「眾弟兄要上登雲山,朱大哥回來接嫂嫂,好幾天不見到,故此來問。」朱恭人道:「有勞二位叔叔遠來。我家相公到得家裡,有雷叔叔的母親一向同住在我家,他有個侄兒住在濟州,偏要接了去,聞得不甚好看待他。相公念昔日情分,特到濟州去看他了。幾時不見回來,甚是耽心。這裡只有個養娘小廝,又不好去尋。叔叔遠來,請坐便飯。」戴宗道:「我們正要到濟州,就到哪裡去尋。只不知那侄兒姓甚麼?住在哪裡?」朱恭人道:「我只曉得叫做錢歪嘴,不知他的名字,說住在府前永豐巷內。」小廝搬出酒飯,朱恭人道:「二位若見了我家相公,叫他作速回來。」戴宗道:「這個自然。」朱恭人進去。三個吃了,謝聲竟去不題。

原來朱仝到濟州又有個緣故。那朱仝是最有義氣,與雷橫同做都頭,因雷橫心地偏狹,家道貧寒,長是情亮他。雷橫打死白秀英時,朱仝解到齊州放了他,叫同母親連夜上梁山泊,自去頂罪,此是第一節好處。如今世上人隨你至親骨肉,若為了此事,都冷眼相看,不來下石,就算做好的。後來從征方臘陣亡了,凡軍中給賞的金帛都與雷橫母親自收。無人膳養,接在家裡與娘子同居,如婆媳一般,甚是和順。後升授保定府都統制,程途遙遠,不帶家眷,自去到任。

那雷橫母親有個侄兒錢歪嘴,是沒良心的。曉得姑娘手裡有些東西,要騙他家去。初時,那婆婆也不肯,當不過錢歪嘴花言巧語,百般孝順。朱恭人見他自己侄兒,又不好十分固留得。婆婆到了他家裡,原來那錢歪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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