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回 啟兵端輕納平州城 逞神力奪轉唐猊甲

朝廷變亂難安坐,朋友歡逢且論心。

呼延灼叫跟隨的接過匣子,同到府中,與恭人說知就裡,道:「這般英俊,後來必成大器。」恭人也歡喜,即取一套新衣服換過,問道:「多少年紀?」答道:「小侄十六歲,名喚徐晟。」呼延灼道:「小我孩兒一歲,叫他兩個結為兄弟。」當下徐晟就拜呼延灼為父,恭人為母,呼延鈺為兄。恭人分付衙中下次人等稱為「二相公」。呼延灼到書館中與聞先生說了,同拜在門下。徐晟便拜為師,自此同習兵書。資性聰明,非常穎悟,更兼做人謙讓老成,上下都歡喜他。徐晟叫人去喚乳母,並家中物件搬來。閑時與呼延鈺比較氣力,走馬試劍。呼延鈺也使雙鞭。徐晟原是父親存下一條金槍,呼延灼自來點撥。不消幾日,兩個一樣精通。呼延灼誇獎道:「這一對少年,他日必為朝廷良佐。」那恭人一發喜歡。他有個女兒,小字玉英,年長十五歲,生得容貌端妍,有心要招他為婿。

原來大金與宋朝和議之後,以燕雲之地與宋,將富室大家遼國舊臣左企弓等盡行東徙。那些百姓在路,流離困苦,棄子拋妻,逼辱鞭朴,備極艱辛。行到平州,一齊訴與守將張瑴道:「丞相左企弓等投降金朝,百姓多被遷徙,家業失散,妻孥被擄,生不如死。求公做主,使我等復歸鄉土,生死感恩!」張瑴召諸將商議道:「我本遼國大將,鎮守平州,兵強將勇,何不投降於宋,興復遼國,使百姓安集,名標青史,何所不可!」遂請丞相左企弓來說道:「公為遼國大臣,當盡忠竭力,死守社稷。怎麼金兵一到就稽首迎降,使遼國絕滅?今又百姓東徙,備極苦難,皆汝之罪!」左企弓無詞可對,張瑴喝令武士絞死,棄屍野外。遣牙將李弼投降童貫軍前。童貫密本啟奏道:「平州形勝之地,張瑴總練之材,足以御金人、安燕境。」左司郎中朱昭諫道:「不可。前者與金破遼,棄兄弟之國,親虎狼之鄰,已為失策。今新與金盟,納叛受降,自啟其釁,後必有悔。」王黼大怒,將朱昭削職為民,勸帝納之,加授張瑴為鎮東將軍,欽賜黃金彩緞。張瑴受詔,遂改宋朝旗號,練兵守城。

金國又遣大將粘沒喝統兵十萬,進攻太原。邊報甚急,羽檄交馳。道君皇帝心中憂懼,集文武多官商議避兵之策。詔天下勤王,以皇太子為開封牧,將幸毫州。太常少卿李綱刺臂血上疏,請假皇太子位號,使為陛下守宗社,收將士心,以死捍敵,天下可保。帝意遂決,明日傳位皇太子。太子即位,尊帝為太上皇帝,居龍德宮,改為靖康元年。以李綱為兵部傳郎,分遺十員御營兵馬指揮使,各領兵二千,前往黎陽防遏金兵渡河。此乃朝廷大事,且擱過不題。

那時智清長者已回首了,寺中一個老僧,法號真空,是個有德行的禪師,一向廝熟的,就留松月軒宿歇。真空到晚上喚侍者烹茶與聞煥章閑話,說道:「聞先生,你真誠君子,隱逸避世,今日何故復到此地?」聞煥章道:「只因愚直,觸了小人之怒,有些事在開封府。早上見過宿太尉,與我分解,少不得要耽擱幾天,借寓貴剎,但恐打攪不便。」真空笑道:「只是有慢,何出此言!老衲雖是世外的人,眼中看不過,也要出京尋一個隱僻之所安身了。朝廷的事都被一班奸黨弄壞,這不消說了。還有災異的事,可曾聞得么?」聞煥章道:「遠在鄉僻,不曾知道。」真空道:「夜靜無人,不妨閑講。有龍掛在軍器作坊,兵上取來作脯,大雨七日,京城水高十餘丈。禁中出了黑眚,其形丈餘,毒氣噴開,腥血四灑。又有黑漢蹲踞,像犬一般,點燈時候就搶小兒吃。狐狸坐在御榻上。東門外一個賣菜的,至宣德門外,忽然痴迷,叉手罵道:『太祖皇帝、神宗皇帝使我來說,快些改過!』又有賣青果男子,有孕生子。酒店姓朱的妻子,忽生髭髯,長六七寸,宛然一個男子,特詔度為女道士。天狗星隕,有聲如雷。彗出紫微垣,長數丈,北拂帝座,掃文昌。種種怪異,不可殫述。總之『國之將亡,必有妖孽』。眼見得天下大亂了。這是老僧饒舌,先生須要謹言。」談至夜深,到客寮送單安寢。次日,聞煥章會見高太尉,亦將此事囑託。高俅道:「軍務倥傯,這些細事哪裡來追究!不必掛心,我去對開封府說便了。」聞煥章辭謝,回大相國寺中不題。

且說那焦面鬼的母親胡氏在家,不見兒子回來,心內起疑。有個鄰舍從東昌來,說三岔路口古廟前桔井內,地方人起出一個死屍,好似焦面鬼。胡氏聞知,魂不附魄,就央鄰舍領到哪裡,見拋在荒地上,面色從來焦黑,死後喜得不改,只是沒有了一隻腿,想被狗嚼了。號啕大哭,身邊帶有銀子,買口棺木盛貯停好了。回到家中,日夜悲哭,想道:「必是聞煥章謀死。」要去東昌府告理。雖然陰狡,終是女流,鄰里都恨他平日所為,無人幫助,患病起來,不消幾日,也就嗚呼哀哉。古人說得好:「青竹蛇兒口,黃蜂尾上針。兩般猶未毒,最毒婦人心。」那胡氏既喪了丈夫,自該守節;忘了昔日恩義,去再嫁仲子霞,又應該與他照管家業、撫育兒女;反溺愛前夫之子,把他一個聰俊孩子,可憐生辣辣磨滅死了。又怪旁人公道之言,教兒子去呈首陷害賢良。皇天有眼,母子俱亡,是不足惜。閑話丟過。

那十員將官有好幾個有名宿將,其中也有個把搭色的。梁方平發放已畢,就去回覆聖上,辭朝出師。各兵將盡回去料理出征。

果然到下午,家丁牽了一匹馬一個名帖來接。聞煥章謝過真空禪師,騎馬到門,呼延灼父子迎進。看那公子相貌魁梧,身軀雄壯,英氣逼人,真是將門之子。進到中堂,呼延灼叫院子鋪單,請聞煥章上坐。公子呼延鈺倒身拜了四拜,聞煥章在旁邊受了兩禮。晚間設席款待。次日進書館肄習,六韜三略,盡心講訓,公子也穎悟領略,不在話下。

一日呼延灼營中操練回來,到龍德牌坊下,見側首小巷裡,一個人抱著一個紅羊皮匣子,急忙忙奔出來。後面一個小學生,年紀不上十五六歲,眉目清秀,面白唇紅,飛也趕來,大喝道:「你這大膽的賊!拐了東西,往哪裡走!」旁邊三個閑漢一把攔定,道:「小子,你為甚趕他?」那小學生焦躁道:「你們敢是他同夥?」分掙不脫,心中大怒,把前面的一掌,踉踉蹌蹌,倒過一邊;又飛起右腳,將這個腰胯下用力一踢,便護疼痤了下去。還有一個,不敢向前。那小學生飛也趕上,將抱匣子的照背心一拳,劈手奪過匣子,罵道:「這干殺不盡的賊囚!拿去送宮便好!」看的人擠滿了,都道:「恁般四個大漢,經不得這個小娃子動手,端的好氣力!後來長成不知怎的哩!」呼延灼也勒住馬看得呆了,喚道:「你這小官人,是哪一家的?匣子內什麼物件?」那小學生把呼延灼上下一看,知是有職分的,不慌不忙放下匣子,叉手答道:「姓徐。匣子里是祖上三代傳下的一副雁翎砌就留金鎖子甲,名喚『賽唐猊』。先父在日,花兒王太尉情願出十萬貫來買,不捨得賣他。先父從征方臘,途中病故,母親又亡,只同一個乳母養活。家道雖然消乏,遵著遺訓,珍藏在家,等閑也不把人看。三日前,這兩個搗子說是老種略相公來借去一看,我回說沒有了。叵奈打聽我不在家,乳母是女流,竟闖進力室搶了出來。我恰好回家,方才趕來奪回。」呼延灼曉得是徐寧之子,見他勇力過人,又有志氣,便道:「這般說來,令先尊是金槍手徐寧了。我是雙鞭呼延灼,曾為八拜之交。賢侄,你既父母雙亡,何不到我家裡與我小兒同學?現請聞先生為西席,通家之誼,極是便的。」那小官人見說是呼延灼,在山寨里也還依稀認得,向馬前便唱一個大喏,說道:「小侄苦無依傍,得伯父這等美情,不敢自外。」

不上一月光景,呼延灼從帥府回來,說道:「不好了,皇上輕信王黼、童貫,納降平州守將張瑴,金人借敗盟為題,分道南侵,攻破河北州郡,將次渡河。聖上危急,思量避兵毫州,李綱請傳位太子,改為靖康元年。明日點兵到黃河守御,特旨內侍梁方平為總監督帥,就在教場內閱武,召募天下英勇,有一番大征戰哩!」呼延鈺、徐晟道:「既是閱武召募,孩見們也要去看看。」呼延灼道:「這也使得。只要五鼓起身。」

呼延鈺、徐晟看了半日,並無一個才技絕倫的,就放膽走到將台邊。兩個俱是垂髫,穿著緊身綉襖,相貌齊整,盡皆矚目。呼延鈺、徐晟各立一邊,將鐵墩輕輕提起,繞將台走了三圈,原放在舊處,面色不改。眾軍士齊皆喝采。喚家丁牽過兩匹馬,呼延鈺、徐晟把手一按,騰身跨上,那馬嘶了一聲,如飛跑去。兩個各張弓搭箭,流星掣電一般,兩枝箭齊插在金錢眼內,鼓聲大振。梁方平見了也歡喜。已後四枝箭俱中紅心,團團把金錢圍在中間。射完了箭,下馬離鞍,呼延鈺手執雙鞭,徐晟提金槍,盤旋擊刺,解數筋節,毫無破綻,多少老成宿將喝采不絕。梁方平大喜,喚上將台,問甚姓名。呼延灼從左邊班裡走出,打恭道:「兩個都是末將的兒子,一個名喚呼延鈺,一個繼養的,名喚徐晟。」梁方平道:「今日本監奉聖旨召募英勇,隨各將出兵守御黃河渡口黎陽一帶地方。許多應募的都是庸材,唯有將軍兩位令郎天生豪傑,堪為國家梁棟。承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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