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回 動吟詠聖僧兆怪 和詩句蠹孽興妖

行者驚異,回首見獃子摔了兩塊石片。大笑道;「你手中的甚麼東西?」八戒一見。驚呆。行者心徹明透,已知就裡。忙叫道:「快走,快走!同師父起身去。」八戒滿肚疑心,隨了行者,走到閣中,唐僧見他兩手空空,忙問情由。行者即說入洞得經,半路變石的光景。又取出老人的十六個字來。三藏誦畢,望空拜謝。收拾經包,牽了龍馬,高閣東來。未知真經如何找著,且聽下回分解。

身穿袍璽色,貌是寇丰神。

那二老蠹坐於石床,開言叫:「賢弟。如今用了無數的算計,騙了四分之一。吾聞寶經一藏共有五千零四十八卷,必要全到手了,方好動咮。食盡了,必護通天徹地不老長生,豈不大快?我們再回原路……」於是帶了眾妖精,頃刻之間已至閣首,吩咐:「你們潛伏松林,待我進去。」搖身一變,變了一個寇老員外,前來叩門。行者見東方透白,正要找尋。開出門來,見一老人在外。但見:白髮垂雙鬢,青藍一字巾。

蠹魚因久食書籍化成,所以用計者,拐騙;用術者,強奪:從無凶暴爭聞之事。正是「悟悟巧機緣上來」也。

這蠹妖怕的是行者、八戒,見他往南找去,乃變了幾個地方兇惡浪子,走入閣來。見唐僧與沙僧守著三擔經包,乃問道。「何處和尚,狀非客商,守著幾擔貨物,想是偷來的。」一個說:「扯他見官。」一個說:「且扛他的去。」一個說:「不必扛他的,只打開看看。」一個說:「牽他的馬去罷。」一個說:「馬費草料,又不會養。」三藏道:「善人,小僧是東土大唐僧人,西來求取真經。這擔內不是偷盜的貨物,乃是經文。」眾漢子道:「正要看看,可是經文?」一齊來解包扯索。三藏死抱著,啼啼哭哭道:「列位善人,莫要造次扯奪。慈悲我弟子十萬餘里程途,十四多年辛苦取得來的。積個陰功,饒恕了罷。」那漢子們管甚麼哀求啼哭,推開三藏,來奪經擔。誰曉得行者起身時,恐有魔來拐搶,暗用泰山壓頂之法,鎮住經文。眾強人有的扛,有的抬,不能分毫動移。老蠹驚呆,轉念行者、八戒難擋兇惡,只得權為散去。正是:脫凡未掃凡間欲,過後方知一擔恐。

那行者聽信老蠹詐言,拿了禪杖同八戒望南約走三十餘里,不見蹤形。遂叫八戒:「你住在這裡,我去探看探看。」一個筋斗,跳在半空中。手搭涼篷,見正南山凹中有些妖氛透出,即忙回身叫道:「八戒,我同你走耍耍。」拖了獃子,復踏祥雲。不多時,到了山頭按落。他兩個扒過山嶺,抬頭見一怪峰下面天生門戶。仔細一看,並沒甚麼洞名。行者道:「這不是妖精的巢穴么?」八戒正要上前,行者喝住:「不可性急。我先進去,看裡面甚麼妖怪,再作理會。」即搖身變了一個小蠅兒,飛進石門。不見妖精,飛至裡面。另有一個石室,器皿俱全,多是天工石成的。猛見兩個經包擺在几上,有一個小妖看守。行者不敢傷他的性命,用手一指,叫聲「定」!那個小妖如同泥塑,慌忙取了經包,出得門來。八戒一見大喜,接了寶典道:「好造化。不動干戈,不費氣力,到了我們的手。快見師父去。」他兩個下得山來,笑嘻嘻望東而行。

話表殘編陳籍,集久不翻,其中多生出一種蝕紙蟲,名曰蠹魚。這一種昆蟲,在書紙內,歲月日久,多食字籍,靈異作怪。只因這樓閣,是銅台府地靈縣,寇員外二子寇梁、寇棟看書之屋。久荒無人居祝他弟兄存留些往籍殘編在案,生出這蟲,成精作怪。有為首的兩個大蠹魚,正想著走人靈山,竊食經典。不匡護法神王威靈,兩個不敢去竊。偶然往林間行過,見經擔歇著林內,唐僧一動了吟詠之心,行者們又依了聯和之韻,遂動了這種孽怪。他兩個就變作寇梁、寇棟之狀,也只因唐僧師徒們來時遇著寇家二子,故舊在心,曾相識面,這種根因。一個蠹魚就變了寇梁,出門迎著三藏。

三藏隨經進得軒來,見佛像莊嚴,沉檀馥郁。倒身下拜,道聲:「菩薩,弟子玄奘奉旨西行,一路蒙大施慈悲、大舍法力,救護得到靈山。見我佛如來,賜弟子寶經五千零四十八卷。今投宿寇家,固濁眼不識污穢,致有褻犯。伏望洪慈赦宥。」默宣畢,立起身來喚徒弟出軒安宿,明日上路。正是:試問前因何是正,但教性見與心明。

真經寶典,前有分明。

那兩蠹魚見三藏師徒出得軒來,即喚小僮樓上鋪好安寢之所,自己執燈奉送。三藏見他如此恭敬,心中甚是不安,連聲謝道:「貧僧這般造擾,二位先生請便。」於是師徒們上了樓來。龍馬拴於後檐。八戒粗食已飽,倒身即睡。鼻息噀哺。三藏、沙僧日間已俄,不能穩卧,打坐草鋪。惟行者一生好動,東張西望,滿肚疑心。

三藏聽了道:「更佳,更佳。益見二先生乘時奮志之義。」

不想行者在樓上左顧右盼,見西首瓦上妖氛熌熌,一心只有經在胸中,恐有誤事,忙跳下樓,見蠹妖將經扛出,行者大叫:「何處狂邪,敢竊我們的東西。」眾妖畏怕兇惡,拋了經包,一齊散外。

兩蠹魚見孫大聖打斷了話頭,暗自想計,哀懇三藏,連聲的叫道:「恩師,弟子們因前世孽深,今生受了無數的波渣,求大大發一個慈心,重將靈文妙典,開講一二卷。弟子們志誠皈依,聽了寶經,普願拋去書本,尊奉大乘,掃除情慾根,養真修性。等師父們見了唐皇,返西面佛,帶了弟子們往極樂世界,超度迷塵,千載不敢忘恩。」三藏聽了老蠹這般哄騙的言語,遂動了善念,叫聲:「悟能徒弟,汝將第一種《涅槃》寶卷取出,宣講五蘊皆空之意,以意會心之奧。」不料行者大叫道:「八戒不可妄動!」獃子聽了師父吩咐,管甚麼悟空之言,只是要去。沙僧從傍道:「師兄,寇家善人這般敬我三寶,聆聽妙典,亦是善行的根基。況這裡靜閣之中,請師父講究幾卷,我們從未有聞,亦好先得其宗,未為不可。」行者忍耐,只得收了壓經法。八戒滿心歡喜,上前動手。

不說蠹魚哄做,再表靈虛子和那比丘僧守在石室之中,見小長眼不轉睛看了經包,細思:「我們用些法兒,將這經櫃取了往前路等候唐僧,省了多少事端。」於是靈虛遂將石片念動真言,即變了經包:與真的一般無異。比丘作起狂風,吹得小妖伏几而卧。他兩個笑嘻嘻取了真經,出得門來。走至三岔路口,化一個破廟,伴內等候,不提。

再說那比丘在破廟中,慧眼一望,見行者、八戒得了假經,不知就裡。對靈虛道:「你去點醒他一番,著他師徒到這裡來,交還真經走路。」靈虛點點頭兒,即出廟門,變了一個老人,持杖而來,道聲:「師父,你手中拿的甚麼東西?」八戒抬頭見了一個老人攔住,正在肚中飢餓,要緊迴路,大嚷道:「老頭兒,走你的路,管我甚麼東西?」行者定睛一看,知非常人,連忙喝住獃子。上前施禮道:「老丈,何故問我們這包子?」老人見行者謙恭體態,回聲:「和尚,老朽從這邊來,見閣首立兩個僧人,滿面愁容,想必在那裡等你們。我見這位師父手中的包兒,未卜真假。」行者聽了,已曉得指迷的話;正欲再問,忽一陣香風,老人無影。隨風飄一條兒,上有兩行字跡。拾起一看:忙離魔閣,急急東行。

三藏聽了道:「妙作,妙作。正是小僧們為取經,客路不辭,道途寒冷,幸已回春,漸入陽和。再請令弟見教見教。」寇棟也不辭,乃吟道:「黍谷陽回覺已春,八荒何物不更新。莫嗟蝸角來何暮,待得龍門奮此身。」

行者見師父與寇氏弟兄吟詩答句,乃動了往日除妖滅怪的疑心,便叫道;「師父出家人,端正了念頭,念靜心澄,性寧神定。今與他咬文嚼字,動了真情,何日到得東土繳旨?」三藏點首會意稱善,閉口垂目。

孫行者聽了,扯出唐憎到堂外,悄耳低言說:「師父,徒弟疑這二人說話虛假,怎麼盜賊劫他父子,還管他齋僧布施?就是恨他弟兄,豈有說出來使他知道?若是要害他,這荒涼地方四面無鄰,最便快心。」八戒聽了道:「師兄不要多疑,只問他有便齋,快擺出來吃罷。」沙僧道:「師父,八戒也說的是。管他真話假話,好和歹借宿一宵去罷。」三藏聽說,走進屋堂道:「二位先生美意,只是小僧們不當取擾。」寇梁道:「好說,好說。清也不至。」一面叫家僕備齋,一面叫把經擔扛進屋來。家僕齊去扛那經擔,被行者使了一個泰山壓頂法術,那裡扛的動,寇梁寇棟忙去用力一扛,乃向三藏道:「這經擔因何這重?若放在屋外,恐被人扛去。須是開了經擔,搬入堂內方好。」三藏道。「先生,我小徒們有人扛入,不消開動。」行者道:「經擔非貨物,人扛去沒用;便是有用,也扛不得去。」寇梁道:「如何扛不得去?」行者道;「重的多哩,便是百人也扛不動。」寇梁心內生疑,叫家僕且擺齋來吃。家僕乃擺出齋食來,粗惡不堪。三藏們生疑,寧俄不食。八戒那裡顧甚精粗,只是亂饢。寇梁見三藏不食,再三勸奉。孫行者道:「我等方才用飯未久,明早領罷。」寇梁只得叫家僕收去,乃向三藏問道:「今日恩師一路行來,見了些甚麼光景?」三藏道:「佛地光景甚多,觀看不荊」寇梁道:「正是。小子們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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