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修公路逼宮鎮領導 誰敢動祖墳

進入獨石村,在國有林和集體林交界處有一個大彎,這是整個公路重點建設地段之一。秦大江、侯衛東等人取出圖紙,對著地形開始指指點點。

秦大江對著一個墳堆道:「這個墳是李老頭家的祖墳,好幾個陰陽先生都說這個地方風水好。李老頭大兒子在沙州市統戰部當副部長,小兒子在臨江縣政府,女兒在沙州中學教書。李老頭以前說過,修公路不準動他家裡的祖墳。」

侯衛東沒有基層工作和生活的經驗,雖然知道祖墳在人們心中的地位,可是並沒有切身體會,也沒有過於在意。高長江站在幾個石碑前,看著打掃得乾淨的青石板砌成的墓地,道:「這事還真有些棘手。」

「別想在這修路。」一聲巨吼在侯衛東耳邊響起,震得他隱隱發痛。「這是我們老李家的祖墳,哪個人敢挖,我就要和他拚命。」一個瘦削的老頭,褲腳挽在腿彎處,叉著腰,氣勢洶洶地道。

「老李,你看這地形,那一壁是石山,如果不拐彎,根本就上不了山。」

李老頭的腦袋搖得如撥浪鼓,道:「這是我們李家祖墳,不管什麼事情,都不能挖了我家的祖墳,青林山這麼大,你們不能換個地方。」

侯衛東解釋道:「這條路線是經過交通局勘察的,施工難度最小,路線最近。修公路是利國利民的好事,你要支持。」

李老頭固執地道:「我不管什麼利國利民,誰也不能動我家祖墳。」

不管幾人如何勸說,李老頭就是這一句話。與這個固執的李老頭一時也說不清楚,高長江帶著人離開了大彎處。

在秦大江家裡,高長江道:「修公路肯定不止涉及一處墳地,我們得制定一個標準,統一執行,免得一碗水端不平,惹來更多的事情。」又道:「李光中是沙州市委統戰部副部長,應該懂道理。大江和他是同學,能不能給他說一說。」

秦大江道:「李老頭這個墳特殊,陰陽先生說他這個墳風水好。他肯定不願意搬,李光中每年都要回來燒香,虔誠得很,通過他來做這個工作,很難。」

大家商量了一會兒,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第二天,正好國土辦歐陽林上山辦事。國土辦長期搞拆遷,侯衛東和秦大江就拉著他一起前往獨石村,做李老頭的思想工作。

歐陽林道:「李老頭無非就是想要錢,多給他幾百就能解決問題了。沒有錢,思想工作是白費力氣。」

秦大江道:「歐陽大學想得簡單了,李老頭祖墳風水好,一家人出了兩個幹部一個老師,要想挖掉這個好風水,李老頭肯定跟你打八架。」

果然,李老頭看見秦大江等人,提起鋤頭朝坡上走,根本不和秦大江交談。秦大江追上去,他丟了一句,道:「誰敢挖老子的祖墳,老子要殺人,大不了一命賠一命。」

李老頭長著一副中國老農的典型相貌,身體瘦小,麵皮如核桃,充滿著堅硬的紋路。他發了狠話以後,就用鋤頭使勁地挖土,似乎這土地和他有深仇大恨。秦大江、侯衛東、歐陽林等人輪番給他做思想工作,他悶頭幹活,將這些勸解當成身邊的蛛絲,根本不加理睬。

李家堂客也跟了過來,她是一個頭髮完全白了的農村婦女,臉稍有些浮腫,慈眉善目地跟在男人後面,默不作聲。

歐陽林在國土辦工作,這種事情見得多,他悄悄地把侯衛東拉到了一邊,道:「這是一個倔老頭,乾脆多加了一點錢,有錢能使鬼推磨,肯定能讓李老頭搬墳。」

侯衛東對加錢一事並不太贊同,道:「加了錢,以後遇到遷墳的事情,要價只能越來越高。這個李老頭是個老迷信,認定他這家祖墳風水好,態度很堅決,給錢也可能也達不到目的。」

歐陽林哼了一聲:「沒有錢辦不到的事情,辦不到,只是價錢不夠,這是特例,我認為可以把價錢提高一些。」

秦大江等人磨了半天牙,而李老頭還是在地里不緊不慢地勞動。秦大江終於發火了,聲音也高了,「老李,你的兒子也是共產黨員,還是領導幹部,要帶頭作出表率。如果因為你家的祖墳,影響了修公路,上青林七千人,每天罵你祖宗一句,也有七千句,看你的祖宗受不受得了。」

祖宗,就是李老頭的逆鱗。他立起身來,把鋤頭在地上敲得梆梆響,「秦大江,你好歹還和我家光中稱兄道弟。這幾年光中為村裡做的事情也不少,怎麼說出這樣的話來。」

秦大江想著李光中給村裡辦的好事,口氣軟了,道:「李叔,修公路不容易,如果久拖,只怕修不成,你老人家明白事理,一定要支持工作。」他哄著李老頭:「修路是造福上青林所有人的大好事,李叔肯定會支持的。以後公路修好了,光中的車就可以開到家門口,也方便你們一家。」

李老頭還是不鬆口,又道:「修路我支持,出錢出力都願意,反正有一條,不能動我家的祖墳。公路只要不過我家祖墳,我出雙倍價錢,說話算話。」

歐陽林威脅道:「好話說了一籮筐,再不聽,我們只有強行進場。」李老頭眼一瞪,道:「只要我還有一口氣,你們就別想打我家祖墳的主意。」歐陽林將李老頭拉到一邊,兩人說了一會兒,李老頭聲音大了起來:「我給你一千塊,挖了你家祖墳,你同不同意。」

第二次勸說工作就不歡而散,回到了秦大江家裡。大家一邊喝酒,一邊商量著如何解決李老頭的祖墳,商量了半天,解決問題的方法也就三種,一是耐心細緻的思想工作,並通過其子女一起做工作;二是暗中增加遷墳費用;三是強制遷墳。

這三種辦法,或是沒有效果,或是不可取。

秦大江倒了一盆酒出來,道:「我給李光中打了電話,他表態支持修路,並答應去做李老頭的思想工作。從今天這種情況來看,他純粹是敷衍我。」

歐陽林雖然是修路小組的成員,但是他並沒有將修路一事放在心上,道:「侯主任,我在上青林工作挺忙,上來一趟不容易。這事你盯緊點,如果實在是有事,給我打電話。」

修路一事是侯衛東堅持而來,遇到難題別人能溜,他不能溜,必須得硬扛著。他給大家打氣道:「辦法是人想出來的,偌大一個工程,難道真能被一座墳擋住。」

大話好說,事情難辦,送走了歐陽林等人,侯衛東帶著心事回到了小院子,一眼就看見辦公室旁邊的小屋打開了。這是習昭勇的警務室,侯衛東還是第一次看見此門打開。

習昭勇蹺著二郎腿,坐在桌子旁抽煙,在他對面蹲了一個人。桌子上擺了幾張紙幣,一本爛書、從封面看是一本算命的書,還有一包不知道什麼牌子的煙,以及一些破爛。

他看見侯衛東在外面探了一下頭,喊道:「侯衛東,這兩天在幹啥,怎麼沒有見到你。」侯衛東進屋坐下,道:「還是修路的事,被一座冒煙的祖墳擋住了。」

習昭勇當過兵打過仗,膽子大,眼界高,一般的鄉鎮幹部他還真沒有放在眼裡。在上青林鄉,他唯獨看得起侯衛東,道:「修路的事你純粹是瞎操心,今天有人捉來一條菜花蛇,三斤多重,晚上在我家裡吃蛇肉。」

「你給我蹲著,你給我算一命,看你算得準不準。」

那位蹲在牆角的人想站起來,被習昭勇吼了一嗓子,又蹲下了。他鬍子留得老長,想必平時也是仙風道骨,此時可憐巴巴地道:「政府,算命是騙人的,我就是找點零花錢。」

習昭勇聽到這裡,知道這人肯定被勞教或是勞改過。因為從這兩個地方的人才會動輒稱政府,道:「你被判過刑,是不是?」

算命人老實地道:「前年才出來。」

「什麼罪?必須老實交代。」

算命人不好意思地道:「強姦罪。」強姦犯在監獄裡也是最低等的犯人,算命人為了這宗罪很吃了些苦頭,他道:「出獄後,我就靠勞動生活。」

習昭勇笑道:「算命也是勞動?」

算命人討好地笑道:「政府,我只會算命,算命是腦力勞動和體力勞動的結合。」在習昭勇炯炯有神的目光之下,他迅速蹲回牆角,偷偷地看了習昭勇一眼,小心翼翼地道:「政府,我剛到這裡,還沒有來得及騙人,你就放我走吧,我保證以後不到上青林來。」

習昭勇皮笑肉不笑地道:「你跟我來,我們到敬老院去,你的錢和煙就算孝敬五保戶了。」

算命人一臉苦相,道:「我還沒有吃飯,政府寬大,能不能給我留十塊,我好吃碗豆花飯。」習昭勇怒道:「龜兒子還要講價錢,信不信我關你小間。」

算命人不再言語,一張臉卻變成了苦瓜,小眼睛滴溜溜轉個不停。

侯衛東忍住笑,道:「既然會算命,就幫我算算。」算命人抬頭看了侯衛東一眼,道:「這位政府天庭飽滿,三年之內肯定要陞官。」習昭勇踢了算命人一腳,道:「廢話,三年之後,如果沒有陞官,到鬼地方去找你。」

經過算命人這麼一鬧,侯衛東心裡也輕鬆了許多。回到了房間,躺在了床上。「三年回沙州,真能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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