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三回 張鳴珂薦賢決疑獄 畢應元用計誘群奸

話說蓋天錫聞得張鳴珂說有智謀之士,急忙問是何人。鳴珂道:「便是本府押獄司獄官畢應元。此人足智多謀,也省得武藝,不在我二人之下,何不請他來商議?」天錫愕然道:「我竟不知。怪道常見此人一貌堂堂,儀錶非俗,我已有五七分敬他,原來果是個豪傑。」忙喚左右:「快取我名帖,請押獄畢老爺來。」

須臾,畢應元到來,當階聲喏施禮。天錫忙答禮,請上堂來看坐。應元道:「恩相在上,小吏怎敢坐。」天錫道:「正有事請教,豈可立談。」再三相讓,應元只得謝了,在側首斜著身子坐下。天錫將前情說了一遍,應元道:「詳報都省的文書去否?」天錫道:「天使遇害的初報文書早已發了,捉到呂方一干人的文書還未去。」應元道:「如此卻好。這件不難;那呂方,梁山上失了他無所損,我等捉了他卻有害,小吏愚見,放了他去。」天錫、鳴珂都道:「是何言也!這廝是有名劇賊,此案的要緊把鼻,如何放得?」畢應元道:「相會容稟:放了無害,只是有個放法。昨日見那日方伴當內,為首的名喚錢吉,是個嘍啰頭兒。小吏見那人色厲膽薄,其餘三十五人更是無用之物。相公若依小吏時,但用一番犬伏窩之計:待小吏先去私和那廝們打成一路,與他一同私逃,卻在東門外埋伏人馬,連小吏一齊捉下。卻不要去提呂方。卻將小吏同那廝們一處監下,小吏自有方法去漏他的真情實話來。那時相公再提出來審問,小吏便是老大一個把鼻,那廝們賴到那裡去!解上都省,只說就捉得這幹人,不必說到呂方,也見得相公能辦事。那邊宋江得了呂方,必不加兵於此地。豈不兩全其美?」

天錫、鳴珂都喝彩道:「此計大妙。」畢應元道:「還有一件事稟知相公:那武妓也有些下落了,那廝實是梁山上賊徒,男扮女裝。」天錫驚問道:「足下何處採訪得?」應元道:「有一雲陽驛掌內號的驛使在此。此人複姓鍾離,雙名復環。本是獨龍同祝家莊人氏,也曾在小吏家做過幾年莊客。夜來是他來報,說道認識來接天使的呂方,是宋江身邊之人,還有同是一般的一個人姓郭,卻不見同來。比後看見那武妓,確是那姓郭的嘴臉,那聲音舉動毫忽無二。」鳴珂道:「他卻從那裡認識?」應元道:「我也這般問他,他說當年梁山滅了祝家莊,曾教他父親俵散糧米,他也在內相幫,廝伴了五七日。只這二人在宋江身邊寸步不離,所以認得廝熟。又說彼時,只見眾人都叫他郭將軍,卻不知他是何名宇,不知怎的反是他害了天使。小吏見他如此說,已留下他在外面伺候,相公可喚他來細問。」天錫聽罷,對鳴珂嘆道:「仁兄真料事如神也。」又對應元道:「足下之計甚妙,明日我便當廳簽發,將這幹人與你管押了,便好就中行事。城中引兵埋伏,就請都監梁橫去。」只見鳴珂起身道:「何必去請梁橫,多的驚人動馬,卑職不才,願去干這勾當。東里司數百名弓兵,都是卑職心腹,不致走漏消息。」天錫道:「仁兄去更好,如要體己公人,我這裡盡有,不必東里司去調。畢押獄之言,我已盡悉,不必再喚鍾離復環進來,事成之後,多賞他些金帛便了。」當時商議定了,已是下午時分,張鳴鳳畢應元都辭了出去。_

天錫升廳,教把梁山遞呈人帶來。那戴宗懷著鬼胎上廳來,下面跪了。天錫吩咐道:「你梁山要釋放呂方回去,此事我專不得主,日後都省問本府要起人來,教本府如何回報。」便將宋江呈尾批判道:「爾梁山已知招安,只合在山寨恭候綸音,無端遣人迎接,殊屬多事。今天使遇害,凶人未獲,爾所遣之人在場,合與應訊人等,同赴都省,候朝廷明降,不得擅請釋放。原呈擲還。」又教取十兩銀子賞與戴宗,道:「我也久慕宋公明是好男子,待他受了招安,再與他相見。你可速去。」戴宗見知府不肯放還呂方,卻又如此和顏悅色,明知求也無益,只得領了回批、銀子,謝了知府去了。天錫又教傳呂方上來吩咐道:「宋江來求釋放你,非我不容情,因你是此案要證,不爭放了你,教本府如何回話。我想你等眾好漢,雖未接到恩詔,朝廷已降恩光,你到了都省,不到得治你叛逆之罪。只要辨得明白,洗脫了身,那時或放你回去,或先留你在省,我你都沒幹系。」便喚押獄畢應元吩咐道:「呂方這幹人,在班館內狹窄,你領去管了,須要小心。我也素愛他們梁山上的好漢義氣,你休得苛虐他們。」畢應元領諾,當廳將呂方一干人,並監冊簿子,領了下去。天錫見他們都下去了,暗笑道:「此計雖瞞不得吳用,若弄這班男女,卻值什麼!」遂退了堂。

卻說畢應元將呂方一干人帶回司獄衙署,點過了名,監在一處。公人領呂方到那一個所在,呂方看時,雖是幾間小屋,卻也乾乾淨淨,比府行里班館強多。當時眾人安放鋪蓋,正端整時,只見一個節級走來,說:「老爺吩咐,請那位呂頭領上去說話。」呂方吃驚,只得隨了那節級,直到上房。畢應元早已降階迎接,堂上酒筵已是擺好。應元請呂方上堂飲酒,呂方驚道:「小人是階下囚犯,怎當恩相如此?」應元道:「頭領休要過謙,只我小可雖是風塵俗吏,生平卻最愛結交江湖上好漢。況頭領是忠義堂上來的,正有肺腑之談奉告,怎敢不敬。」便喚左右:「取酒來!先立敬頭領三大勸杯,然後入席。」呂方只得謝了,飲盡,告罪入席,坐下。呂方心下狐疑,暗忖道:「他這些光景,莫非是知府教他來探我什麼口風,須留心應對他。」只見畢應元殷勤相勸,呂方恐酒後失言,只推量窄,不肯多飲。應元回顧那親隨道:「呂頭領的伴當們,款待酒食,你去照看,休教府街里人曉得。」親隨應了出去。呂方又起身謝了。應元議論些江湖上許多勾當,比較些槍棒法門,呂方隨口應對,卻處處留心聽著。應元又問:「宋公明究竟怎樣忠義?久慕他是奢遮好男子,只是不能得見。」呂方遂將宋江如何尊賢重士,如何仗義疏財,濟困扶危,如今只是替天行道,只等受了招安,報效朝廷,眾弟兄如何英雄了得,上下一心,同患同難,說了許多好處。應元聽一句,點頭一句,聽罷,只是垂頭嘆氣。呂方道:「相公何故感嘆?」應元道:「我嘆我沒緣法,不能到他那裡。如能到得,便死也甘心。」呂方道:「相公差矣。小人等是出於無奈,相公是朝廷命官,又遇這等好上司,何犯著學我們!」應元道:「頭領還道蓋知府是個好人哩!」呂方道:「蓋知府這般仁厚,怎麼不好?小人被捉時,只道不知怎樣動刑,那望到如此恩待。他捉住我們,也是有司責任,不得不然,也難怪他。」應元看看左右,叫都迴避了,便走近呂方,耳邊低聲道:「你死在眼前了,為何還不省悟?」呂方頂門上澆了一構冷水,忙立起身問道:「此話怎說?」應元道:「你不要著慌,我細告訴你:蓋天錫那廝,他待你如此,不是好意。他與陳希真最好,聞知陳麗卿刺殺天使,他卻都要推在你們身上。捉到頭領時,便要嚴刑拷逼,反要在宋公明這邊追武妓的下落。是小可恐頭領受屈,使個見識,稟道:這些賊骨頭,抵死不認,拷殺也是無益。不如不去審他,只把口供文書做死了,一齊報解都省,劉彬、賀太平那裡拚用些錢,只照初供辦理,顯得太守能辦事。呂方這些人,且用好飲食調養他,不要餓得難看。蓋天錫都依了我。頭領,小可這計,為要救你一時之急,希圖稍緩幾日,再設法救你。不想又是那一個短命鬼,在知府前獻勤,他說既是口供都做死了,就將呂方一干人,本地先處了斬。又恐上司批駁,叫我假和你通同,漏你們些機密事來做把鼻。只待我去報了,不過明後日,就要將頭領主僕下手,都省上已差人去彌縫了。那廝只顧自己沒幹系,又要回護陳希真,行這沒天理的事。卻不知小可倒真心要投大寨,奇逢偶湊,特將真情說與你。」呂方聽罷,急得手足無措,見畢應元這般說,再不料是假,便雙膝跪下道:「救小人一命則個!公明哥哥遣小人來迎天使,實無他意,不料遭此奇禍,只求相公救命。」應元道:「我也無法,除是三十六計,走為上計,我設法放你走了。只是怎生走得?」

正商議間,只見親隨報道:「有一位官人來拜見老爺,他不肯說姓名,說老爺一見自認得。」應元道:「既如此,請客廳上坐,我便來也。」應元便換了衣服,到客廳上來,見了那人,心中早已明白。那人看著應元便拜,應元答禮道:「有何見教?」那人道:「可借裡面說話。」應元道:「有話此處說不妨。」遂分賓主坐下。那人道:「押獄休要吃驚,在下便是梁山上天速星神行太保戴宗的便是。今奉宋公明哥哥將令,差遣前來,打聽呂方的消息。誰知知府不明,反將他拿下,監在押獄這裡,一命懸絲,盡在足下之手。在下不避生死,特來告知:若蒙救得呂方性命,不忘大德;倘有山高水低,兵臨城下,將至濠邊,打破城池,不問賢愚,一概難活。久聞押獄是仗義好漢,無物相送,三百兩黃金在此。倘若要捉戴宗,就此便請繩索。好漢做事,你要躊躇,便請一決。」應元聽罷,鼓掌哈哈大笑,道:「我道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值得這般大驚小怪。只不過要放呂方,算什麼大事!你且把三百兩金子交與我,我便還你活活的一個呂方回梁山去。」戴宗聽了,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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