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九回 悟空三誘看經鵲 比丘四眾下靈山

話說那靈鵲變的僧道欣欣喜喜,扛抬著兩個經擔到了林中,正向老鵲誇能,忽然歇下一風吹起,與那林中樹葉混在一處。眾鵲笑道:「又被和尚誘哄了來也。」老鵲道:「非哄,非哄。」眾鵲道:「何為非哄?」老鵲道:「我當年聽聞過經典,便是這風、這樹與葉,皆是經文所在,怪你等緣慳分淺,自不識耳。」眾鵲那裡肯聽,又計較說:「這和尚們,善求兩次被他誘哄,如今只得作惡問他齲」老鵲說:「不可,不可。真經豈容你惡取?不如回林去罷。」眾鵲中行善的也動了嗔心,乃與惡鵲計較,變了一夥盜賊,明火執杖,乘著夜盡,飛走到老叟家來。

卻說三藏師徒被老叟留住,正才安息,忽然門外喊震,行者忙起來,向天井一望,但見那明明火把,照著一簇強人,口口聲喧,只叫開經來看。行者道:「師父,那樹葉兒果然識破,弄出假來了。」八戒道:「偏我使個機變就不靈,如今怎麼處?」行者道:「沙僧師弟,你也使個機變,誘哄他去,」沙僧道:「師兄,我當初原以恭敬取得經文,本不會機變。若是強人來惡取,古語說的好,恭敬不如從命,把我們經擔獻與他自家去看罷。」三藏道:「悟凈,這卻使不得!悟空徒弟,還是你設個計策,第一莫驚嚇了老叟之家,第二還要保全了我們經擔。」行者道:「師父,我老孫又要使機變了。」三藏道:「徒弟,由你罷,只是莫要似來時打殺了強人。」行者道:「放心,放心,金箍棒不在手頭了。」行者一面說,一面把毫毛拔下幾根,都變了經擔空櫃,叫八戒、沙僧都躲入櫃擔中,卻把真經櫃擔移在老叟深屋,與三藏著守。說道:「師父,謹守經文,切莫驚惶恐懼,待徒弟們退了強人,自然前去。」三藏依言,躲入深屋。

卻說眾鵲變了一夥強人,到了老叟門前,吆吆喝喝,嚇的那老叟一家大驚小怪。老叟聽那強人口口聲聲只講快獻出經擔來,想道:「這和尚們必定是販寶貨的,惹了強人眼目,我也不管他,且開了門讓他劫了去罷。」只見門開,眾賊搶的搶,抬的抬,把櫃擔一齊搬出。

且說行者毫毛變的櫃擔,裡邊坐著八戒、沙僧,行者把那空櫃中自己又多變幾個在內。卻說這眾鵲變了強人,惡取了櫃擔,喜喳喳叫出歌聲兒來。他道:「吾輩真靈果是靈,神通變化取真經。

兩次善求被僧耍,三番惡取到消停。

扛了去,到山庭,看的看來聽的聽。」

行者在櫃內聽了道:「這妖精抬著走罷,還要打個歌兒,我不免和他兩句末韻。」乃接著後句說道:「那裡把經與你看,外公實是不相應。」那抬櫃的妖鵲聽了道:「不好了,怎麼櫃里經文說起話來了?」老鵲道:「休要嘵,經文原是說的話。」妖鵲道:「他道那裡有經,卻是外公在里。」老鵲道:「到山岡去看罷。」妖鵲道:「遠些好,免得那僧人來吵鬧要還他。」只見八戒聽得行者接他歌的兩句,他也忍不住說:「近些看罷好,便當包回換。」老鵲聽了道:「呀,這分明又被他們要了。」忙叫眾鵲歇下櫃擔,看那封皮甚固,苫蓋又全,繩索粗,縛的又緊,個個笑道:「這那裡是假。」老鵲道:「是真是假,打開看罷。」只見開了行者的柜子,鑽出一個毛頭毛臉的和尚,那妖鵲們齊詫異起來道:「經在那裡?」行者跳出柜子說:「我便是經。」老鵲叫再開那經擔,只見八戒在里鑽出來道:「我就是經。」沙僧也一樣鑽出擔子來說:「我就是經。」老鵲見了,向眾鵲道:「是了,是了!不差,不差!和尚是經,經是和尚。我昔年聞過道法,真是不差。」乃向行善的靈鵲道:「善求惡取,明明已如看見,去罷,去罷。」那行善的聽了,仍復了靈鵲,一翅復回山岡巢南去了。丟下作惡的那裡肯去,說:「我不信這和尚三番五次變假誘哄我們,我們既已明火執杖來劫他櫃擔,如今只拿這三個和尚明明要罷。」乃舉起手中棍杖,齊上前來打鬥。行者三個見勢頭不好,說不得掣出禪杖相迎,只見眾鵲齊擁將來,行者三個力寡,左支右擋,看看鬥不過。好行者,叫聲:「八戒、沙僧,你去老叟家保護著經文與師父,待我一力剿滅了他罷。」八戒道:「大師兄,我們三個尚然力寡,你一個怎剿滅的他?」行者道:「你不知,我們三心兩意,有此反不能勝眾妖,你快去快去,我自有機變。」八戒、沙僧依一言去,回到老叟家來。

這行者設出機變,拔下許多毫毛,變了無數行者,個個拿禪杖,在樹林外與眾鵲變的強人打鬥。但見:假強人,偽行者,兩下相爭交戰野。

一邊惡鵲想奪經,一邊神聖怎肯會。

你空抬,我枉扯,搶來拒擔都變也。

妖精空費一場心,那識猴王不可惹。

不可惹,徒作惡,當聽巢中那老鵲。

明明三次見真經,一想回頭無限樂。

善來求,惡莫作,作惡便惹惡來縛。

我衰世,不聞經,怎教方寸乾坤闊。

眾強人被許多行者一頓扛打,復了原形,亂飛而去。行者收了毫毛,笑道:「原來這些怪鵲成妖。若是我,當怎麼孝心惹了妖怪。」行者笑道:「誰教那兩個男女家耽誤了婚嫁之期,就生了這種妖魔之害,幸虧女子是孝心所為,那公子雖迷還有不淫亂之意,所以得徒弟兩家之救。」三藏聽了道:「悟空,你話便是篇因果,只是這起惡鵲又被你三番哄誘,只恐噁心未遂,又要作別項妖怪,前途奪我們經文。」行者道:「師父,我們各有經文在身,大家謹慎保守前行,莫教怠慢。」師徒們說了,天早明亮,乃辭謝老叟前行。

且說比丘僧與靈虛子,見老叟面動嗔色,他兩個不辭而去。走至前途,卻好一座庵廟大門前立著兩個和尚,見了比丘僧,便上前問道:「老師從何處來?」比丘僧道:「我從靈山來。」那兩個和尚深深打個問訊道:「老師莫非就是大唐中國取經聖僧?」比丘僧答道:「我非東土聖僧,乃是靈山下來僧道,信步到此。二位師兄問取經聖僧何意?」兩個道:「我等乃是車遲國智淵寺住持長老差來遠迎聖僧的。」比丘僧道:「你長老怎知聖僧此時到來?我那靈山離此道路遙遠,難計歲月算時日的,必定有個先知。果然後邊相隔不遠,有四位僧人,取了經文,將次到此。」那兩個和尚聽了笑嘻嘻道:「我長老真是妙算。」比丘僧問道:「你長老怎麼妙算?」和尚道:「我長老說當年我寺中和尚們被妖怪擾害,遇著取經的聖僧,每人與一根護身的毫毛逃難,但遇著兵役,拿他叫一聲『齊天大聖』,就有一個神人救他。故此寺中僧人救了性命,到今感念不荊目前長老屈指一算道:「今年、今月、吉日,聖僧取了真經回國,路必過此。恐他百里之外不進國城朝謁國王、倒換批文,故此差我二僧遠來迎接他們。」靈虛子聽了道:「你長老既能妙算,就算出進城不進城?如何又說恐地不進城,方才差你遠接;若是聖僧不進城,你來遠接也無用。」和尚說:「我長老正有一句話說,料聖僧聽了,必要進城。」靈虛子問道:「你長老有一句甚話,那聖僧聽了便進城?」和尚道:「說不得,我長老妙算,封了一個錦囊袋兒,叫我兩個待那聖僧不肯進城方才拆看。」靈虛子笑道:「我這師兄便是聖僧一起,先來探路,果是此處有一便道,又近百里,東行,真是不繞道進城。多多拜復你長老罷。」那和尚笑道:「老道者,我們削了這幾根頭髮便不打誑語的,你方才說有四位聖僧在後將次到來,如何卻又說一起?且我長老說那聖僧中有一位猴王像的,乃是齊天大聖。這封袋兒只等他不肯進城方才拆開來看。」靈虛子只是要他的封袋兒看,兩個和尚那裡肯。靈虛子道:「前邊不是聖僧來了?」和尚回頭一看,靈虛子隨把瞼一抹,變了一個孫行者像貌,立在面前道:「我們走近路不進城!」兩個和尚迴轉頭來,見是孫行者,一個道:「是了,是齊天大聖了,長老臨付封袋時曾說那聖僧毛頭毛臉,彀眼凹腮,便快拆封看罷。」一個道:「不是,不是,可見長老推測妙算,他道聖僧取了經文回來,必有包擔行囊,或挑、或抬、或馬馱,前途妖魔甚多,莫要被妖魔裝假設詐,看此封袋,露了我事情。」靈虛子見他只是不肯,乃向比丘僧說:「師兄,想來也不必看他封袋,多是長老感行者首年為他寺僧剿除妖魔遠接,或者這寺中近來又有甚麼妖魔作怪,孫行者心性好攬是招非,只恐他聽信了長老封袋兒情節,又進城便要朝謁國王,照驗關文,遠轉百十餘里道路,又費了時日工夫。我與師兄莫若駕雲進那國城,到智淵寺面見那長老,看是何樣情節。」比丘僧依言,兩個乃向和尚說;「你不肯把封袋拆看,我們實是不進城,往便道近路去了。」乃向前走,那和尚只是坐在庵門等候大唐聖僧,按下不提。

且說靈山寶經閣上一尊古佛,聞知如來以真經一藏發付唐僧取去東土,又命比丘僧與優婆塞保護一路前行。一日,忽然發大智光,照見前途妖魔阻道,乃向白雄尊者道:「自汝作起神威,取還那唐僧無字真經,換了有字經文,也是唐僧們志誠功德,也是東土眾生有幸得沾人天利益。但唐僧來時,有妖魔等難,如今真經到處,諸難盡消,如何迎有種種妖魔,雖不敢幹犯真經,只恐褻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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