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回 秦叔寶劈板燒批 賈柳店刺血為盟

羅成看見大怒,一馬衝來,搖槍便刺。咬金躲過槍,當的就是一斧。羅成攔開斧,耍的一槍,正中咬金左臂,叫聲:「啊唷。」方回得馬要走,不提防耍一響,左腿上又中了一槍,大叫一聲:「風緊,風緊哩!」只見後邊尤俊達到了,見咬金受傷,勃然大怒,掄起手中撲刀,拍馬趕來。單雄信認得,連忙叫住羅成,不要追趕。俊達喚轉咬金,各各相見。取出金槍葯,給咬金敷了傷痕,登時止疼。合做一處,取路而行。

當下雄信怒喝:「若不還燈,照傢伙罷。」羅成大怒,正欲出馬提槍相殺,後面張公瑾認得是雄信,連忙上前叫道:「公子不可動手。單二哥也不必發怒。」二人聽得,便住了手。公瑾告知羅成,這人就是秦大哥所說的恩人單雄信便是。羅成聽說,便與雄信下馬相見畢,向齊國遠、李如珪賠了罪。取金槍葯與二人搽好,疼痛即止。大家各敘過了禮,都說往濟南拜壽,便合做一處同行。

眾星共慶長生樂,請出西池王母來。

那咬金許久不曾騎馬出轡,在路上好不躁皮,把馬加上兩鞭,潑辣辣往前亂奔。俊達大叫慢走,他哪裡肯聽?一直跑去。轉過一個山頭,遠遠的望見一隊人馬,乃是單雄信這一班。咬金大叫:「妙啊,大風來了。」拍開鐵腳棗騮駒,擺動八卦宣花斧,高聲大叫:「來的留下買路錢去。」單雄信道:「我是強盜頭兒,好笑那廝目不識丁,反要我的買路錢?待我問一聲看。」一馬上前,橫槊在手,叫一聲:「山中大垂老請了,我們是一線的。」咬金喝道:「你是賣線的么?不論青線、白線,爺爺也是要的。」雄信笑道:「原來是個初出籠兒的。不要管他,待老子賞他一槊。」便把金頂棗陽槊一舉,攔頭就打。咬金把斧一架,架過了槊,噹噹的連砍兩斧,雄信急架忙迎,哪裡招架得住?一張青臉泛出紅來,好似醬色一般,盔歪甲裂,叫聲:「好傢夥!」回馬忙走。

將近濟南,雄信道:「今日是十四,且在城外尋個下處,等齊了眾友,明早入城便了。」分付家丁:「有寬大的客店,可尋一所。」家丁道:「城門邊那個招牌上寫著賈柳店,十分寬敞,可以容得眾人。」雄信道:「也罷,就是哪裡便了。」原來叔寶知道眾朋友一定來與母親上壽,早已在賈閏甫、柳周臣後邊收拾五間大廳,叫二人招待這班人住。所以他二人日日相望,不見有人到來。等到十四日,只道沒有人來了,他也不曉得就是這班人。當下也不問起,接進眾人,上高樓去坐。家丁們報行李進店,差幾個在要路上等上壽的朋友。就分付安排起七八桌酒來,先拿兩桌上來吃。不一時,潞州金甲、童環、梁師徒、丁天慶來到,家丁招呼入店,大家各又見禮,同坐了,又添上一桌吃酒。不多時,又來了柴紹。次後各處來的陸續俱到,乃是屈突通、屈突蓋、盛彥師、黃天虎、李成龍、韓成豹、張顯揚、何金爵、謝映登、濮固忠、費天喜一班豪傑,意氣相投,吃得十分有興。

正在鬧嚷之間,只聽見外邊漁鼓響,走入魏徵、徐勣兩個來。上得廳樓,茂公知道今朝眾星聚會,遂各一禮,坐下飲酒。樓下卻來了弟兄兩個,叫做魯明星、魯明月,他二人乃是海賊,所以家將們不認得。二人走入店中,叫道:「店家,樓上可吃得酒么?」柳周臣道:「樓上已有許多人坐滿,官人們就在下面坐罷。」二人道:「也使得,就是下邊罷了,但有下酒的,盡著搬來,一總算帳。」說罷,撿一副坐頭坐下,走堂的擺上酒肴,兩人對飲。

詩曰:

總角交情憶昔年,兩家母子各辛艱。

別來數載常懷念,及至相逢不識顏。

虎豹吼時天地震,蛟龍舒動鬼神驚。

且說武南尤俊達得了雄信的令箭,見壽期已近,分付家將打點賀禮,要趕十四日赴約,十五日拜壽。程咬金看見,便問道:「你去拜誰的壽?」俊達道:「去拜一個朋友的母親。」咬金道:「既如此,我也去走遭。」俊達道:「我與他是至友,所以要去。你卻與他從來不熟,如何去得?」咬金道:「你且說這人姓什名誰?」俊達道:「這人乃山東第一條好漢,天下哪一個不知道,他叫小孟嘗、賽專諸,姓秦名瓊,雙字叔寶。你卻何曾與他熟識?」咬金聞言,跳起身來,拍手大笑道:「這人是我從小相知,如何不熟?我還是他的恩人哩!」俊達道:「怎見得你是他的恩人?」咬金道:「他父親叫秦彝,乃陳後主駕前大將,官拜伏虜將軍,鎮守武昌,被楊林殺了。他那時年方三歲,乳名太平郎,母子二人,與我母子同居數載,不時照顧他。後來各自分散,雖然多年不會,難道就不是他的恩人了?」俊達道:「原來有這段緣故,去便同你去,只是你我心上之事,酒後切不可露。」咬金道:「不要婆文,我曉得。」二人收拾禮物,各帶兵器,領了四個家將,出門上馬,望濟南而行。

當下單雄信扶起叔寶,忙問為何緣故,痛得如此厲害?樊虎介面道:「不要說起,不知哪個沒天理的狗男女,在六月二十二日,於長葉林劫了靠山王餉銀一十六萬,龍衣百件,楊林著歷城縣知縣要這兩個響馬。可恨這兩個狗男女臨陣通名,叫做什麼陳達、尤金,小弟自道力量不能,一時淺見,在本官面前保著叔寶兄,指望拿得此賊為民除害,誰想緝訪數月,杳無蹤跡,反害叔寶兄受了幾回比板,兩腿潰爛。所以方才撞了痛處,所以幾乎暈倒。」單雄信道:「真正沒天理的人。」大家一齊罵道:「正不知是哪個狗入的劫了王杠,卻累叔寶兄受苦。」此時尤俊達臉上泛出青紅,心前突突的跳,忙在咬金腿上扯。咬金大叫道:「扯不扯,我是要說的。」便道:「列位不要罵,那劫王杠的不是什麼陳達、尤金,就是我程咬金、尤俊達兩個。如今聽憑叔寶兄弟拿我兩個去,省得害他比較。」叔寶聞言,大吃一驚,忙把咬金的口掩住,道:「恩兄何出此言,倘被外人聽見,不當穩便。」咬金道:「不妨,我是初犯,就到官去也無甚大事。」李如珪道:「何如?我說一定是尤俊達,合了新夥計打劫的,如今怎麼處?快將索子綁了。」咬金道:「憑你綁去。」叔寶道:「恩兄,小弟雖然鹵莽,那情理二字,也略知一二,怎肯背義忘恩,拿兄去受罪?」大家一齊道:「好朋友,這個才算做好漢。」茂公道:「只怕叔寶兄口是心非。」叔寶道:「茂公兄,何故小覷不才,自古道,為朋友而死,死亦無恨。如兄不信,小弟有個憑據在此,做個見證,以明再不食言之意。」說罷,在懷中取出捕批牌票,將佩刀一劈,破為兩半。就在燭火上,連批文一齊燒個乾淨。大家一齊吐舌驚訝。茂公道:「這才算做個重義的豪傑。既是叔寶兄如此仗義,小弟倒有一言在此,相告列位。」眾人道:「請教。」茂公道:「今日眾英雄齊集,也是最難得的,何不就在此處擺個香案,大家歃血為盟,以後必須生死相救,患難相扶,不知眾位意下如何?」眾人齊聲道是。就於樓上擺下香案,一個個寫了年紀,茂公寫了盟單,眾人一齊對天跪下,茂公將盟單高聲念道:維大隋煬帝二年九月十四日,有徐勣、魏徵、秦瓊、單通、張公瑾、史大奈、尉遲南、尉遲北、魯明星、魯明月、南延平、北延道、樊虎、連明、白顯道、金甲、童環、屈突通、屈突蓋、齊國遠、李如珪、賈閏甫、柳周臣、王伯當、尤俊達、程咬金、梁師徒、丁天慶、盛彥師、黃天虎、李成龍、韓成豹,張顯楊、何金爵、謝映登、濮固忠、費天喜、柴嗣昌、羅成等三十九人,歃血為盟,不願同日生,只願同日死。有榮同享,有難同當,吉兇相受,患難相扶。如有異心,天神共鑒。

即時別了眾友,同羅成進城到家,羅成拜見舅母。老太太道:「前年表兄為了官司,問罪燕山,多承令尊救援,尚未報答,今日何勞賢甥送禮遠涉,甚是不當。」羅成道:「舅母至親骨肉,怎說這話?母親叫我致意舅母,本欲親自前來奉祝,因家父不能到此,所以遣甥兒到此拜壽,多多有罪。」老太太道:「好說。」叫張氏與叔叔見禮過了,分付擺酒,一面請羅成吃酒,一面叫秦安在廳上收拾,足足忙了一夜。次日清晨,叔寶先去後邊一個土地廟中,分付廟祝在殿上打掃好,等眾人在殿上吃酒。你想這班人,可在自家廳上久坐得的么?萬一有衙門中人來撞見,如何使得?所以預先端整,一等拜完了壽,就在土地廟中殿上吃酒。

且表賈閏甫見這班人不三不四,來得落落托托,心中疑惑,悄悄的對柳周臣道:「這班人來得古怪,各路人多有在內,更兼相貌離奇,莫非有劫王杠的陳達、尤金在內?你可在此看店,待我入城,叫秦大哥來看看風色,卻不可泄漏。」柳周臣點頭會意。賈閏甫便出了店門,飛也似的奔往縣前來。正值叔寶在縣中出來,一見閏甫,便問:「何來?」閏甫道:「今日小弟店中來了一班人,十分古怪,恐有陳達、尤金在內,故此急來通知兄長。」叔寶連忙叫了樊虎、連明,同了閏甫,奔出城來。到了店中,叔寶當先入內,輕輕走上樓梯一看,照面坐的卻是單雄信,連忙縮下頭來。早被雄信看見了,說道:「那扶梯上的可是叔寶嗎!」起身趕下來。叔寶躲不及,只得同了樊虎、連明走上樓來,逐一相見行禮。到那咬金面前,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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