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回 奪先鋒教場比武 犯中原塞北鏖兵

伍魁此時眼空四海,目底無人,哪裡把這秦瓊放在心上。仗平生本事,雙手舞馬,分頂梁劈將下來。叔寶架得一架,嚓,又是一刀。攔得一攔,嚓,又是一刀。叔寶念他是姑爹標下一員大將,所以讓他三合。至第四刀蓋將下來,叔寶將左手的鐧嗒啷往上一迎,右手這枝鐧劈面飛來。伍魁把刀迎得一迎,打在刀口上,火星亂進,震得兩膀酸麻,麵皮失色:「啊唷,我的兒,好傢夥!」只聽耳壁廂呼呼風響,兩條鐧如驟雨相同,弄得伍魁這口刀只有招架之功,並無還手之力。叮叮噹噹戰將下來,不上十幾個回合,二三十個照面,實在當不住,虛晃一刀,思量要走。早被叔寶右手的鐧在前胸一捺,護心鏡震得粉碎,仰面朝天,霍嚨一跤,跌下鞍鞽。此時靴尖不能褪出葵花鐙,那騎馬溜韁,拖了伍魁一個轡頭。可憐伍魁不為爭名奪利,只因妒忌秦瓊,反害了自己性命。正所謂:是非只因多開口,煩惱皆因強出頭。

詩曰:

胡笳牧馬擾邊城,此日英雄始得名。

一戰功成平醜虜,威傳雙鐧夢還驚。

單講秦瓊在府,雖然羅公看待猶如己子一般,怎奈遠離膝下,時時惦念老母,兩年不曾見面,不知在家安樂否?這晚悶悶不悅。羅成一見,便問:「哥哥,為何今晚愁容滿面,甚是不樂?」叔寶道:「不瞞兄弟說,愚兄惦記你的舅母,欲回山東,感蒙姑爹姑母恩待,急切難以啟口,故此憂愁。賢弟若肯見憐愚兄,可為我在姑母面前轉言一聲。」羅成道:「哥哥思念舅母,乃是孝道。為子理當定省晨昏,侍奉膝下。哥哥遠離已久,怪不得你思念憂愁。既蒙見托,小弟自然鼎言便了。」叔寶聽他幾句寬慰之言,心中十分大悅。誰想羅成口雖應承,卻不去說。

羅元帥話還未絕,那右軍隊里竟惱了一位英雄。此人姓伍名亮,乃先鋒之弟,厲聲叫道:「反了!反了!配軍罪犯擅傷大將,元帥不把秦瓊開刀取斬,是何道理?」羅公大怒,喝道:「唗!好大膽匹夫,你敢喧嘩胡鬧本帥么?伍魁身死與秦瓊無涉。況且軍中比武,有傷無論。你這廝適才叫反,亂我軍心,該得何罪?」命軍政官除了伍亮的名字,將他攆下去。」嗄!」兩邊一聲答應,七八個趕將過來,不由伍亮做主,夾脖子叉出演武場來。弄得伍亮進退無門,心中一想:「可恨羅藝老匹夫,偏護內侄秦瓊,縱他行兇,殺我親兄,此仇不可不報!也罷,趁此羅藝不知,反出幽州,徑投沙陀國,說羅可汗興兵,殺到瓦橋關。我若不踹平燕山一帶地方,生擒羅藝、秦瓊,碎屍萬段,剖腸剜心祭兄,也不顯俺二老爺的厲害。」伍亮主意已定,多帶乾糧路費,反出幽州,星夜走沙陀國而去。

羅公正在後堂同夫人坐著說話,忽聽得震天一聲響,吃了一驚,同著夫人悄悄步人後花園內張看,見表兄弟二人在那裡演武,打碎了金魚缸。只聽羅成叫道:「哥哥,我再教你槍法。」叔寶道:「兄弟,你教會了我,愚兄傳你的鐧法便了。」當下羅成一路路傳授槍法,到了回馬槍,便住了手,只說完了。羅公叫聲:「夫人,你看這畜生,他既教表兄槍法,卻不教全他,分明恐顯了他不顯自己,你道這畜生可惡么?」羅公說罷,同夫人移步走入園內。羅成一見,說:「哥哥,爹爹、母親來了。」叔寶同羅成上前迎接。羅公道:「你在此教表兄槍法,可曾演熟嗎?」叔寶道:「承賢弟傳授,尚未演熟。」羅公道:「既如此,待我傳授你一回。」叔寶連忙稱謝。羅公當下捻槍在手,一路路傳與叔寶。剛剛使到回馬槍,忽報聖旨下,羅公連忙棄槍,出來迎接聖旨。原來羅公上年破番有功,加封靖邊侯。羅公謝恩已畢,款待天使,相送出衙。來日行香拜客升堂,眾將官俱來叩賀道喜。金甲、童環也便投送文書。羅公當堂拆看,照文收明,即發回批。金甲、童環叩辭回去不表。

且說羅公傳令散操,回到帥府,三軍各歸隊伍。眾將皆散,只有叔寶、羅成隨進後堂。夫人上前接住,見老爺眉頭不展,面帶憂容,十分奇怪。動問根由,羅公細言一遍,夫人大驚。正在埋怨叔寶,忽有外中軍傳將進來,報稱伍亮不繳巡城令箭,賺出幽州,不知去向。羅公聞報,滿心不悅,叫聲:「夫人,天使伍亮反了燕山,令侄恭喜無事了,下官也脫了干係。」一面差探子打聽明白,一面做成表章,申奏朝廷,只在三日之內,自有下落。夫人見說無事,愁容變喜,叔寶、羅成俱各放心。按下不提。

還講羅元帥,那日得報:「伍亮出瓦橋關公幹,現有令箭回繳。」羅公大喜,立刻草成奏章,九個大炮,差官起身走長安去了。正是:

當下羅元帥聞伍魁之言,十分大怒,把虎威一敲,喝道:「唗!我把你這該死狗匹夫,擅敢違我軍令!」喝叫刀斧手:「與我綁去砍了!」」嗄!」兩旁一聲答應,把一個伍魁只氣得三屍神暴躁,七竅內生煙,大叫道:「元帥假公濟私,要殺伍魁,俺就死也不服。秦瓊果有本事,敢與俺比一比武藝?勝得俺這口大砍刀,願把先鋒印甘心讓他。」羅公怒氣少息,喝道:「本該將你這廝按軍法開刀取斬,本帥今日看朝廷金面,頭權寄在你頸上。」「是!多謝帥爺。」羅公又喚秦瓊:「本帥命你同伍魁比武,許勝不許敗。」著軍政官給副盔甲。叔寶遵令,全裝披掛,跨馬掄銅。只見伍魁怒沖沖催開戰馬,惡狠狠舉起鋼刀,大叫道:「秦瓊,我的兒!快來受死!」叔寶縱騎,當先喝道:「伍魁休得無禮,放馬過來!」

話分兩頭,再講金甲、童環那一日離了幽州,曉行夜住,非止一日,趕回潞州。此時蔡公正坐在堂上,二人進見,繳上迴文,然後將羅公書帖並叔寶細帳呈上。太爺當堂開拆,方知就裡,即喚庫吏取寄庫的贓罰簿來查看。蔡公將硃筆對羅公的來書:第一行整銀十塊,計重三百六十兩。當日皂角林捕人進房時已失了些,又加參軍廳乘機影射,今日對簿卻差得遠了。蔡公無奈,只得又對第二行,是碎銀九十兩,卻也少了些。第三行是黃驃馬一匹,鎦金馬鞍轡一副,鐙撻俱全,已經官賣,冊上註明馬價銀三十兩。第四行是潞綢十匹,緞錦鋪蓋一副,枕褥俱全,金裝鐧二根。蔡公將硃筆逐一點明,分付庫吏速備文書,就命金甲、童環將銀兩等物並馬價當堂交付,限三日內起程,送往幽州羅將軍衙門候繳。金甲、童環不敢違命,喏喏連聲。蔡公又命庫吏取本府項下公費銀一百兩,付與二人為路費使用。庫吏答應,連忙取出交付。金甲、童環叩頭退出。蔡公掩門退堂。不表。

縱然此地風光好,還有思鄉一片心。

單講伍亮。當日賺出城門,詐稱公幹,星夜走瓦橋關,將這枝巡城令箭叫開關門,竟投沙陀國,拜在大元帥奴兒腥扇帳下,說羅可汗起兵來犯燕山。不表。

二人盟過了咒,秦瓊把鐧法一路路傳與羅成,看看傳到殺手鐧,少中一想:「不要罷,表弟十分勇猛,我若傳了他殺手鐧,天下只有他,沒有我了。」呼的一聲,卻住了手。羅成叫道:「哥哥,完了么?」叔寶應道:「正是。兄弟,完了。」羅成學了一會,卻把槍法也是一路路傳與秦瓊。看看傳到了回馬槍,也是心中一想:「表兄英雄無比,若傳了他,只顯得他雄威,不顯我的手段了。」也便一聲響,把槍收住。叔寶道:「兄弟,完了么?」羅成道:「正是。哥哥,完了。」叔寶學了一會。羅成道:「哥哥,這樣學習卻沒甚意思,不若哥哥拿了槍,小弟拿了鐧,廝殺一回,才有興頭。」叔寶道:「兄弟說得有理。」當下提槍在手,使個勢子,耍的一槍,刺將過來。羅成把鐧將槍一迎,叔寶幾乎跌了一跤,那槍桿卻撞在金魚缸上,哄的一聲響,把那缸打得粉碎。

沿江撒下鉤和線,從今釣出是非來。

一日,羅公事體都忙完了,退堂進來,老夫人接著,羅公問道:「兩個孩兒卻在哪裡?」夫人道:「想是在外邊。」羅公道:「兩日有事,不曾見他們,待我去看來。」羅公說罷,走出後堂,來到書房。不見二人在內,便令家將去尋,自卻走進叔寶的房內來。忽見粉壁上寫著一行大字,羅公見是叔寶筆跡,雖然是叔寶寫的,卻不是叔寶做的。你道是什麼人做的呢?原是舊話,今日觸情寫於壁上。羅公卻不曉此是舊話,只認是叔寶心上所發,一見便拂然不悅。看官,你道是何詩句,羅公見了便不喜起來?這四句是:一日離家一日深,猶如孤鳥宿寒林。

伍魁一死不打緊要,只把一個羅元帥嚇得面如土色,眾將官目瞪口呆。叔寶驚慌,魂飛魄散,不敢上前繳令。有軍政官來稟元帥說:「伍魁與秦瓊比武,兩邊不分勝敗。秦瓊鐧梢掛中伍魁,擊碎護心鏡,戰馬驚跳,把伍將軍顛下鞍鞽。馬走如飛,眾將不能相救,伍先鋒被馬拖碎頭顱,腦漿進流,死於非命。請元帥爺軍令定奪。」羅帥道:「有這等事!」分付將伍魁屍骸用沙方盛殮。

羅公見了,也不等二子相見,轉身竟回後堂。夫人迎著道:「老爺到書房去,觀看二子近來學業如何?為什麼匆匆就進來了,面現怒色,卻是為何?」羅公嘆道:「他兒不是養,養殺是他兒!」夫人驚問道:「老爺為何發此言語?」羅公道:「夫人,自從令侄到來,老夫看待他與我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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