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二章

科里·克魯斯為我把一切都搞妥,使我不受法律制裁,但是愛國的弗蘭克·埃爾克就慘了,他終於被審判和定罪,不但被解除現役職責,只保留平民職務,還要去監獄服一年有期徒刑。一周後,少校把我叫到他的辦公室。他沒生我的氣,也沒表示義憤,甚至臉上帶著親切的笑容。

「我不知道你是怎樣做到的,墨林,」他對我說,「你終於獲得了無罪宣判,祝賀你!整個事件實際上都是個天大的笑話,他們應該做到的是把那些小子投入監獄才對。我衷心為你感到高興!我自始至終對此事毫不在乎,但是卻接到命令來處理此事,並且要確保不再發生類似事件。現在我以一個朋友的身份和你交談,不是在施加壓力,我勸你立即從政府行政部門辭職。」

這真是一個晴天霹靂!我一下子感到頭暈眼花,本以為這回可以完全不受追究,竟想不到卻是被砸了飯碗!我將如何生活下去?將如何養家糊口?我在長島買的新房子過幾個月就可以搬進去,但那些銀行貸款將如何償還?

我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擺出一副毫無表情的面孔,問他:「大陪審團已宣布我是清白的,為什麼我還必須辭職?」

少校一定看透了我的心思。佐頓和科里在拉斯維加斯時曾取笑過我。說不管我怎麼裝模作樣,別人都可以一眼就看出我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這時的少校帶著憐憫的表情對我說:「我這樣說是為了你著想,你自己也想想看:發生了這種事以後,上面的頭頭會在整個軍部大樓布下犯罪調查部的人馬;聯邦調查局的人將繼續到處窺探;所有在預備役的小子還會設法利用你,讓你和他們達成交易,萬一不遂心愿,他們就會繼續興風作浪。但是,如果你辭職了,一切都會很快地隨風而去,調查人員也會由於失去目標,無事可做而隨即冷卻下來並很快撤走。」

我原打算再問問其他收受賄賂的民職人員怎麼辦的問題,還沒等我開口,少校就搶先說:「據我所知,和你情況相似的參謀及單位行政人員中,起碼有十個準備辭職,還有人已經辭過了。請相信我,我是站在你這一邊的。你將會渡過難關。其實你在現在的崗位上完全是在浪費自己的時間,在你這個年齡本該謀份更好的職業。」

我點點頭。我也想到了這一點,到目前為止,我在生活中一直沒有取得多少成就,雖然我出版過一本小說,但我每周只在民政部門掙100美元,如果不是每月為雜誌社寫稿有300—400美元的報酬,還不知如何維持生活呢!現在既然非法金礦已經關閉,這個崗位就確實沒有什麼值得留戀了。

「好吧,」我說,「我將寫份辭職報告並在兩周後離去。」

少校先點頭後搖頭說:「你還有帶薪的病假設用,在兩周內把它用完並找份新的工作。這裡的事我會為你安排好的,你每周只要來幾次處理一些文件就行了。」

我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前,寫了份辭職報告。事情也許不像原來估計的那麼糟糕,起碼我有20天的帶薪假期,這裡已約有400美元,我還可以領取大約1500美元的政府養老基金,雖然這麼一來就意味著我得喪失在年滿65歲後可以每月領取養老金的權利,但那已是30多年以後的事了,也許我還活不到這個歲數呢!這樣算起來總共約有2000美元左右,再加上存放在科里那兒的受賄款三萬多美元……突然,我有一種恐懼感——萬一科里背信棄義,拒絕把錢還給我,那該怎麼辦?我可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啊,只能啞巴吃黃連了。雖說我們是好朋友,而且他這次保護了我,使我絕路逢生,但是我對他仍不敢存有幻想,他畢竟是拉斯維加斯的一名騙子,假如他認為因為幫了我的大忙,這些錢就應歸他所有,那怎麼辦?我是不能提出異議的,我本來也得花錢買自由,上帝啊,我該付出這個代價!

更令我憂心忡忡的事是我不得不告訴維麗我失業的事,而且還要向她父親解釋我為什麼會失業,那老頭子就必然會到處打聽,直到知道真相為止。

當天晚上我沒有把事情告訴維麗。第二天,我沒去上班,而是到雜誌社去見埃迪·蘭舍。我把發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訴了他,他卻坐在那裡又是搖頭又是大笑。當我說完時,他不無驚奇地說:「你知道嗎?我總是遇到令我吃驚的人,在這個世界上,我認為最直率的人莫過於你哥哥阿迪,其次就是你了。」

我之所以把有關收受賄賂使我變成了半個愚蠢的罪犯的事告訴埃迪·蘭舍,是為了讓自己的心理負擔少一些。這幾年來,廣大讀者不接受我的小說,單調乏味的生活以及基本失敗的人生造成我憂鬱孤獨的內心世界,現在把這些心中的苦水一古腦兒地倒了出來,也算是一種擺脫吧。

蘭舍一直面帶笑容地望著我,聽我訴完後,他說:「以前我一直以為你是我所認識的人中最不神經質的一個——你的婚姻美滿,有兒有女,生活安定,收入固定,現在正在寫第二本小說,你究竟還想要些什麼呢?」

「工作!」我告訴他。埃迪·蘭舍認真思考了一會兒這個要求。說來也奇怪,我向他提出這個要求的時候竟然毫不難為情。

他對我說:「這件事只有你我兩個人知道,我大概再過六個月就要離開這個崗位了,他們會派另一個編輯來接替我,我將向我的接班人推薦你,他曾欠我一個人情。我會讓他給你足夠的自由寫作任務,你就能有足夠的開支了。」

「那太好了!」我高興地說。

埃迪輕快地說:「我在離任前會給你一大堆寫作任務,諸如冒險故事、愛情故事以及我經常寫的書評等,怎麼樣?」

「好啊!」我快活得差點要跳起來,又隨口問:「你估計何時能把你那本小說寫完?」

「再過幾個月吧,」蘭舍說,「你的呢?」

我最怕別人問這個問題了,因為至今我仍然是僅僅寫了個提綱。我本打算把關於亞利桑那州那件家喻戶曉的刑事案件改編成一部小說,遺憾的是至今還沒有寫出任何東西。我把提綱寄給出版商,他們都不同意預支稿酬給我,說是這種小說不可能賺錢,因為它牽涉到一個被綁架的小孩最終被殺害的慘案,人們不會同情小說的主人公——那個綁架者的。我打算寫的另一部小說《罪惡與懲罰》也把出版商給嚇跑了。

「我還在寫呢,」我說,「還要寫很長一段時問。」

蘭舍同情地微笑著說:「你是個好作家,別擔心,你總會有出人頭地的那一天的。」

我們長時間地談論著寫作和書本,兩人都覺得自己比那些暢銷書單上的大多數著名小說家還強,只不過命運的天平傾向於他們,讓他們名利雙收罷了。我離開蘭舍時,已經對前途信心十足。蘭舍總是鼓勵我,他是我今生遇到的少數幾個樂意鼓勵我的人中的一個,也是一個很容易與人相處,又很機智和有才華的人。他誇獎我有才能的話使我振奮起來。

就這樣,一切事情都隨著我離開民政部而朝著最好的方向發展。我現在成了專職作家,能過上誠實的生活了。我不但免去受牢獄之苦,而且再過幾個月就能搬進我有生以來第一套屬於自己的新房子。看來以前犯點小罪反而有好的報答呢!

兩個月以後,我搬進了剛建好的在長島的新家。孩子們都有了各自的卧室,我們還共有三間浴室和一個專門的洗衣房,這樣我就不至於像以前那樣在泡浴缸的時候,頭部總是被剛洗好的衣服淌下的水滴所困擾了,也不必等孩子們都洗完了才輪到我洗。我還有一個充滿繁文縟節的豪華的私人小天地——一間可以供我寫作的書房。我們的新家還附有一個有花有草有樹的小花園。有了這座我夢寐以求的香格里拉,我到底能夠和外人保持一定的距離了。總之,這些許多同齡人早就擁有的東西,現在我也終於擁有了!

更重要的是,我感到自己的家人安全了——我們總算離開了那些貧困和絕望的鄰居。他們永遠不可能趕上我們,他們的悲劇不再能威脅我們並造成我們的不幸,我的孩子們永遠不會成為孤兒!

有一天,我悠閑地坐在新家的走廊里,觀賞後院的風光,忽然意識到:現在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刻,將來的幸福怎麼都不可能超過現在。這個想法使我感到有點不愉快,如果我是個藝術家,為什麼就僅僅滿足於一個我所愛的妻子,幾個可愛的孩子和一棟廉價的郊區房子這樣的小康生活?當然,我不能和法國畫家高更比,但是,也許正是安於現狀使我寫不出作品來?我心裡極其痛苦地湧出一種對維麗反感的情緒,上帝啊,是她把我牢牢地拴住了!

除了這個想法使我感到不滿足,其他一切都很順利。對子女心滿意足是人之常情,他們的確聰明伶俐招人喜愛。在我兒子五歲時,有一次,我帶他在街上散步,有隻貓從地窖里跳出來,跑得很快,簡直像在我們面前飛行一般。我兒子稚氣十足地問我:「那是只膽小鬼嗎?」回家後,我把此事講給維麗聽,她興緻勃勃地把它寫了下來,要寄給一家專門為精彩小故事付稿費的雜誌社。我的反應與她不同,我想也許他的小朋友曾這樣笑罵過他,而他對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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