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五回 公孫策探水遇毛生 蔣澤長沿湖逢鄔寇

且說白玉堂到了巡按衙門,請見大人。顏大人自西虛山回來,甚是耽心,一夜未能好生安寢。如今聽說白五爺回來,心中大喜,連忙請進相見。白玉堂將水怪說明。顏大人立刻升堂,審問了一番。原來是十三名水寇,聚集在三皇廟內,白日以劫掠客船為生,夜間假裝水怪,要將赤堤墩的眾民趕散,他等方好施為做事。偏偏這些難民惟恐赤堤墩的堤岸有失,故此雖無房屋,情願在窩棚居住,死守此堤,再也不肯遠離。

白玉堂又將鄉老說的漩窩說了。公孫策聽了暗想道:「這必是別處有壅塞之處,發泄不通,將水攻激於此,洋溢泛濫,埽壩不能壘成。必須詳查根源,疏浚開了,水勢流通,自無災害。」想罷,回明按院,他要明日親去探水。顏大人應允。玉堂道:「既有水寇,我想水內本領,非我四哥前來不可。必須急速具折寫信,一面啟奏,一面稟知包相,方保無虞。」顏大人連忙稱是,即叫公孫策先生寫了奏摺,具了稟帖,立刻拜發起身。

到了次日,顏大人派了兩名千總,一名黃開,一名清平,帶了八名水手,兩隻快船,隨了公孫先生前去探水。知府又來稟見顏大人,請至書房相見,商議河工之事。忽見清平驚惶失色回來稟道:「卑職跟隨公孫先生前去探水,剛至漩窩,卑職攔阻不可前進,不想船頭一低,順水一轉,將公孫先生與千總黃開俱各落水不見了。卑職難以救援,特來在大人跟前請罪。」顏大人聽了,心裡著忙,便問道:「這漩窩可有往來船隻么?」清平道:「先前本有船隻往來,如今此處成了匯水之所,船隻再也不從此處走了。」顏大人道:「難道黃開他不知此處么?為何不極力的攔阻先生呢?」清平道:「黃開也曾攔阻至再,無奈先生執意不聽,卑職等也是無法的。」顏大人無奈,叱退了清平,吩咐知府多派水手前去打撈屍首。知府回去派人去了。半天,再也不見蹤影,回來稟知。按院顏大人只急得嗨聲嘆氣。白玉堂道:「此必是水寇所為,只可等蔣四哥來了再做道理。」顏大人無法,只好靜聽消息罷了。

過了幾天,果然蔣平到了。見了按院顏大人,便將公孫策先生與千總黃開溺水之事說了一遍。白玉堂將捉拿水怪一名,供出還有十二名水寇,在漩窩那裡三皇廟內聚集,做了窩巢的話,也一一說了。蔣平道:「據我看來,公孫先生斷不會死。此事需要訪查個水落石出,得了實跡,方好具折啟奏。」即吩咐預備快船一隻,仍叫清平帶到漩窩。

蔣爺上了船,清平見他身軀瘦小,形如病夫,心中暗道:「這樣人從京中特特調了來,有何用處?他也敢去探水?若遇見水寇,白白送了性命。」正在胡思,只見蔣爺穿了水靠,手提蛾眉鋼刺,對清平道:「千總將我送至漩窩,我若落水,你們只管在平坦之處遠遠等候,縱然工夫大了,不要慌張。」清平不敢多言,惟有喏喏而已。

水手搖櫓擺槳,不多時,看看到了漩窩。清平道:「前面就是漩窩了。」蔣爺立起身來,站在船頭上,道:「千總站穩了。」他將身體往前一撲,雙腳把船往後一蹬,看他身雖弱小,力氣卻大。又見蔣爺側身入水,彷彿將水穿刺了一個窟窿一般,連個大聲氣兒也沒有,更覺罕然。

且說蔣平到了水中,運動精神,睜開二目。忽見那邊來了一人,穿著皮套,一手提著鐵鏈,一手亂摸而來。蔣爺便知他在水中不能睜目,急將鋼刺對準了那人的胸前,哧地一下,可憐那人在水中連個「哎喲」也不能嚷,便就啞巴嗚呼了。蔣爺把鋼刺望回里一抽,一縷鮮血順著鋼刺流出,咕嘟一股水泡翻出水面,屍首也就隨波浪去也。

話不重敘,蔣爺一連殺了三個,順著他等來路搜尋下去。約有二三里之遙,便是堤岸。蔣平上得堤岸來,脫了水靠,揀了一棵大樹,放在槎丫之上。邁步向前,果見一座廟宇,匾上題有「三皇廟」。蔣爺悄悄進去一看,連個人影兒也是沒有。左尋右尋,又找到了廚下,只聽裡面呻吟之聲。蔣爺向前一看,是個年老有病僧人。那僧人一見蔣爺,連忙說道:「不干我事。這都是我徒弟將那先生與千總放走,他卻也逃走了,移害於我。望乞老爺見憐。」蔣爺聽了話內有因,連忙問道:「俺正為搭救先生而來。他等端的如何?你要細細說來。」老和尚道:「既是為搭救先生與千總的,想來是位官長了,恕老僧不能為禮了。只因數日前有二人在漩窩落水,眾水寇撈來,將他二人控水救活。其中有個千總黃大老爺,不但僧人認得,連水寇俱各認得。追問那人,方知是公孫策老爺,原來是按院奉旨查驗水災,修理河工的。水寇聽了著忙,大家商量私拿官長不是當耍的,便將二位老爺交與我徒弟看守,留下三人仍然劫掠行船。其下的俱各上襄陽王哪裡報信:或將二位官長殺害,或將二位官長解到軍山,交給飛叉太保鍾雄。自他等去後,老僧與徒弟商議,莫若將二位老爺放了,叫徒弟也逃走了,拚著僧家這條老命又是疾病的身體,不能脫逃,該殺該剮任憑他們,雖死無怨。」蔣平連連點頭:「難得這僧人一片好心。」連忙問道:「這頭目叫什麼名字?」老僧道:「他自稱鎮海蛟鄔澤。」蔣爺又問道:「你可知那先生和千總往哪裡去了?」老僧道:「我們這裡極荒涼幽僻,一邊臨水,一邊靠山,單有一條路崎嶇難行,約有數里之遙,地名螺螄灣。到了那裡,便有人家。」蔣爺道:「若從水路到螺螄灣,可能去得么?」老僧道:「不但去得,而且極近,不過二三里之遙。」蔣平道:「你可曉得水寇幾時回來?」老僧道:「大約一二日間就回來了。」蔣平問明來歷道:「和尚,你只管放心,包管你無事。明日即有官兵到來,捉拿水寇,你卻不要害怕。俺就去也。」說罷,回身出廟,來到大樹之下,穿了水靠,躥入水中。

不多時,過了漩窩,挺身出水。見清平在那邊船上等候,連忙上了船,悄悄對清平道:「千總急速回去稟見大人,你明日帶領官兵五十名,乘舟到三皇廟,暗暗埋伏。如有水寇進廟,你等將廟團團圍住,聲聲吶喊,不要進廟。俟他等從廟內出來,你們從後殺進。倘若他等入水,你等只管換班巡查。俺在水中自有道理。」清平道:「只恐漩窩難過,如何能到得三皇廟呢?」蔣爺道:「不妨事了。先前難以過去,只因水內有賊用鐵鏈鑿船。目下我將賊人殺了三名,平安無事了。」清平聽了,暗暗稱奇。又問道:「蔣老爺此時往何方去呢?」蔣平道:「我已打聽明白,公孫先生與黃千總俱有下落,趁此時我去探訪一番。」清平聽說公孫先生與黃千總有了下落,心中大喜。只見蔣爺復又躥人水內,將頭一紮,水面上瞧,只一溜風波水紋,分左右直奔西北去了。清平這才心服口服,再也不敢瞧不起蔣爺了。吩咐水手撥轉船頭,連忙迴轉按院衙門不表。

再說蔣爺在水內欲奔螺螄庄,連換了幾口氣,正行之間,覺得水面上「唰」地一聲,連忙挺身一望,見一人站在筏子上撒網捕魚。那人只顧留神在網上面,反把那人嚇了一跳。回頭見蔣爺穿著水靠,身體瘦小,就如猴子一般,不由地笑道:「你這個模樣,也敢在水內為賊作寇,豈不見笑於人?我對你說,似你這些毛賊,俺是不怕的。何況你這點點兒東西,俺不肯加害於你,還不與我快滾么?倘再延挨,惱了我性兒,只怕你性命難保!」蔣爺道:「我看你不象在水面上做生涯的。俺也不是那在水內為賊作寇的。請問貴姓?俺是特來問路的。」那人道:「你既不是賊寇,為何穿著這樣東西?」蔣爺道:「俺素來深識水性,因要到螺螄灣訪查一人,故此穿了水靠,走這捷徑路兒,為的是近而且快。」那人道:「你姓甚名誰?要訪何人?細細講來。」蔣爺道:「俺姓蔣名平。」那人道:「你莫非翻江鼠蔣澤長么?」蔣爺道:「正是。足下如何知道賤號呢?」那人哈哈大笑道:「怪道,怪道。失敬,失敬!」連忙將網攏起,從新見禮,道:「恕小人無知,休要見怪!小人姓毛名秀,就在螺螄庄居住。只因有二位官長現在舍下居住,曾提尊號,說不日就到,命我捕魚時留心訪問,不想今日巧遇,曷勝幸甚!請到寒舍領教。」蔣爺道:「正要拜訪,惟命是從。」毛秀撐篙,將筏子攏岸,拴好,肩擔魚網,手提魚籃。蔣爺將水靠脫下,用鋼刺挑在肩頭,隨著毛秀來到螺螄庄中。舉目看時,村子不大,人家不多,一概是草舍籬牆,柴扉竹牖,家家曬著魚網,很覺幽雅之甚。

毛秀來到門前,高聲喚道:「爹爹開門,孩兒回來了。有貴客在此。」只見從裡面出來一位老者,鬚髮半白,不足六旬光景,開了柴扉問道:「貴客哪裡?」蔣爺連忙放下挑的水靠,雙手躬身道:「蔣平特來拜望老丈。恕我造次不恭。」老者道:「小老兒不知大駕降臨,有失遠迎,多多有罪!請到寒舍待茶。」

他二人在此謙遜說話,裡面早已聽見。公孫策與黃開就迎出來,大家彼此相見,甚是歡喜,一同來至茅屋。毛秀後面已將蔣爺的鋼刺水靠帶來,大家彼此敘坐,各訴前後情由。蔣平又謝老丈收留之德。公孫先生代為敘明:老丈名九錫,是位高明隱士,而且頗曉治水之法。蔣平聽了,心中甚覺暢快。不多時,擺上酒席,雖非珍饈,卻也整理得精美。團團圍坐,聚飲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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