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八回 蔡京私和宋公明 天彪大破呼延灼

不數日,天子詔到,說道:「據樞密使童貫奏稱,蔡京軍中瘟疫盛行,人馬不安。如果屬實,著蔡京核實奏聞,暫且班師,毋得俄延,以重朕愆。朕惟夙夜修省,祈攘天休。詔到,蔡京即使遵行,用示朕體恤將士之至意。」蔡京得詔大喜,便傳令各營遵旨班師,並飛檄雲天彪等即行收兵。各營軍將聽令,無不駭然,都說道:「養兵千日,用在一朝。我們都要建功報效,卻怎地不見半個賊兵,就無故班師?」不數日,宋江又有信到,說:「太師退兵過了黃河,即送梁太守並恭人回營。」蔡京大喜,傳令克日班師,挑選幾員驍將斷後,拔寨竟退。過了黃河,屯紮了,一面覆奏天子,一面差人問梁山催討梁太守夫妻。宋江回報,必待攻嘉祥的兵馬都退盡,方肯送還。蔡京連忙飛檄催雲天彪等退兵。

天彪傳令軍馬一齊圍城,鼓噪攻打。呼延灼忙上城督兵守御,不及一個時辰,官兵一齊退去,當時卷旗俱走。呼延灼已得梁山信,知蔡京講和退兵;又見單廷珪、魏定國一齊奔入城來,知南旺營已失,王定六、郁保四遇害,正忿怒之時,見天彪等一攻便走,愈怒,便叫:「開城追趕!」彭玘道:「這廝恐有計。」呼延灼道:「非也。這廝定是得蔡京的號令退兵,恐我追趕,故先虛作攻打一番,以便退去。我想那王定六、郁保四的仇,如何不報,追上去殺他一陣,也稍出口悶氣。」便提雙鞭上馬,叫單廷珪、魏定國守城,同彭玘、韓滔帶領兵馬開城追來。雲天彪拍馬舞刀轉身迎戰,不數合,拖刀便走。呼延灼驅兵追趕,只聽號炮響亮,鄧宗弼左邊殺來,辛從忠右邊殺來,三面夾攻。呼延灼望見本城火光衝天,無心戀戰,忙收兵回去。三路兵一齊迫轉來。

當時楊龜山便同張觷及那個從事,齊轉到蔡京軍營。蔡京聞他來了,大喜,傳令開門迎接。相見敘禮畢,蔡京以上賓之禮待楊時。蔡京開言問道:「本閣久仰先生大德大才,如渴如飢,先生卻何故遠適山林?」楊龜山道:「實因晚生常有採薪之憂,不能侍奉左右,勿罪。」蔡京道:「本閣奉聖旨提大兵征剿梁山,宜先取何路,應如河進兵,求先生教我。」楊龜山道:「太師明鑒:宋江那廝,起先不過潛伏草澤,今擅敢割據州縣,倘使這廝兵力不足,何敢如此?所以此時賊勢的猖獗,較從前更甚。那廝不取別處,單據嘉祥、濮州者,明是恐官兵直取他巢穴,故把重兵立成犄角。若由定陶直攻梁山,正中他的機會。據晚生愚見,不如發精兵先攻嘉祥。嘉祥城小壕淺,呼延灼勇而無謀;更兼南旺營的百姓都是威勢脅逼,不得已而從賊,天兵到處,必然反戈,嘉祥唾手可得。得了嘉祥,林沖不來救則勢孤,必為眾賊厭棄;來救,財濮州可圖。攻倒了這兩處,梁山還有什麼倚仗?今舍此兩處,先圖梁山,那水泊遼闊,正面山勢險惡,鄆城一帶港汊又多,急切攻打不下。那廝把嘉祥、濮州兩路精兵,抄襲後面。雖是我兵分做先後二隊,進去容易,退出卻難。萬一前路救不出,二十萬大兵先失陷一半了。所以意攻梁山之計,恐防不穩。」

話說蔡京辭了聖駕,帶領二十萬雄兵,浩浩蕩蕩,殺奔梁山泊未。大軍渡過黃河,蔡京與眾謀士商議道:「梁山泊重兵都屯在嘉祥、濮州二處,我兵不如直攻梁山,由曹縣、定陶進兵。」一個謀士道:「呼延灼、林沖都最利害,我兵抵梁山,那兩路來接應,我兵豈不是三面受敵?晚生的意思,不如發前部兵馬先進,太師領大隊為後應。」蔡京依了他的主意,便分前部驍將,帶領八萬人馬,先往梁山進發。蔡京自統大兵十二萬,駐紮定陶。那曹州府知府張觷,系蔡京親戚,當時軍營參見畢,蔡京邀他進後帳私禮相見。張觷道:「前日楊龜山在我處,曾說起,據他的見識,大兵不宜由定陶競取梁山,戰必不利。」蔡京大喜道:「原來楊龜山先生在你處,快請他來。」張觷道:「他因探親來此,我故與他相見。他昨日已去了。」蔡京忙叫記室寫了書信,差一個從事齎了聘禮,同張觷追上去,「務要請他轉來。說我蔡京軍務在身,不能親到。」那張觷同那從事領命,飛奔追去。

這裡蔡京將大軍屯紮定陶,只等濮州的動靜,便乘勢進兵。不到一二日,忽然接到河北天津府一角分文,上面插著雞毛,蔡京拆開觀看。不看萬事全休,一看把那蔡京嚇得魂飛天外,魄散九霄。看官也忙驚問道;什麼事?這事也不關緊要,不要著忙,且把那申文讀與眾位聽。上面寫著道:「河北天津府知府為申報失陷命宮緊急軍務事:某月某日,有新任薊州知府梁世傑,挈官眷,由粵府所轄鹽山縣地方經過。行至伏虎同地面,遇一夥歹人,假扮鹽山縣知縣,帶領假扮人役,沿途殷勤迎接,酒內用蒙汗藥,將該知府梁世傑,並上下一切人等,盡行麻倒,用車載劫入鹽山。卑府半途聞知,急會同滄州兵馬都監何武,督兵剿救。不防有梁山之大盜朱仝、雷橫,伏兵兩路突發。官軍大戰不利,都監何武陣亡,卑府亦遭重傷,折兵無數。現在探聽鹽山群賊,已將梁世傑等劫入梁山。卑府不敢隱瞞,除申報河北制置司外,合肅稟明憲台,作主施行。」蔡京看罷,魂靈兒還不曾叫轉,忽又報梁山泊宋江差人下戰書。蔡京大驚,忙看那封皮上,寫著「蔡太師開拆」。蔡京拆開看時,上寫著:

卻說那楊龜山名時,字中立,劍南郡將樂縣人,性至孝,熙寧年間舉進士。是明道程夫子的門人,他與謝良佐、呂大臨、游酢,稱為「程門四先生」。後因見奸臣當道,政事不好,遂告休隱於龜山,人都稱他為「龜山先生」。當日因探親在曹州,張觷卻也認識他,親去見他,問及軍情之事。楊龜山但說道:「大軍若直出曹縣、定陶直攻梁山,必受其困。」那楊龜山也恐蔡京來逼請他,所以聞得蔡京來,早已走了,竟回龜山去。誰知蔡京差人兼程追上,務要他轉來。楊時起先也推有病,不肯就聘,怎奈蔡京連次書信追來,末後一信有幾句說道:「先生無意功名,獨不哀山東數十萬生靈之命乎?」楊時被他這一句也說得心軟了,又想了想,便當時應允。楊時有一門人隨在身邊,當時問道:「先生常說蔡京是個奸臣,為避著他;隱在岩谷,今日卻為何就他的聘?」楊龜山嘆道:「你不知道,老死岩谷,原非我的本心。蔡京雖是個奸臣,今日卻難得他這般謙下,天下沒有勸不轉的人。或者我的機緣,在此人身上,也未可定。蔡京不諳兵法,門下多是諂佞之輩,決非宋江、吳用的敵手。我若執意不去,那二十萬大兵性命不知何如。且去走遭,看他待我何如,合則留,不合則去,主意是我的,有什麼去不得!」

封套內又有梁太守並蔡夫人的親筆信一封,都是哀求老兒、丈人退兵救性命的話。

蔡京看了,驚得個一佛出世,二佛涅槃,口裡只叫道:「這卻怎好?這卻怎好?」半日沒擺布處,只得叫:「請楊先生來商議退兵。」楊龜山道:「太師差矣。天子親臨太廟,託付太師重權,非同小可。縣君與貴人失陷,固是失意事,太師獨不聞樂羊啜中山之羹,袁公箭射親兒。這兩個君子,豈真無骨肉之情哉?只為迫於大義,不敢以私廢公。今太師為一女婿、女兒,輕棄君命,二十萬大兵無故卷旗,豈不為天下所笑?」蔡京道:「我也深知此是正論,怎奈本閣這個小女十分孝順,最可人意,不值便這般下得。」說著,吊下淚來。楊龜山道:「太師若要生全貴人、縣君,火速進兵,宋江必不敢就下手。晚生料鄧、辛、張、陶四將勇冠三軍,雲天彪持重多謀。這五員虎將,八萬雄師,取一嘉祥縣,如大炬之燎鴻毛。就著落五將身上,務要生擒有名賊將一二人,與宋江兌換縣君、貴人,看他如何!今一退兵,縣君、貴人必無生還之日矣。」蔡京未及回言,楊龜山又道:「即使萬有不幸,縣君、貴人遇害,捉住宋江時,碎割碎剮,報仇有日。並非晚生心狠,把他人骨肉不關自己疼癢。」

蔡京聽這一席話,大喜道:「先生真是妙算。」遂傳令依計而行,把那先發的八萬人馬撤回,改攻嘉祥縣。楊龜山又道:「天津府總管鄧宗弼,開州統制張應雷,武定府總管辛從忠,廣平府總管陶震霆,四人都有大將之材,望太師重用。更有那景陽鎮總管雲天彪,晚生也認識他。此人之材,彷彿春秋時的郤穀。此人若在軍中,必能使上下一心,盜賊膽寒。」蔡京道:「雲天彪乃种師道最得意之人,諒必不差,我叫他獨當一面,攻梁山泊的後路。鄧宗弼、辛從忠二人,今年斬了楊烈,擒了施威,我也十分愛他。陶震霆、張應雷,也有人說起武藝甚好。」便傳檄文調鄧、辛、張、陶四將來軍前聽用。不日陸續都到,蔡京看了四個英雄,威風凜凜,大喜,便叫四人為前部先鋒,領兵攻打嘉祥縣。四個英雄得令,帶了八萬人馬,旋風也似的殺奔嘉祥縣去了。楊時又勸蔡京調雲天彪亦到嘉祥,不必帶景陽鎮兵馬,蔡京也依了。

卻說雲天彪等五員大將,並南旺營的好漢楊騰蛟,收聚得勝兵,掌鼓回嘉祥縣。進了縣城,天彪傳令安撫軍民,將錢糧倉庫一齊查盤封好,申文飛報蔡京,說道:「小將等遵太師軍令退兵,叵耐呼延灼猖獗廝逼,小將等回兵大戰,呼延灼敗走,收復嘉祥縣,生擒賊將韓滔一名,斬首八千餘級,特此報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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