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五回 唐長老夜走八林 比丘僧術全三藏

話說三魔在八林深處,久等取經僧,不見到來,乃上山頂遠觀,只見山頂上來了比丘僧與靈虛子兩個。消陽魔道:「何面相?是唐僧來了?」鑠陰魔道:「不是,不是,唐僧們有行囊經擔,這來的俱是走方游腳僧。」耗氣魔道:「便是遊方僧道,也拿來發個利市。」消陽魔道:「不可。唐僧師徒乃舊仇新恨,斷不放他過去;若是遊方僧道,我與你變個戲弄他的法,試他的道行何如?若是有道行的,便讓他過山去;若是沒道行的,且戲弄他耍子。」兩魔依從說:「如今變個何事戲弄他?」消陽魔道:「我便變個擔酒賣的,你兩個扯他吃一杯,他如吃了,便是沒道行。」兩魔依言。消陽魔搖身一變,變了一個賣酒的客人,挑著一擔清香美酒,歇在山頂上;兩魔變作兩個走路的,正買他酒吃。一見比丘、靈虛走到面前,二魔起身拱一拱手,便一把扯著比丘僧衣道:「師父,走路辛苦,有瓊酒在此,請吃一杯兒。」比丘僧搖手道:「客官,小僧是出家人,守戒不飲酒的,不敢相陪。」妖魔道:「山僻靜處,誰人得知?我與你也是有緣相會,你們出家人背地裡吃酒的也有,莫要瞞我。」比丘僧說:「老客,你吃你的酒,僧過僧的山,著甚來由強要小憎破戒?決不敢領!請二位自飲罷。」二魔又扯著靈虛子說:「道人,你陪我二人吃一杯,料你不是僧人。」靈虛子道:「小道也是有戒,況天性不飲,請二位自飲。」妖魔笑道:「我兩人已是有伴對酌,但為相逢二位師父,在此高山峻岭,幸遇沽酒,當開懷行樂。且你二位不知這酒的好處。」靈虛子道:「酒乃伐性之斧,爛腸之物,有甚好處?」妖魔道:「有甚好處?有甚好處?你聽我道:五穀造成佳釀,清香滑辣兼甜。

合歡散悶解愁顏,養血調榮遐算。」

靈虛道:「二位客官,你只知酒有好處,卻不知我僧道家五戒,把他做第一戒。」妖魔笑道:「為甚把他做第一戒。」靈虛子道:「助火傷神損胃,爛腸腐臟戕生。

亡家敗德率非輕,第一戒他亂性。」

妖魔見僧道不飲,一魔扯著靈虛子衣袖,一魔取一杯酒強灌靈虛。靈虛只是力拒,那妖魔便使出個大力法,十指揪來,兩手拿住,欲把靈虛子拿倒;那裡知靈虛是有道的優婆塞,他把慧眼一看,笑道:「孽瘴,你這魔頭,如何來迷弄我?」乃使個重手法,反把妖魔兩手拿住,一捏,妖魔那裡動得,吆喝疼痛起來,見這假酒迷僧道不倒,反被靈虛子說破,乃飛往山前走了。

卻又計較,鑠陰魔道:「你以酒迷這僧道二人,他有道力,不被我們迷,如今得我變個老婆子,你兩個變美貌婦女去試他。他若是迷於色慾,便無道行。」兩魔依計,變了兩個妖嬈婦女,隨著老婆子走山嶺前來,遇著比丘增、靈虛子,乃上前道:「二位師父,老婦是山下人家,生了這兩個婦女,只因丈夫打柴遇虎狼,丟下他無人養贍,思量欲嫁兩夫,往來莫個相配的。我看二位師父年貌尚青,若肯隨到我家下,留了頭髮,成個家室,生一男種一女,也不辜負了青春年少立在天地之間。」比丘僧聽了,不顧先走;靈虛子把慧眼一看,道:「妖魔,一計未遂,又設此計,本當不顧而去,但是要保護唐僧經文,安可不顧縱他作耗?他既設法迷我,待我也沒法試他,因而驅除這妖,使唐僧師徒道路好行。」乃笑盈盈答道:「老婆婆,我那師兄是披剃的僧人,怎做得你女婿?我雖未披剃,卻也是在教的,久絕了色慾,如何行得?」婆子笑道:「沒妨。便成就了這宗姻緣,有誰來管你?」靈虛子道:「若說姻緣,也要個媒的,三茶六禮,尋個門當戶對,怎麼撞著途路之人,做個露水夫妻?也被人笑為苟合。」婆子道:「沒人笑,沒人笑。你聽我說:男女陰陽配合,世間一種人倫。

我娘作伐豈私奔,苟合何人笑論?」

靈虛子道;「婆婆,你說沒人笑論,卻不知我修道的道人,色慾最是大戒。」婆子道:「為甚也把他為大戒?」靈虛子道:「這種元陽正氣,生入固命靈根。

修身見性與明心,怎肯邪淫迷混?」

婆子見靈虛子不肯從他,乃叫婦女上前弄嬌做媚說:「師父,你既說有戒,也只該像那長老不顧先走,為何笑盈盈與我娘說話,卻又乜斜斜不走?我知你是礙著那長老看見。待我娘兒三個扯你們到家,務要成一門家眷。若是堅意推卻,我便扯你到地方官長,說你僧道不守清規,調戲良家婦女,須要大大問你個罪名。」婦女一面說,一面便去扯比丘僧。方才去扯,只見比丘僧如飛前走,一個來扯靈虛,靈虛把臉一摸,頃刻變了一個醜陋不堪兇惡相貌。那妖魔見了,笑道:「原來這道人不戀色慾,心如槁木死灰,故此發出敗興的容貌,倒是兩個有道行的。去罷,去罷。」靈虛子道:「你這會叫我去,我偏不去了,只要羞殺你三個無恥的。青天白日,一個老婆子賣淫誨奸,一個婦女扯和尚,一個女婦看上我這個醜陋道人。」三個妖魔分明還要弄法迷靈虛子,卻被靈虛這幾句直話羞出他良心,乃往山坡下飛走去了。

靈虛子方才趕上比丘僧道:「師兄,這分明是三個妖魔弄假騙我等。」比丘僧道:「我已明知,故此不顧。」靈虛子道:「我也明知,只是要剿滅了他,故此只待說破,免的他愚弄唐僧。」比丘僧道:「唐僧師徒這妖魔也不能愚弄,但恐被這妖魔纏擾,有誤時日。我們原說探聽前路有甚妖魔,報與他知道,如今只得仍變胡僧,再去指引他,莫教他被三個妖魔愚弄,方見我等不失前言。」他兩個隨又變了胡僧與道人,來尋唐僧。

卻說三藏師徒在波老道家安歇,更深半夜,忽然行者骨地笑了一聲,三藏道:「悟空,你笑卻為何?」行者道:「師父,我徒弟非笑他事,笑那幾個尼僧不識真假,把我毫毛假變法身信當經擔,只因搶了經擔,又混忘了同庵尼增,也不知誰是誰?喜歡在那裡過夜?但徒弟拔的毫毛只能渾一時,不能久變,想這毫毛替徒弟取耍了一晚,須要收復他來。我看那老尼講說三魔本事甚詳,想他必與妖魔契厚,恐惹出這妖魔,又是一番費時日的事情。」三藏道:「徒弟,那老尼恭敬我等,語言切當,必非妖魔契厚。」行者聽了道:「老尼就非妖契,徒弟正要收復了毫毛來也。」一個筋斗回到老尼庵內,把經擔、小尼都收復在身。

卻說三魔戲弄了比丘、靈虛一番,不遂他計,暗誇兩個道行,欲待再行試他,只為心懷的唐僧師徒要報仇恨,乃從山嶺探著唐僧行徑。遠遠只見老尼庵內鬧哄哄吵嚷,卻是行者毫毛假變的小尼與那眾尼爭搶假經包。三魔潛來暗聽,大喜道:「唐僧經擔原來在這尼庵,經擔既在此,唐僧師徒必在此,憑著我們通神變化,必然搶奪了他經擔,捉拿唐僧。只恐孫行者們也都有變化手段、戰鬥才能,不免又費一番精力,不如也照前番哄愚僧道的事,料唐僧道行縱高,他三個徒弟心腸未卜,愚動一個,拿了報仇,也為豪傑。」三魔計較了一回,想道:「酒難入庵,倒是婆子婦女可進尼庵。」乃依舊變了一個老婆子、兩個小婦女,半夜敲門,驚得老尼忙叫小尼開了山門。原來是三個女婦,老尼便問:「夜靜更深,三位女善人到我庵何事?」老婆子依舊道是村落人家,丈夫打柴被虎狼拖去,欲來投托庵中,聞說西還有幾位聖增,取得寶經,能與人消災度危、薦亡超祖,路遠到此,不覺昏夜。」老尼聽了道:「三位女善信,你來遲了,早間有幾個西還僧眾,是東土上靈山取了經文回來的,今已吃了齋前途去了。」婆子道:「你這老尼,說謊瞞我,我們來時不敢造次敲山門,其實聽得你庵堂眾尼爭搶經擔,吵吵鬧鬧,既是經擔在庵,那唐僧豈肯丟了前去?」老尼答應不出,婆子與兩婦女便起身向庵後堂去看,那裡有個經擔,卻是行者收復上身。

且說行者收了毫毛,正要打筋斗回去,忽見三個婆婦進庵,他隱著身,聽了婆子這些情節,乃心問口、口問心,想道:「何處村落,夜靜更深來投庵尼,要尋我們超亡薦祖?且是婦人家遠來,豈沒一個家童漢子?此必妖魔來探我們情節!這老尼忠厚誠實,便信了他,我如今試他可是妖魔假變,若是這妖魔,我且設個機變,誘哄著他在尼庵,且同我師父乘夜過了八林前去。」好行者又拔毫毛數根,變了唐僧、經擔這一起,在後屋故意吵吵鬧鬧,妖魔聽得悄悄來看,果見唐僧在後屋,便恨老尼瞞他,計較拿唐僧不如先搶經擔。

卻說行者假變了一起在後屋,他卻一筋鬥打回波老道。此時夜半,只見兩個胡僧道人來報三藏說:「前行三五十里,有三個妖魔,假以酒婦迷弄我等,只恐又要迷弄你師徒,縱然老師父們道行高深,不為所迷,但是經文須防他搶奪。」三藏聽了,正爾焦心,忽然行者到了面前,把妖魔在庵事情說出,胡僧聽了笑道:「唐老師說不得夜走八林,到了西梁地方,何慮這妖魔也?」行者也笑道:「老孫也是此計,只是妖魔趕來如之奈何?」胡僧道:「妖魔趕來,待我們三設假誤了他趕來工夫,你師徒自然過林去了。」行者聽了道:「事不宜遲,只恐老孫毫毛被妖魔識破,如今說不得瞞了波老道,悄開了他門,我們且偷走去著。」三藏道:「徒弟機變,又動了個偷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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