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十六回 陳念義重取參仙血 劉慧娘大破奔雷車

卻說范成龍央求徐溶夫,用盡方法,取得參仙到手,仍吃他逃脫。范成龍懊恨欲死,徐溶夫道:「事已如此,恨亦無益,且回合下再商。」范成龍道:「仁見你想,教我怎生回兗州去?」唐猛道:「我被蚊子叮得一身老大疙瘩,仍撲了一場空。早知如此,捉住時先弄殺了,倒沒這樁事。」范成龍只是獃想,徐溶夫再三相勸,只好回家,真是一步懶一步。到了家裡,徐溶夫的娘子並兩個兒子得知,也是納悶。范成龍問溶夫道:「何不就去一掘,且試如何?」溶夫道:「仁兄不信,夜來說過,此物端的在地下遊行無礙,只是出入的路必從生根發首之處。若在那裡刨掘,他先走了,掘亦何益!如果好刨掘,何用費如許力氣?如今他著了這番驚恐,三五個月不敢出頭,卻怎好?」范成龍道:「舍了這參仙,仁見可另有何法治得劉慧娘好?」徐和道:「這個實難,我的學問,怎能加乎孔厚之上,他兀自設擺布處。除此參仙之外,都自草木凡品,卻如何換得命過!」范成龍沉吟嘆氣,唐猛道:「哥哥,今夜心焦也是無益。不如且睡了,明日再商。」溶夫道:「也說得是。」便勸范成龍安置。

眾人都去睡了,范成龍那裡睡得,巴到天明,爬起來。見眾人都還未起.卻開門出去小解,一面看那高平山上,山光嵐氣,曉色蒼蒼,好鳥亂鳴,泉聲清冷。成龍感嘆不已,想到:「慧娘命在旦夕,奔雷車怎生解圍,我卻如何回猿臂寨?」看看那山上,只是吁氣。正在出神獃想,只見山腳邊幽林深處,一個老人走來。成龍看那老者,道家裝束,拄一枝過頭藜杖,穿一領舊葛道袍,首頂竹冠,腳踏麻鞋,腰懸兩個葫蘆,生得仙風道骨,鶴髮童顏,緩步而來。到了成龍面前,把成龍一看,笑道:「足下是何處英雄,不去與國家出力,來此深山何干?」范成龍見他形容古怪,言語非常,便答道:「小可委是兗州府軍官,有公幹到此。」那道長大笑道:「我省得了,想是山東干戈未靜,又來尋徐溶夫商議什麼。」成龍道:「正是為此。」道長道:「他已是額外之人,各有正事,只顧纏他做甚!不瞞將軍說,徐溶夫乃是老拙的小徒,我適從此閑過,正要來探他。」范成龍聽了,吃了一驚,連忙施禮。

只見徐溶夫的小兒子跑出來見了,忙報進去道:「老師父來了。」徐和忙出來迎拜道:「師父長久不來了,快請進來。」那道長便同范成龍一齊進來,只見他更不謙讓,就去上面坐了。徐娘子同兩個兒子都來參見。此時後猛已起來,亦來相見。那師父問了范唐二人姓名,稱讚道:「皆濟世英豪也。」徐和便對范唐二人道:「我這師父,姓陳,名念義,道號通一子。本是吳越名醫,深明陰陽消長之理。七十歲上,厭棄塵世,入山修道,得地仙證果,今年一百四十歲了。現在隱居天台山中,是小弟受法恩師。」范成龍稱羨不已。徐和問道:「師父何來?」陳念義道:「我到薊北赴龍沙會,比較赤書玉字,意欲通誠張真人,保持劫運。又因金雲門仙子,借我丹母,久不見還,前往索取,今已取得,仍歸天台。道從青州經過,見官兵與寇賊鏖戰,殺氣沖滿,遂繞道而行。因久不與你相見,特留殘步相看。昨夜到孤雲汛,見月光可愛,遂住於松林之下,所以今早才到。」

范成龍眉峰一皺,私對徐和道:「令師既是現在神仙,劉慧娘病何不求告於他,必有妙術相救。」徐和道:「我也正如此想。」便拜問陳念義道:「有一俗事拜求老師,伏望慈悲救濟。」陳念義道:「又是什麼,我一切俗緣俱已生疏,你這般熱腸,何時得了。」徐和道:「此實不得已之事。」遂說起慧娘病症如此沉重,孔厚不能醫治。陳念義嘆道:「造物樞機,豈凡庸所可窺弄,鹵莽粗工,舉眼皆是,實軒岐之大魔,生民之劫運也。孔厚無法可施,求我亦是無益。」只見范成龍再拜道:「小將奉令而來,不但為劉慧娘一人,現在逆賊宋江,仗奔雷車之勢,橫行無忌。若慧娘一死,再無勝他之人,眼見山東百萬生靈盡遭塗炭,望老師大舍慈悲,拯救則個。」陳念義道:「將軍不知,非是我怠惰。我的本領並無私藏秘妙,開著大門由人搬取,不但小徒盡得我法,便是孔厚亦莫不盡知。今慧娘已為腐醫所誤,勢難挽回,正所謂一個人輕輕推得倒,十個人用力扶不起。孔厚束手,老拙更有何法。」范成龍道:「陳道子圓光,照出此地有參仙可以救命,小將昨夜與徐唐二兄如此用計,已捉到手,自不小心,仍吃他逃脫了。」陳念義愕然道:「你們老大鹵莽,此事豈可亂做!幸眾位都是大根器人,不然自家性命休矣。」眾人大驚,忙問其故。陳念義道:「凡生於天地之間皆曰命,上天好生,一切飛潛動植,無不覆育。而於其中能修養靈根,不擾世界者,尤為鍾愛。上蒼之愛護道種,如慈母之保赤子,豈容人魔加害!那人蔘在地下三百年,秉上天瑤光之精,感山川靈秀之氣,全具人形六百年,便外開九竅,內生臟腑;九百年,能出地面,參拜星斗,遊戲山川。此時便有山靈地抵守護,不許凡人欺害。倘故違禁忌,便是捉得到手,犯了神怒必死。一千二百年,能吐人言,天神誦章,脫離很株,遊行十洲三島,成全大道,與人之修成陽神無異,你們卻如何胡亂惹他!那隻獨角豹子,未嘗不是他的護衛,卻吃你們硬結果了。我看眾位都是天神下界,本處神抵一時亦拗你們不過,所以安然無事,不然如何做得到。雖然做被你們做了,畢竟不能取他到手。」眾人聽了這話,都呆了,做聲不得。

陳念義道:「范將軍既不為一己之私,救那一方生靈,也是一件大事。既是陳道子圓光見此參仙,不為無因。老拙此來,不為無緣。將軍一定要這參仙救劉小姐,須依老拙言語。」范成龍欣然請教。「切切不可害這參仙性命。范將軍須熏沐齋戒,辦一片真誠之心,須用白雞玄酒做篇祝文,昭告本處山川神抵,求這參仙一杯白血,亦可以起死回生。倘得天心眷顧,老拙使個方法,管取他來。」范成龍大喜。徐和道:「他經這番驚嚇,如何再肯出頭?」陳念義道:「不妨。參仙每當瑤光朝天門之時,他必然出來朝元。你體用五靈脂蠻做,只須去備一張兔網,再備幾根竹竿,糊七盞紅燈,紮成北斗七星形象,把來豎在他出路的南首。須將斗柄瑤光星,指著西北乾地。卻將兔網張在面前,人都躲過了。他出來禮星之時,見了此燈,必認是本命星君下界接引。待他撲去,踏著機關,兜在網裡,便好捉了。你要準備下盛血的傢伙一件,務要潔凈,休得臨時匆忙。」

溶夫聽了,便忙準備下白雞玄酒,做了祝文,向獵戶家借了張兔網來。范成龍去沐浴更衣,帶了香燭祭禮,去山神廟內祭山。范成龍換了公服行禮,做個主祭官。徐和讀祝道:

「維年月日,信官范成龍,奉命致禱高平山主尊神:宋江造孽,仗奔雷車之勢,不可嚮邇,非劉慧娘不能克。慧娘沉痾,非參仙不能救。成龍奉大帥之命而來,神不聽許,以致得而復失。仰見天道好生,恩及草木,敢不只念。但不得參仙,則慧娘必死;慧娘一死,則青萊數郡蒼生,俱不得命。今遵地仙陳師所教,只取其血,勿隕其命,實乃兩全。惟爾山川鬼神,咸受朝廷封錫,皇顯威靈默助,毋俾神羞。神其鑒之。」

祭罷焚祝,祝文升上樹杪,香風飄動,隱然似有鬼神受饗。

眾人出廟,仍到徐和家中。徐和尋了竹竿,將斗星燈紮好了。陳念義道:「此時節氣,斗柄指乾方,須得四更以後。我們前半夜且去睡,交五更動身不遲。」眾人依言,早吃夜飯,都睡。將近五更,大家起來,帶了有用的行頭,一同入山。徐溶夫在前面帶路,直到中峰下,看那天上,斗柄橫斜,已向西方下垂,正近天門。陳念義道:「是這時候了,你們快去安排。」徐和等忙去將星燈豎好,唐猛去張了兔網,大家都去左近深林內躲了。

沒多時,只聽得兔網上鋼鈴兒亂響,眾人忙出林看時,只見那參仙已兜入網內。眾人大喜,忙撲上去取。陳念義忙止住道:「你等休要鹵莽,都隨我來。」陳念義拄了藜杖,引眾人緩緩走近網前。那參仙掙扎不脫,只叫饒命。陳念義道:「參仙休驚,有我在此,決不傷你性命,只求你一點純陽白血,救個要緊人的性命。」說罷,便把參仙隔網抱定,衣襟邊取出一把瑪瑙石砭刀來。徐溶夫忙捧過那個羊脂白玉瓶兒。陳念義將參仙左臂砭破,流出白漿來,滴入瓶內。那參仙啼哭不止。又將右臂亦砭破,流了許多。看時,已有小半瓶,陳含義道:「足有一酒杯,夠了,夠了。再取恐傷了他。」便去葫蘆內取出丹藥,與他敷了瘡口,又吩咐道:「參仙,你幹了這場功德,雖遲了些路程,日後證果了,卻繳銷一起大公案,亦不失便宜也。」便解開了網,抱到他那生根發苗之處,放落地下。那參仙委委悴悴的鑽入土去了。陳念義對范成龍道:「這點無價之寶,人死了臟腑不壞,灌下去尚可回生,何況有氣未死。」范成龍稱謝不盡。陳念義道:「若非神靈默佑,焉能到手得如此容易!天已明了,可速回去。」

眾人收拾了行頭,一陣回家。到了後軒,范成龍道:「小可不敢久留,就此告辭,星夜馳歸,不知劉總管怎生盼望也。」陳念義道:「此物最嬌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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