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二回 裴元慶怒降瓦崗 程咬金喜納翠雲

當下張大賓召進裴仁基便問道:「你為大將,怎麼愛惜兒子,不為國家出力?他頃刻之間正好取城,你卻如何擅自鳴金收兵?目中全無本帥,綁去砍了!」左右答應,動手就把仁基綁縛。這嚇壞了兩旁二子,長曰元紹,次日元福,一齊上前說道:「就是鳴金收兵,也無處斬之罪。」張大賓大喝道:「唗,你兩個也敢來抗拒本帥!」分付左右:「亦綁去砍了!」兩下刀斧手一聲答應,趕向前來,把裴仁基父子三人一齊綁出營門。這邊陣上裴元慶聽得鳴金,把錘一擺,眾將分開,就一馬衝出去了。程咬金收兵,上城觀看。

且說裴元慶回到營前,見父親哥哥都綁著,元慶大喝一聲道:「你這干該死的,焉敢聽那張奸賊,把老將軍與小將軍如此!還不放了!」這干軍校被喝,誰敢不遵?連忙放了。元慶叫聲:「爹爹,今主上無道,奸臣專權,我們盡忠出力,也無益處,不如降了瓦崗罷。」父子四人勢不由己,沒奈何,嘆口氣,騎上馬,竟奔瓦崗而來。

到了城下,見咬金一干人在城上觀看。裴元慶上前叫一聲:「混世魔王千歲在上,臣裴元慶父子四人,不忿遭奸臣謀害,特此前來歸降。」咬金見說大喜,滿面堆笑,叫一聲:「三王兄,難得你善識時宜,父子歸降。但恐是詐,乞三王兄轉去把張大賓拿了,招降了隋家兵馬,那時孤家親自出城相迎。」裴元慶聞言,便說道:「既如此,千歲少待,爹爹哥哥等一等,待孩兒去拿他來。」說罷,即回馬跑入隋營。

出了大門,入城到明德家中,明德出迎。見禮已畢,明德叫聲:「賢弟,愚兄正欲差人接你,有一件事,要與你商議。」世充道:「哥哥有何分付?」明德道:「就是你伯母那隻白鸚鵡,昨日丫環上食,不想它掙斷金絲索飛了去。賢弟,你曉得這鸚鵡系你伯母心愛之物,喜它會說好話,會說因果,愚兄不惜重價買來的。今日一旦不見了,母親氣出病來,叫人四下里抓尋,卻哪裡尋得著?賢弟,你可與我尋覓尋覓,若尋得著,與賢弟一百兩銀子。」就分付先取五十兩與世充。世充接了銀子,別了哥哥出門,回家與妹子說了,就把銀子交與妹子收好。

裴仁基寫書一封,差人齎往山馬關。有個焦洪,是仁基的外甥,將書與他,要他忙對夫人小姐說知,收拾府庫錢糧,與關中二十萬人馬,一齊望瓦崗而來。咬金卻與元慶起造王府,封焦洪為鎮國將軍,令賈閏甫、柳周臣依先去鎮守金堤關。徐茂公卻給咬金為媒,勸咬金招納裴翠雲小姐為正宮。咬金大喜,即令擇日迎娶成親。自此瓦崗城又得裴元慶父子歸降,威聲大震,有兵六十萬,戰將數百員。

消息傳入長安,煬帝大驚,即與化及商議。化及道:「如此說起來,如今發不得兵了,只好與他議和。主公可差一員官前去,封程咬金為混世魔王,賜與王爵,割瓦崗之東一帶地方,與他講和便妥。」煬帝依奏,下令翰林官草詔一道。此時蔡建德做到了兵部員外,就差蔡建德送混世魔王冠帶齎往瓦崗。蔡建德只叫得一聲苦。你道蔡建德為何叫起苦來呢?那單雄信的妻小都是他殺的,所以著急,卻不敢道,只得舍了這條性命,竟往瓦崗而來。不一日到了,將近城門,先令人通報。程咬金正在大殿與眾將議事,忽聽報道:「啟上大王,今有大隋皇帝差一官員,捧金翅皇帽,蟒袍玉帶,前來封贈大王。現離瓦崗五里了。」茂公道:「主公,既是大隋聖旨到來,主公必須親自去迎接。」咬金大喝道:「唗!你這牛鼻子道人!他是皇帝,難道孤家不是皇帝么?孤家正欲早晚興兵殺上長安,拿住昏君,自為皇帝,百世揚名,誰要這昏君來封贈?你這牛鼻子道人卻要孤家去接他,豈不是長他人之勢耀,滅自己之威風?」叫左右:「若是那差官一到,就喚他進來便了。」

到了明德家中,王明德走出來,叫一聲:「兄弟,鸚鵡可曾尋得來嗎?」世充把籠一拋,明德一看,卻是撕開的了。忙問其故。世充把水要之事細細說了一遍。二人講論之間,不料有個春梅丫頭聽見此言,飛風跑入房內,說道:「太太,不好了!那鸚鵡被人撕碎兩半而死。」太太正在吃藥,一聞此言,一口葯一噎,老人家一口氣透不轉,就嗚呼哀哉了。丫環飛報出來,明德放聲大哭,拋了世充,哭入內房去了。

這個張大賓正坐在帳中,因軍士放走了裴家父子,心中大怒,正在處治,要殺的要殺,要打的要打,亂紛紛在哪裡發落。聽見裴元慶匹馬跑來,張大賓慌忙要走。元慶跳下馬來,一把擒住,又大喝:「大小三軍,汝等可盡同我去歸降罷!」十萬雄兵同聲答應道:「願隨將軍!」裴元慶一手提著張大賓,跳上了馬,招呼大隊人馬,一齊來至瓦崗城下,向城上叫道:「張大賓已捉在此了,請開城受降。」程咬金觀看是真,就率領大小將官出城,迎接進城。到殿上,裴仁基率三子朝見,三呼千歲,又與眾同僚相見,敘禮已畢,排班侍立。咬金下令道:「孤得裴王兄,也虧張大賓,如今賜他全身而死。」命武士用白絹將他絞死。武士即忙奉命,張大賓頃刻嗚呼。咬金一面又命擺宴相待,封裴仁基為逍遙王,裴元慶為齊肩一字王。

且說洛陽城外有一個鄉村,名曰安樂村。村中一個英雄,姓王名世充。論他武藝,件件皆能。父母雙亡,止有一個妹子,名喚青英,年方十五,同住在家。這王世充卻毫無家業,專靠打捉飛禽走獸為生活。平日間靠得一個族兄長,叫做王德明,常常照管他。這日只為家無盤費,與妹子計議,要去明德家中借些銀子用用。

每句頭上藏一字道:「王世充殺」。

王世充即忙拿了粘竿鳥籠,先入城中,四下里各處抓尋,並不見有,只得回至家中。歇了一夜,到次日,絕早吃了飯,卻不往城內去尋,竟在城外各鄉村抓尋。尋至日中時分,尚無影蹤。世充走得腳乏,在一所樹林坐著小歇。只見一個小廝,挑一擔水走來,口內說道:「皇帝無道,生出的鳥兒來多是奇的,吱吱喳喳,會說話,又會罵人。」世充聞言,忙立起身來,叫一聲:「小哥,你說這鳥兒在哪一個所在?」小廝道:「在前邊小河頭轉彎一座枯墳前頭松樹上。這鳥兒腳下還有一段金絲索子,抓在樹枝上,故此飛不動,引得這些小孩子團團圍住,拋石塊打它,它在樹上罵人哩!」王世充聽了大喜,飛風跑到墳前松樹邊來,果有許多小廝們在哪裡哄鬧。王世充見了,喝開眾小廝,仰上一看,只見那鸚鵡在樹上叫道:「二員外,你來了么?我的腳被樹枝兜住了,飛不回去。二員外,你可上樹來,替我解一解,帶我回去。若下遭二員外來向我員外借銀子,我叫員外多與你些便了。」世充聽了,心花大開,即忙放了粘竿竹籠,爬上樹去,把金索兒解了。那鸚鵡得放,就跳在王世充頭上,王世充就一步步爬下樹來。到了地下,世充就從頭上取下鸚鵡,放在籠內,忙取了粘竿,提了竹籠,竟往城內大路而來。

那大路上有一莊院,內有一個員外,姓水名要,正同幾個閑漢在庄前乘涼。王世充正忙忙走過,水要看見籠內鸚鵡嚌嚌喳喳會說話,又認得是王世充,就叫一聲:「王兄弟,從哪裡來?我要問你。」王世充忙忙上前行禮,叫聲:員外喚我何事?」水要道:「那籠內的鸚鵡取出來我看看。」世充依言,即取出來。水要接過一看,道:「這是王明德家內的,想是飛了出來,我與你二百兩銀子,你可賣與我罷。」世充道:「這是哥哥家的,系我伯母最喜之物,特地托我出來抓尋,卻是不賣的。」那鸚鵡聞言,也叫道:「二員外,我是要回去的,斷斷賣我不得的。」水要又說道:「我與你五百兩銀子,賣與我罷。」世充道:「就與我五千兩、五萬兩,總是不賣的。」水要變臉道:「你果然不賣?」世充道:「不賣。」水要道:「不賣拿了去!」說罷,就兩手扯著鸚鵡兩隻腳,一撕撕做兩塊,拋在地下,回身走了進去。王世充敢怒而不敢言,把撕開的鸚鵡,拋在籠內,提了籠,竟入城來。

程咬金離了龍位,走下階來,喝住雄信道:「你這樣不通道理的,他向時既做潞州知府,本地方有反賊的家眷,他如何做得人情?不要說他,就是孤家,那時節若是做了知府,也要完地方官的事,這叫做『做此官,行此禮』,不得不如此,你卻錯怪了他。舊事休提,孤家這裡武多文少,把他做個學士,住在孤家這裡罷了。」蔡建德連忙謝恩。那時蔡建德只要性命,還敢再說有老小在家,一定要回去的么?他響也不敢響,正如」啞子吃黃連,自家肚子里苦「。

世充呆了半刻,那一點無名火,高有三千丈,按納不住。心中一想,一口氣奔出城來。回到家中,妹子一見,便問:「哥哥,鸚鵡可有著落么?」世充道:「你不要管,快把銀子拿出來與我。」妹子連忙取出。世充接了銀子,拿了一隻叉袋,奔到一家做粉食點心的鋪店內來,稱了三四錢銀子,要他做幾百個鏝首,晚些來拿。店家答應,接過了銀子,世充回身就走。又到一個打腰刀鋪,叫聲:「店家,可有好刀么?」店主人忙答道:「有。」取出看過幾種,多平常不中,又換幾種來看,世充只是搖頭。店主人道:「未知官人要怎樣一個好法?」世充道:「我要削鐵如泥,破衣如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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