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回 俊達有心結勇漢 知節不意得金盔

說話之間,酒席早已端正。兩個分賓主坐定,開懷暢飲。直吃到月上東山,咬金辭別要行。俊達說道:「方才之言,不可失信,明日小弟准來相接老伯母便了。」當下分付兩個家丁,取了幾件衣服首飾,抬了一桌酒,送咬金回去。俊達一直送出庄門,咬金作別,同著兩個家丁,趁月光望家內而來。卻好程太太倚門而望,一見咬金滿身華麗,十分驚喜,慌忙便問。咬金告知其故,程太太大喜。家丁搬入酒肴,送上衣飾,磕頭已畢,竟自去了。母子二人吃了酒飯安睡,一夜無話。

只因這廳上用地板鋪滿的,他騎了板凳,使起這柄斧頭來,震得一片聲響。尤俊達在內驚醒,不知外邊什麼響,連忙起來,走至廳後門縫內一張,只見月光照人,如同白晝一般。那個程咬金卻在哪裡使這柄宣花斧,甚是奇妙,比日間再教不會的時節大不相同。心中十分希罕,便走將出來,大叫道:「妙啊!」這一聲竟衝破了咬金後邊的路數,就不會了,只學得了三十六路斧頭。就是這三十六路斧頭,也了不得,十分厲害。後來不知擊走了多少好漢。

到了市中,兩邊開店的人見了他,都收店關門。咬金放下扒兒,等人來買。不想有要買的,看見他,反躲避不及,誰肯來買?故此咬金看看等到日中,並無人問。咬金正在焦躁,卻去了一個倒運的後生,身上穿得華華麗麗,踱到面前問道:「這些扒兒賣多少錢一個?」咬金道:「有價錢的,五分一個。」那後生笑了一笑,也不回言,踱轉身便走。咬金趕上一步,照背心一把扯住,擊翻在地,喝道:「我把你這狗囊的,怎麼問了價錢不買,卻往哪裡走?」那後生道:「我不買就不買,為何把我翻倒在地?」咬金大怒,掄拳要打。旁邊觀看的人見不是路,恐防打壞了人,連累地方,連忙走攏來勸道:「程大爺不必動怒。」埋怨那後生道:「你這人卻也不識時務,這是程大爺,如何得罪他?稱五錢銀子,買了去好。」那人無奈,身邊又沒有銀子,只得把身上衣服脫下來,當了五錢銀子,與了程咬金。咬金接了銀子,棄了柴扒,竟自回去。到家中,程太太一見,連忙問道:「扒兒賣了么?」咬金說道:「正是,賣完了,是一個人總買的,五錢銀子在此。」程太太道:「啊呀,十個扒兒,為何賣這許多銀子?」咬金道:「母親有所不知,這叫做貨賣當時,這個所在極有行情,這東西好賣,所以賣這許多銀子賣。」程太太道:「原來如此,我已做下十多個在此,待我再做幾個,明日去賣便了。」咬金又去買柴、買酒、買肉,回來吃了。看母親做到晚上,做成了十五個柴扒,說:「母親,不要做了,明日夠賣了。」

次日,咬金吃了早飯,背了柴扒,竟往斑鳩鎮上來。到了市中,只見人家店多不曾開,大門盡閉,便放下柴扒,只等人買。誰想鎮上這些人,都知道他厲害,誰敢來買?還有那身上穿得華麗的,遠遠見了,就遠避了去,猶恐他看見,扯住詐人,所以無人理他。咬金早上直立到下午時分,不見有人來看,心中一想,要等一個體面的人來,扯住他買。主意已定,又等了一回,再不見個人影。肚中餓得很,想道:「且去酒店內吃一頓,再作計較。」背了柴扒,要往酒肉店內去。這些店家都吃過他的虧,因此大家都不開店,門兒緊閉。

只因天性多愚蠢,焉識之乎筆畫訛。

詩曰:

天降英雄助大唐,咬金驍勇逞威強。

若非相遇秦叔寶,哪得雄名四海揚。

正打之間,只見遠遠來了一個英雄,他生得來身長九尺,面如滿月,目若寒星,頦下微有髭鬚。頭戴一頂線扎巾,身穿一件油綠紗戰袍,騎著一匹高頭大馬,跟隨著十多個家丁走來。見滿街人擠著,那人便帶住了馬,望內一看,只見咬金在內,口中大喝:「你不下來,我就掀翻你這間牢房。」又是一腳,向右邊庭柱上蹬來。這房子格格格的響,搖上幾搖,幾乎坍了下來。這英雄一見,連忙下馬,分開眾人,趕入門內,叫一聲:「好漢,請息怒。有話好好的說,不必動手。」咬金回身喝道:「你敢是替他賠還我這布衫的么?」那人道:「非也,布衫小事,還要請仁兄到敝庄,小可另有話說。」咬金把這人上下相了一回,像個好漢,便說道:「若非老兄解勸,我就打死了這入娘賊,方肯甘休。」那人叫老兒老婆放圩扶梯,走下來賠了咬金的禮,叫家丁身邊取了十兩銀子與他。那人挽了咬金的手要走,咬金道:「我還有十五個柴扒,拿了去。」那人道:「賞了這老兒罷「咬金道:「便宜了他。」二人挽手出了店門,步回莊上。管教:濟南城中為血海,瓦崗寨內動刀兵。

要知老人山怎生模樣,且看下回分解。

次日天明,尤俊達著了十幾個家丁,並轎馬到門相請。程太太即便端正上轎,咬金上馬。家中並無貴重物件,略略收拾,鎖好了門,一行人竟奔武南莊上來。尤俊達正在門首等望,遠聞人語馬嘶,便叫聲道:「咬金兄來了么?」不一時,早到面前。俊達大喜,等咬金下馬,挽手入庄。俊達妻子出來,迎接程太太進入內堂,見禮一番。早已端正酒筵,內外擺酒。酒至數杯,食供幾套,俊達道:「如今同兄出去做生意,不久就要起身,只是一路盜賊甚多,要學些武藝才好。未知兄會使用哪一件兵器?」咬金道:「小弟不會使什麼兵器,往常劈柴的時節,就把斧頭來舞弄舞弄,所以這柄斧頭倒會使得。」俊達道:「這也容易,請兄到庫中看取一件傢伙,好待小弟舉兄使便了。」咬金道:「你家又不是官府,為什麼家中有庫?」俊達道:「小弟頗有家財,故此家中有庫。」咬金道:「嗄!原來有了家財,就可有庫了。」

二人說說笑笑,來到庫邊,家丁把庫門一開,只見裡邊俱是兵器。咬金看了,說道:「你家敢是要造反么?」俊達道:「我兄何出此言?」咬金說:「你家既不造反,為何有這許多兵器?」俊達道:「原來兄長不知,如今只因煬帝無道,天下荒亂,盜賊蜂起,凡是有家當富足的人家,必備兵器,以防盜賊,所以有這些刀槍。」咬金說:「原來如此。我且問你,那個煬帝有什麼不好,你便說他無道?」俊達道:「他欺娘奸妹,縊兄圖嫂,弒父篡位,殺害忠良,聽信奸佞,荒淫亂政,以此群雄並起,各懷異心,將有大亂。」咬金聽說,大怒道:「啊唷唷,那狍頭這等不忠不孝,不仁不義,做什皇帝?何不殺了他,另叫別人來做皇帝呢?」俊達道:「兄長閑話少說,請兄看取兵器,不知中意哪一件?」咬金揀來揀去,揀了一柄八卦宣花斧,重六十四斤,拿在手中說道:「這倒稱手。」俊達道:「妙啊,這也是仁兄的因緣湊巧。這一柄斧頭乃去歲冬間一個老人家賣在此的,還有一匹鐵腳棗騮駒,也是他賣在此的,這馬十分勇猛,小弟降它不倒,如今且教會了你的斧法,然後送那匹棗騮駒勇馬,與兄做坐騎。」咬金大喜。

二人來至廳上,分付家丁收過酒肴,俊這掄斧在手,一路路的從頭使起,教咬金學兵器。哪曉得咬金心性不通,學了第一路,忘記了第二路;學了第二路,又忘記了第一路。當日教到更深,一斧也不會使。俊達教得氣悶起來,叫一聲:「住著,吃了夜飯,睡了罷,明日再教。」二人同吃酒飯,說了些閑話,俊達叫家丁服侍咬金在側廳耳房中歇了。自己入內去睡。

且說咬金方才合眼,只見一陣香風過處,遠遠來了一個老人,叫一聲:「土福星官,快些起來,我教你斧法。你這一柄斧頭,後來保真主定天下,取將封侯,披蟒腰玉,還你一生榮華富貴。」咬金看那老人舉斧在手,一路路使開,把六十四路斧法教會了,叫一聲:「土福星官保重,我去也。」說罷,忽然又是一陣香風過處,那老人就不見了。咬金大叫一聲:「有趣!」醒將轉來,卻是南柯一夢。叫聲:「且住,待我演習演習,不要忘記了。只是沒有馬騎,使來不甚威武。嗄!有了,何不就將這條板凳當做馬坐了,使起來自然一樣的。」遂走將起來,開了門,來至廳上,取一條索子,一頭縛在板凳上,一頭縛在自己的頸上,騎了那條板凳,雙手掄斧,滿廳亂跑,使將起來。

程咬金拽了那三排毛竹,奔至自己門首,一齊放下。口中取出銀子來,捏在手內。程太太在門口看見,又驚又喜,說:「我兒,哪裡來這許多竹子,手內又拿著銀子,是哪裡來的?」咬金道:「孩兒拿了裙子到當中去當,那朝奉是認得的,道我遇赦放出,送我一兩銀子作賀,不收當頭。這竹子是一個朋友送與我做本錢的。」程太太聞說大喜,說道:「難得世上有這樣的好人,你可去買一把小竹刀來,待我連夜做柴扒,明日好與你拿到市上去賣。」咬金即將這一兩銀子去買了一把刀,一擔柴,幾斗米,稱了些肉,沽了些酒,回到家中,燒煮起來,吃個醉飽。程太太削起竹來,叫咬金去睡。咬金道:「母親在此辛苦,孩兒怎生睡得,心內何安?」連打發幾次,咬金只是不肯去睡,陪母親直做到四更天,做成了十個柴扒,方才去睡。未到天明,程太太起來煮好了飯,叫咬金起來吃了。程咬金問道:「母親,這柴扒要賣多少錢價一個?」程太太道:「十個柴扒要討五分,三分就好賣了。」咬金答應,背了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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