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二回 眾捕人相舉叔寶 小孟嘗私奔登州

那咬金正念之間,只見亂草中「簌」的一聲響,走出一隻兔來,向馬前一撲,回身便走。咬金大怒,拍馬趕來,那兔兒轉過了幾個山灣,向一個石壁內趲了進去。咬金便跳下馬來,上前一看,原來石壁上有一個大洞,忙伸手向洞中一摸。摸進去,卻摸著了一件東西,扯出來一看,卻是一個黃包袱。打開一看,卻是一頂鑌鐵盔,一副鐵葉黃花甲。心中奇異,忙將鐵盔向頭上一戴,正好;又把這身甲來向身上一披,也正好合式。

詩曰:

天賜英雄武藝高,綠林叢里獨稱豪。

楊林解餉山前過,劫奪威風名姓標。

原來這鎮守登州靖海大元帥靠山王,乃當今煬帝嫡親王叔,文帝同胞兄弟,名喚楊林,字虎臣,大隋朝他算第八條好漢。近因未逢敵手,自道天下無敵。他這一日升帳,文武參見已畢,分立兩旁。楊林口出大言說:「孤家這兩條囚龍棒,打成隋朝世界,並無一將能與孤家戰三個回合。今眾將俱在此,乃孤心腹,如有人出馬,在孤馬前戰上三合,就算為好漢。」諸將聽言,並無人接應。忽總管隊里閃出一員老將,姓曹名延平,年七十餘歲,慣使雙槍,官拜登州總兵。白面銀須,威風凜凜,相貌堂堂,立於帳下。楊林一看大喜,說道:「賢總兵,你敢與孤家戰三合么?」曹延平說:「大王在上,小將不敢與大王戰,意欲學習大王武藝,求大王教導小將。」楊林聽了,便說:「既如此,你去披掛停當,孤家來也。」楊林出帳上馬,手執囚龍棒,說:「你來,你來。」曹延平便也披甲上馬,手使雙槍,在馬上欠身道:「大王,恕小將放肆之罪了。」楊林道:「孤家有言在前,不來罪你。」拍馬上前,照延平就是一棒。曹延平把槍一架,棒槍並舉,戰有五六個回合。曹延平這桿雙槍好不厲害,真是神出鬼沒,使開雙槍,這槍只在左脅下、右脅不離心窩之邊,左插花,右插花,雙龍入海,單鳳朝陽,華雲蓋項,枯樹盤根。楊林雖然本事高強,被他雙槍殺得亂了眼花,只見那槍,就如兩條雙龍,嗖嗖的響。楊林叫聲:「曹將軍,孤家讓你了。」說罷,架開槍,回馬就走。曹延平也不追趕,帶馬回營。楊林也回馬,升帳說:「曹將軍,你年紀雖老,槍法甚妙,孤家還要升你。」曹延平謝了出營。自此,楊林懷恨在心,後來尋事將曹延平打了三十,削職為民。這叫做無書不講,有書不得不說。

尤俊達大喜,兩個帶了嘍羅,一齊上山。那山上原有廳堂舍宇,一應房屋俱備。二人入廳坐下,眾嘍羅參見已畢,分列兩邊。俊達叫一聲:「兄弟,你是討帳呢,還是觀風呢?」咬金想道:「討帳一定是殺人劫財,觀風一定是坐著觀看。」算計定了,便說道:「我去觀風罷。」俊達道:「既如此,還是多帶人去行劫?」咬金說:「我是觀風,為何叫我去行劫?」俊達笑道:「原來兄弟此道行中的啞謎多不曉得。大凡強盜見禮,叫剪拂;見了客商,叫觀風。來得少,叫小風;來得多,叫大風。若是殺不過,叫做風緊,好來接應。討帳是定守山寨,問劫得多少。這行中啞謎,兄弟不可不知。」咬金道:「原來如此,我就去觀風,只是人多易翻船,只著一人引路便了。」俊達大喜,便著一個人去引路下山。此一去管叫:山東地面刀兵起,歷城小邑大遭殃。

唐公聽說,想了一想:他也說得是,前程要緊,秦瓊小事。便道:「也罷,本藩且叫秦瓊下去,待拿了響馬,依先回來便了。」徐有德道:「多謝大老爺。但卑職還得上稟大老爺,自古道:上不緊則下慢。既蒙發下秦旗牌來,若逢比限不比,決然怠慢,這響馬如何拿得著?要求大老爺作主。」唐璧道:「既發下來,聽從比限便了。」唐公分付秦瓊同徐知縣下去,好生在意,獲賊之後,定行升賞。秦叔寶見本官分付,不敢推辭,只得同徐有德出了節度使衙門,竟往縣中來。

當下咬金提斧上馬,帶了一個嘍羅下山,往東路口等了半夜,心中想道:「不要說大風,就是小風也沒有一個。」十分焦躁。看看天色微明,小嘍羅道:「這時沒有就再沒有的了。程大王,上山去罷。」咬金喝道:「放你娘的屁,凡事要個順溜,第一次難道空手回去不成?東邊沒有,待我到西邊去看。」小嘍羅不敢言語,只得引到西路。方到得西邊,只見遠遠的旗幡招颺,劍戟光明,旗上大書「靠山王餉杠」。一枝人馬,滔滔而來。

不幾日,又到比期,徐有德升堂,喚眾捕人問道:「響馬可拿到了么?」眾人道:「並無影響。」有德道:「如此說,拿下去打。」左右一聲吶喊,扯將下來,每人打了四十大板。徐有德喝道:「若下卯沒有拿到,抬棺來見我。」眾人都不起來,一齊說道:「求老爺將下次的比板,一總打了罷!就打死了小的們,這兩個響馬端的沒拿處。」徐有德道:「據你們如此說來,這響馬一定拿不成了,難道本縣竟往嶺南充軍不成?」樊虎道:「老爺有所不知,這兩名強人一定是別處來的,打劫了,自往他州外府去了,卻如何拿得他來?若要這兩名響馬,除非是秦叔寶,他卻盡知天下的響馬出沒去處,得他下來,方有拿處。」徐有德道:「他是節度使大老爺的旗牌,如何肯下來追緝響馬?我若去請,大老爺豈不要著惱么?」樊虎道:「此事定要老爺親自去見大老爺,只須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大老爺一定肯放他下來的。」徐有德聞言,沉吟了半晌,說道:「倒也講得有理,待本縣自去。」徐有德即刻上馬,竟投節度使衙門而來。

楊林因煬帝初登大寶,故此差繼子大太保盧方、二太保薛亮,解一十六萬餉銀,龍衣數百件,入長安進貢。路經長葉林,程咬金一見,叫聲:「妙啊,大風來了!」小嘍羅連忙說道:「程大王,這是登州老大王的餉銀,動不得的。」咬金喝道:「放屁,什麼老大王不老大王,等了一夜,等得一個風來,難道放了去不成?」拍動鐵腳棗騮駒,雙手掄斧,大叫道:「過路的,留下買路錢來!」小校一見,忙入軍中報道:「前面有響馬斷路。」盧方聞報,叫聲:「奇怪,難道有那樣大膽的強人,白日敢出來斷王杠?待我去拿來。」上前大喝一聲,說:「何方盜賊,豈不聞登州靠山王的厲害,焉敢在此斷路?」咬金並不回言,把大斧一舉,」當「的一斧蓋下來。盧方舉手中槍往上一架,」當「的一聲響,把槍折為兩段,叫聲:「啊呀!」回馬便走。薛亮忙拍馬來迎,咬金順手一斧,正中他的刀口,「當」的一聲,震得雙手流血,拋了刀,回馬而走。眾兵校見主將敗了,一聲喊,棄了銀桶,四散而走。咬金放馬來趕,二人叫聲:「強盜,銀子你拿了去罷了,苦苦趕我們怎的?」咬金喝道:「你這兩個沒用的狗頭,休認我是無名的強盜,我們實是有名目的,我叫程咬金,夥計尤俊達,今日權寄下你兩個狗頭,過日可再送些來。」說罷,方才回馬轉來。那盧方、薛亮驚慌之際,卻記錯了名姓,只記著陣達、尤金,連夜奔回登州去了。

到晚,二人吃過了酒飯,俊達分付家丁,把六乘車子上下蓋好,叫聲:「兄弟,快些披掛端正,好上馬走路。」咬金道:「咦!這句話又來得奇哩,又不去打仗上陣,為何要披掛起來?」俊達說道:「兄弟,你又不在行了,黑夜行路,常防盜賊,自然要披掛了去。」咬金道:「也罷,就披掛了去。」二人披掛端正,上了馬,押著車子,從後門而去,竟往東北路而來。

先表登州靠山王楊林,這一日升帳,正在理事,忽報大太保、二太保在轅門候令。楊林大吃一驚道:「為何回來得這般快?」分付著他進來。二人來至銀安殿上,俯伏階前,叫道:「父王,不好了!王杠銀子被餉馬劫去。」楊林喝道:「怎麼說?」二人一齊叫聲:「父王,臣兒該死,失去王杠銀子。」楊林這番話聽得分明,不覺頦下銀鬚根根倒豎,兩眼突出,大喝一聲:「好畜生,焉敢失去王杠?與我拿去砍了。」兩旁軍校一聲答應,將二人綁下。二人哀叫:「父王阿,實是響馬厲害無比,他還通名道姓哩。」楊林喝道:「強盜叫什麼名字?」二人便道:「那強盜一個叫陳達,一個叫尤金。」楊林聽說,心中想一想道:「畜生,我問你,失去王杠,卻在何處地方?」二人道:「是山東歷城縣地方,地名長葉林。」楊林道:「既有地方名姓,這響馬就該拿了。」分付將二人鬆了綁,死罪饒了,活罪難免,喝令拿下去打,把二人捆打了四十棍。一面發了令旗、令箭,差官奔往山東,限一百日之內,要拿長葉林斷王杠的響馬陳達、尤金。百日之內如拿不著,府縣官員俱皆嶺南充軍,一應行台節制武職盡行革職。

吃過了飯,咬金說道:「好動身了。」俊達道:「尚早哩!且到晚上動身。」咬金說:「咦!這句話倒有些奇哩,又不去做什麼強盜,日里不走,要到晚上動身?」咬金只管問:「不知兄長都是為何?」俊達道:「你有所不知,只為當今盜賊甚多,我賣的又是珠寶,日內出門,豈不露人耳目,故此到晚方可出門。」咬金道:「原來如此,就是晚上動身。」

到了轅門,尚未升堂。徐有德下馬,等了半日,只聽得轅門上發了三通鼓吹,打了三次。不多時,三聲炮響,大開轅門,唐璧升堂。兩個中軍參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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