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回 造流言李淵避禍 當馬快叔寶聽差

誤將一箭傷行客,惹出英雄結怨深。

才奇驚海宇,誼重世人欽。

莫恨無知己,天涯盡弟昆。

又有晉王心腹方士安伽佗奏道:「李氏當為天子。」勸文帝盡殺天下李姓之人。虧得丞相高熲奏道:「主上若再務殺戮,反至人心動搖,大為不可。如聖上有疑,可將一應姓李的不用在朝,不管兵事便了。」此時蒲山公李密,文帝心甚疑他,卻喜楊素與密相交最厚,要保全李密,遂讚美高熲之言,密令李密暫且退避。按李密繫上界婁金狗臨凡,後兵反金墉,稱西魏王,不表。

是時秦叔寶與樊虎、連明奉公緝盜,況叔寶人又威風,馬又強旺,遠近盜寇誰不羨慕,都願結交叔寶。因此,齊州七府,山東一省,無人不知,捕快秦瓊是個豪傑。忽一日,劉刺史發下一案未得財的盜犯,律該充軍,要發往平陽驛潞州府收管,恐山西地面有失,當堂就點了叔寶、樊虎二人。樊虎該解往平陽驛進發,秦瓊往潞州投遞,當堂點明起解。叔寶將十二名人犯交與連明,自回家中裝束行李,拜別母親、妻子,同樊虎往長安司處掛了號,然後押著人犯,往山西進發。

叔寶對樊虎道:「我聞伍子胥昔日身為明輔,挾制諸侯,臨潼會上舉鼎千斤,名振海宇,生前忠義,死後為神。我欲上山瞻仰一番,以便胸襟省悟。可代我押著人犯,到關外等我便了。」樊虎欣然領諾,把犯人緩緩帶過,自到關口去了。

且說當時青、濟一帶連年荒旱,又兼盜賊四起,本州刺史劉芳出了一張告示,召募有謀勇的充當本州捕快。這日叔寶正在賈閏甫家閑話,只見樊虎走來對叔寶道:「今日州里發下告示,新招有勇謀的充當捕快,小弟一時在本官面前贊哥哥武藝好,做人慷慨,智勇雙全,本官歡喜得緊,道:『若如此,得他來時,就把他做個都頭。』因此著小弟奉屈哥哥,不知哥哥意下如何?」叔寶道:「你不知,身不入官為貴,況我屢代將門,若得志,斬將搴旗,開疆展土,也得耀祖榮宗;若不能,守幾畝田園,供養母親,一椽足以棲身;村酒野蔬,亦可與知己談心。雖不會吟詩作賦,掄槍練劍也是英雄待時之法,強如向這些賊輩聽他使動。拿得賊是他的功,起得贓是他的錢;至於盡心竭力,拚命拿著真盜,他暗地得錢買放了,反坐個誣良的罪名到你;若一味掇臀捧屁,狐假虎威,詐害良善,這便是畜生所為。你想,這捕快我當他則甚?」叔寶說了這一遍話,拂然竟走回去了。

哪曉聖旨發下來,可憐把郕公合家五十三口,盡赴市曹。

馬逢伯樂能知骨,琴遇知音作刎交。

樊虎見叔寶去了,自想在官府面前誇了口,不料他不肯。又想道:再往他家裡去說說看。於是一徑也往秦家來。只見寧夫人正在堂前,樊虎作了個揖,把前事一一告訴。寧夫人道:「小兒怎樣推辭?」樊虎將叔寶的言語一一說道。寧夫人聽了,便說道:「做官也非容易,祖上有甚蔭襲?也想將就靠他。」樊虎道:「如今後生的所為,一刀一槍的事業,誰不願為?奈時未至,不如今且將就從權,可哥哥偏不肯。」樊虎正嘰嗒不了,叔寶從裡面走出來道:「母親不要聽他。」寧夫人道:「你雖志大,但樊家哥哥的話,我想也是,你終日遊手好閒,也無出息,且進公門,身子有管,不至胡為,倘得機會,弄個出身也好。從來人不可料,不宜固執。」叔寶是個孝順人,只得諾諾連聲道:「是。」樊虎見允了,道:「如此,明日我來約會哥哥同去。」次日,兩個同見刺史,刺史問道:「你是秦瓊么?」叔寶道:「是。」刺史又道:「我這裡也要論功才升,因聞你是個了得的人,一來就給你做個都頭,可要小心任事。」

那唐公既離虎口,見那壯士一馬跑去,忙對道宗道:「你快護住家小,待我親自趕去謝他。」遂彎弓插箭,緊緊趕去,大叫道:「壯士請住,受我李淵一禮!」叔寶只是跑,此時早已趕了十餘里遠。叔寶見唐公不舍,緊緊趕來,只得回頭道:「李爺休趕,小人姓秦名瓊便是。」把手搖上兩搖,將馬一夾,如飛的去了。唐公再欲追趕,奈馬早已戰疲,追不上去,只聽得風送鸞鈴響,僅聽得一個「瓊」字,只見他把手-搖,錯認為「五」,即牢牢記在心上。正要回馬,忽見塵頭起處,一馬飛來。唐公道:「不好,這廝們又來了。」急忙扯滿雕弓,颼的照面一箭射去,早見那人兩腳蹬空,翻身落馬。正是:

單鞭掙定李乾坤。

叔寶縱馬由大路上山,只見殿宇蕭條,人煙冷落。下馬進廟,拜了神聖站起來,見神像威儀,十分欽仰。正在閑玩之際,不覺十分睏倦,就在拜單上打盹片時,不表。

且說唐公見聖旨允奏,心中大喜,忙收拾起程。著宗弟李道宗、長子建成,帶領了四十名家將,押著夫人小姐車輦。只見夫人道:「得回故里,乃是好事,但妾身懷六甲,此去陸路車馬勞頓,況分娩將及,不若俄延半月起程。」唐公道:「夫人有所不知,目今主上多疑,奸人造謗,今聖上要殺盡姓李的,我在此一刻,如居虎穴龍潭。今幸旨意著我還鄉,如放籠內之鳥,若再羈遲,李渾榜樣不遠,那時要想回家,除非再世了。」竇夫人默默無言,於是眾人一齊上路。正是:

詩曰:

決殺陳宮雙美人,皆因一片赤忠心。

豈知諂諛將讒獻,勛業名臣受害侵。

其時在朝姓李的,多有乞歸田裡,乞解兵權。李淵也趁這勢乞回太原。聖旨准行,叫他為太原留守,節制西京,刻日起程。晉王聞李淵解任,對張衡道:「計策雖好,只是不能殺他。」宇文述道:「饒得過便罷,饒不過時,定一計把他全家不留一個便了。」晉王大喜道:「計將安出?」宇文述道:「只消點東宮驃騎,命臣子化及悄地出城,到臨潼山預先埋伏,扮著強人,把他父子一齊殺絕,豈不幹凈!」晉王拍掌道:「若得如此,孤盡將他家口內囊女眷,一併賜汝。只是他系武官,須得再有一勇士方好。」宇文述道:「臣子足矣,又得殿下親行,何愁大事不成?」晉王歡喜無限,依計而行。

此是中秋天氣,一路輕車快馬,望太原進發。且說秦叔寶久居山東歷城縣,學得一身好武藝,在街坊專打抱不平,好出死力,不顧口舌。寧夫人常常哭對他道:「秦氏三代,只你一人,不可負氣輕生,肯絕秦後。」自此他如與人鬥口,一聞母喚,便飛身跑回家去,因此人便叫他賽專諸。幸家中還稍有積蓄,叔寶又情性豪爽,濟困扶危,結交附近好漢,因又稱為小孟嘗。他的祖上傳流下來一件絕世武藝,是兩條一百三十斤鍍金熟銅鐧,他本人又有萬夫不當之勇。娶妻張氏,賢德無比。最相好的是濟州捕快都頭,姓樊名虎,號建威,也有三五百斤氣力,為人慷慨好義,與叔寶通家往來,像一個人相似。又有一個豪傑,姓王名勇,字伯當,此人胸襟灑落,器宇軒昂,且志氣不凡,武藝絕倫,又每每忠義自許,所以常人沒幾個與他說得來,正如鶴立雞群。時時聽叔寶議論,輒自嘆服。還有兩個是歷城東門頭開鞭杖行的賈閏甫、夥計柳周臣,他兩個不但全身武藝,還有一樁好處:但是過往豪傑,無不交結。他宅子又寬大,所以叔寶在他家時節居多,正是:

話表那唐公正在危急,聽得一聲喝響,有數人落馬,一員壯士撞圍而入。偷眼一看,那人頭戴白范陽氈笠,身穿皂色箭衣,外罩淡黃色短掛,腳蹬虎皮靴,坐下黃驃馬,手提金裝鐧,左衝右突,如弄風猛虎,醉酒斑斕。但見:一鐧起斜沖白霧,兩鐧來冷透寒泉。飄飄密雪向空旋,滾滾怒濤風卷。也有著傷落騎,也有跌倒岸邊。征塵滾滾欲遮天,猛虎潛藏膽戰。

正看之間,只聽得正南上一聲響亮,現出五朵彩雲,擁護著一條五爪金龍,正在半空盤旋。忽見西上一派烏雲,雲內現出一物,似龍非龍,似犴非犴,騁馳飛來,將金龍便咬,十分凶勇。金龍雖然迎斗,到底勢弱。正在急斗之際,叔寶腦後叫道:「秦瓊,還不救駕,更待何時!」叔寶一聞此言,精神抖擻,手提雙鐧,忽台前墜下一騎,乃麒麟也。叔寶跨上麒麟,手提金銅,看得真切,望那怪物嗖的一鐧,正中那物,那物大吼一聲,墜下雲頭。此時忽聽得黃驃馬連聲嘶叫,把叔寶驚醒,卻是南柯一夢。叔寶已卜問心,重把神明再叩,暗禱道:「若得如夢中之事,重修廟宇,再塑金身。」只聽那馬嘶鳴不已,叔寶出看,竟有賓士之勢。叔寶心疑,牽韁上馬,那馬如飛奔下山崗。行至半山,只見山下平崗上煙塵四起,喊殺連天。叔寶勒住馬,定睛一望,卻是無數強人圍住了一起隋兵,在那邊廝殺。叔寶一見,心上半疑,按一按范陽氈笠,扣緊挺帶,提著金鐧,把馬一夾,借那山勢沖將下來,厲聲高叫:「呔!響馬不要逞強,俺賽專諸來也。」只這一聲,似牙縫內並起春雷,舌尖上跳起霹靂。眾強人吃了一驚,回頭一看,卻只一個人,哪裡放在心上。及至叔寶馬至垓心,方有三五個上來抵敵,叔寶手起鐧落,耍耍耍一連幾下,把強徒打死十數個。

戰不多時,叔寶順手一鐧,照晉王頂上打來。晉王眼快,忙忙側身一閃,那鐧梢打中晉王肩上。晉王負痛,大叫一聲,敗下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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