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回 恣蒸淫太子迷花 躬弒逆楊廣篡位

一十三年瞬息事,頓教遺笑歷千秋。

先是宇文化及帶了校尉趕到撰詔處,將柳述、元岩拿住。二人要面聖辯別。化及道:「奉旨赴大理獄,不曾叫面聖。」綁縛了,著幾個心腹押赴大理去了,回來複命。時郭衍已將衛士處處更換了東宮宿衛,要緊處他二人分頭把守。此時文帝半睡不睡地問道:「柳述、元岩寫詔曾完否?」陳夫人道:「還未見進呈。」文帝道:「完時即便用寶,著柳述飛遞去。」只見外邊報:「太子差張衡侍疾。」也不候旨,帶了二十餘內監,闖入宮中。先分付當值的內侍道:「太子有旨,道你們連日辛苦,著我帶這些內監更替。」對御榻前這些宮女道:「太子有旨,將帶來內監承應,爾等也去歇息。」這些宮女因承值久了,巴不得偷閑。聽得一聲分付,也都一哄出官去了。惟有陳夫人、蔡夫人仍立在御榻前不動。張衡走到榻前,也不叩頭,見文帝昏昏沉沉的,對著二夫人道:「二位夫人也暫避避。」這兩個夫人乃是女流,沒甚主意,只得離了御榻前,向內閣之後坐地。

不期那一日入宮問疾,遠遠見一位麗人出宮,緩步而來,不帶一人,又無宮女。太子舉目一看,卻正是陳夫人,為要更衣,故此獨自出來。太子只喜得心花大放,暗想道:「機會在此矣!」分付從人且休隨來,自己三步並做兩步,隨入更衣之處。那陳夫人看見,吃了一驚道:「太子到此何為?」太子笑道:「也來隨便。」夫人見他有些輕薄,回身便走。太子一把扯住道:「夫人,我終日在御榻前與夫人相對,雖是神情飛越,卻如隔著萬水千山,今幸得便,望乞夫人賜我片刻之歡,慰我平生之願。」夫人道:「太子!我已托體文皇,名分所在,豈可如此!」太子道:「夫人豈不知情之所鍾,何名分之有?」把夫人緊緊抱住,求一接唇。夫人道:「斷乎不可。」極力推拒。正在不可解之際,正聽得一片傳呼道:「聖上宣陳夫人!」此時太子知道留她不住,道:「不敢相強,且留後會。」夫人喜得脫身,早已衣衫皆皺,神色驚惶,要稍俟喘息,寧靜入宮。不料文帝睡醒,索取藥餌,如何敢遲?只得舉步到御榻前來,那文帝舉目看她,好似:搖搖不定風前竹,慘慘疏紅雨後花。

這班人正打點做從龍之臣,都聚在一處。見太子來得慌張,只道文帝晏駕,直至問時,方知陳夫人之事。宇文化及道:「這好事只在早晚之間,卻又弄出這事來,怎麼處?」張街道:「如今只有一件急計,不得不行了。」太子忙問何計?張衡附耳道:「如此,如此。」正在悄悄與太子設計,只見楊素慌慌張張走來道:「殿下不知因甚事忤了聖旨,上宣柳、元二人撰詔,去召太子楊勇。他二人已在撰詔,只待用寶齎往濟寧。他若來時,我們都是他仇家,怎生是好?」太子道:「張庶子已定一計了。」張衡便向楊素耳邊說了。楊素道:「這也不得不如此了,就叫張庶子去做。只恐柳述、元岩取了廢太子來,這事就煩難了。」宇文化及道:「下一道旨,說他玩上羈留,不能將順,將他下了大理寺獄。再傳旨說宿衛兵士勞苦,暫時放散,就著郭衍帶領東官兵土守定各處宮門,不許內外人等出入,泄漏宮中事務。還假一道聖旨去濟寧召太子,只說文帝有事,宣他到來,斬草除根。」楊素伴著太子在太寶殿,其餘分頭辦事。

太子一面與楊素議發喪,詐為遺詔道:「嗣主及內外官員軍民人等俱遵以日易月之制,二十七日服滿,天下藩鎮及各道行官,各州總管有兵馬錢糧者,不得擅離職守,俱差官進表。一應小民拖欠糧賦,自開皇元年起,至仁壽三年止,已征在官者盡行起解,未征在官者悉皆蠲免。一應人犯,除十惡大罪及謀反叛逆不赦,其餘自仁壽四年七月丁未昧爽以前,凡雜犯死罪;徙流、笞杖等罪,不論已結案未結案,並與赦除。一應官員為事謫戍者,即還原職。其閑住降調者,即與敘用。」這壁廂忙做一團,太子也不見愁悲哀苦,即忙取一個黃金盒,封了幾個同心彩結,差內侍賜與宣華夫人。至晚就召宣華夫人宮中宿了。

鼎湖龍去寂無聞,誰向湘江泣斷雲?

變起蕭牆人莫識,空將舊恨說隋文。

再表煬帝一面犒賞邊上軍士,又迫封東宮為房陵王,使掩其謀害之跡。斯時在朝有楊素一班夾輔,京城內外有宇文成都領班鎮壓,故此沒有一毫變故。正是:

這些宮嬪妃女雖然疑惑,卻不敢道是張衡謀死。這壁廂太子和楊素是熱鍋上的螞蟻一般,盼不到一個時辰,卻見張衡忙忙的走來道:「恭喜,大事了畢。」太子便改愁為喜,將預先訂下的計謀,來傳令旨。令楊素之弟楊約提督京師十門;郭衍署右領衛大將軍,管領行宮宿衛及護從車駕人馬;宇文成都升無敵大將軍,管轄京師各省提督軍務;宇文愷管理梓宮一事;太傅少卿何稠管理山陵;黃門待遇郎裴知典理喪禮,悄悄秘不發喪。

下半月,濟南大將軍楊通,保著廢太子楊勇到長安城外安營。楊廣卻假旨召楊勇夫妻父子三人進城,其餘不許入城,將楊勇賺城中,將他父子二人縊死。因見蕭妃有國色,乃納為妃子。下旨:「大將楊通並眾兵赦其罪,速去濟南。」楊通一聞此言,不覺大怒,領部下十萬雄兵,急至濟南,自稱嚇天霸王。兵精糧足,威震濟南。不表。

那位隋文帝焉能知道,病到七月,病勢漸漸不支。尚書左僕射楊素,他是勛臣;禮部尚書柳述,他是附馬;還有黃門侍郎官元岩,是近臣。三人直宿閣中。太子入宿太寶殿上。宮內是陳夫人、蔡夫人服侍。太子因侍疾,兩個都不迴避。蔡夫人是丹陽人,江南婦女水色,是不必說絕好的了。陳夫人不惟是南人,且是陳文帝之女。隨陳後主入朝,更是金枝玉葉,生長錦繡叢中,說不盡的齊整。這夫人舉止風流,態度逸韻,徐行緩步,流目低眉,也都是生成韻致。太子見了,卻疑是有意於她,一腔心事,被她引得大熱。知那文帝是不起之疾,與楊素把前後事務盡皆周備,但在文帝面前,終有些懼憚。要大膽闖入宮去調戲陳夫人,但她侍疾時多,再不得湊巧。且又不知內心如何,這些眼角傳神,都是自己揣摹,或者她嫌老愛少,有這心亦未可知。又想道:「她平日受我許多禮物,不能無情於我。」自想自問,這等想慕。

那伍爺一生忠直,不挾奸黨。這日在府,聞得皇帝已死,東宮亦亡,大哭道:「楊廣聽了奸臣,謀害父兄,好不可恨!」正說之間,內監早到伍府。家人通報,伍爺出迎。內監道:「太子宣伍爺即刻就往。」伍爺道:「公公請回,我打點就來。」內監道告別,回覆太子。太子一連數次宣召,伍爺拜辭家廟與夫人,乃麻巾衰絰而進,見了太子,悲慟不止。太子降榻,諭之曰:「先生,我家事耳,先生不必苦楚。」命左右取紙筆來:「先生代孤寫詔,孤當列上受封。」伍爺將筆大書:「文皇死得不明,太子無故屈死。」寫畢,擲筆於地。太子一看大怒,罵道:「老匹夫!孤不殺你,你倒來傷孤!」命左右推出斬首。伍爺大罵道:「你弒父縊兄,欺娘奸嫂,情同篡逆。今日倒要斬我,我伍建章生不能啖汝之肉,死必追汝之魂!」左右不由分說,把伍爺斬首宮門,將屍首抬出郊外。有同年故舊,暗暗將他埋了。

七月丁未文帝晏駕,至甲寅諸事俱備。次日,楊素先輔太子衰衿在梓宮舉哀發喪,群臣都衰絰,各依班次送殯。然後太子吉服拜告天地祖宗,換冕冠,即大位,群臣都換了朝服入賀。大赦天下,改元大業元年,自稱煬帝;在朝文武各進爵賞。一面差兵部尚書宇文化及,帶了鐵騎,圍住伍府,將合門老幼盡行斬首。可憐伍建章一門三百餘口,一個不留,只逃走了馬夫。那馬夫名喚伍保,一聞此信,逃出後槽,離了長安,星夜往南陽報與伍雲召老爺知道。

你看此山,周圍有數百餘里,山中有一大王,姓雄雙名闊海,本山人氏,身長一丈,腰大數圍,鐵面鬍鬚,虎頭環眼,聲如巨雷。使兩柄板斧,重一百六十斤,兩臂有萬斤氣力。打柴為生,後乃落草。聚集頭目四十名,嘍羅數千,打家劫舍,往來商客不敢單身行走,隋朝算第四條好漢。這日坐在聚義廳上,喚齊頭目,分付道:「今山中錢糧缺少,你眾頭目各帶嘍羅下山,各處劫取京商,只可取財,不可取命。」眾頭目得令,各帶嘍羅下山而去。

當下文帝駕崩時,並無遺詔。太子與楊素計議誰人作詔,然後發喪。楊素保舉伍建章:「他為人鯁直,眾朝臣信服,主公可召來,與他商議作詔,頒行天下,庶不被眾臣謗議。」太子道:「倘召不來怎麼處?」楊素道:「若召不來,一連數召,他豈敢抗拒?若來肯作詔便罷,若不肯作詔,將他斬首!」太子見說,忙差內監前去宣召。

帝遂心疑,忖道:「若是偷閑睡了,醒來鬢髻該亂,衣衫該皺,但色不須變。若因宣召來遲,也不須失色至此。」便問道:「因甚作此模樣?」此時陳夫人也知文帝病重,不敢把這件事說知,恐他著惱。但一時沒有遮飾,只得說一聲:「太子無禮!」帝聽此言,不覺怒氣填胸,把手在榻上敲上幾下,道:「畜生!何足以付大事?獨孤誤我,獨孤誤我!快宜柳述、元岩進宮。」太子也怕有事,早在宮門偷聽,聽得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