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象 黃巢起義的預言

象二 乙丑 巽下乾上 姤

讖曰:

非白非黑,草頭人出。

借得一枝,滿天飛血。

頌曰:

萬人頭上起英雄,血染河川日色紅。

一樹李花都慘淡,可憐巢覆亦成空。

到了這一象,我們基本上能夠有八成把握懷疑這張《推背圖》的真實性,因為這一象實在是太真實了,它已經真實到了脫離了預言的範疇,甚至跟正統的史書有得一拼。

看看「非黑非白,草頭人出」,再瞧瞧「萬人頭上起英雄」,這就差把黃巢的名姓寫出來了,事實上後面還冒出來一句「可憐巢覆亦成空」,讓我們不得不疑心,這個玩意兒會不會是黃巢他老兄自己鼓搗出來的呢?

要說是黃巢他自己干出這種事來,那真是一點也不奇怪。

秦末的陳勝吳廣,為了搞怪起事,就曾命人躲在廟裡學狐狸叫:大楚興,陳涉王。還把一塊寫著同樣文字的帛書塞在魚肚子里,達到讓眾人迷惑的目的。元末的劉福通更絕,挖到石人一隻眼,挑動黃河天下反。這些都是老套路了,沒什麼新意。

老套路之所以成為老套路,就是因為有效。

說到底,這些讖語預言仍然不過是一種發動群眾的有效辦法,尤其在那個時代,不靈的時候,鮮矣。

而黃巢這傢伙又曾經飽讀詩書,只是點兒背老是考不上,還曾經怒而作詩: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衝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看看這首詩,豈是尋常的書生能夠鼓搗出來的?所以這一象,真有可能跟黃巢本人有什麼關係。

但還是有點不大對頭,如果是黃巢本人搞怪的話,那麼這一象就應該直指他要成為皇帝也就完活了,根本用不著最後面那一句「可憐巢覆亦成空」,要是黃巢看到這句話,肯定會有人要倒霉了。

但最初倒霉的卻不是別人,而是黃巢自己。一個高考落榜生,所承受的刺激那是相當大的,早年張九齡有詩,名之曰《途中口號》:抱玉三年楚,懷書十上秦。年年洛陽陌,花鳥弄歸人。這首詩最為經典地道出了廣大落榜考生脆弱的心理,連聽見鳥叫都以為是在嘲弄自己,心理之失衡,已經嚴重到了應該看醫生的程度。

但當時黃巢找不到心理醫生,好在他文武全才,吃飯不愁,就和王仙芝搭起伙一起吃飯。

吃什麼飯呢?

亂世之中,藩鎮四起,還有什麼飯能比殺人放火更容易吃的?

於是黃巢就跟著老大王仙芝販起了私鹽。這是一門很有前途的職業,早年的福將程咬金就是靠這活起家的,據說他無病無災地活到了一百多歲,這老頭這麼能活,嚇壞了不少人。這有力地證明了販私鹽有益於健康—至少王仙芝和黃巢都活了下來,而且前來入伙的兄弟越來越多,漸至千人。

上千人的組合,再靠販私鹽就不太容易養活了,他們必須要考慮轉型。

經過慎重考慮,王仙芝決定:玩的就是心跳,鬧的就是大事,那什麼,造反吧。

次年從者上萬。

這證明了王仙芝的轉型決策是正確的。

型是轉了,但要命的對頭也來了,這個對頭就是大將王鐸。

王鐸這個人在歷史上端的有名,他堪稱男人中的典範、女人心目中的好男人,有社會地位,事業有成,不缺錢,還有,最重要的是,他怕老婆。這樣的好男人,在任何時代都是有市場的。

史載,王鐸與黃巢兩軍對峙,其時黃巢的援軍正絡繹不絕地趕來,王鐸聞報,不為所動。忽然之間,又有人報說他老婆懷疑他趁出差的機會在外邊偷包了二奶,現今老婆正日夜兼程,向著兩軍開掐的戰場遙遙而來。王鐸聞知,大驚失色,急找人商量說:我靠,現在麻煩大了,黃巢的大軍正從東來,我老婆又從西邊馬上要趕到,如此危急時刻,到底應該怎麼辦呢?

部屬嚴肅地建議道:靠,依我看啊,你還不如投降黃巢的好。

王鐸翻了翻眼睛,大笑而苦笑。

王仙芝和黃巢一起兵,就被王鐸盯上了,這時候大家都沒留意這兩個人,唯有王鐸知道事情極是不妥,他憂心忡忡地向皇上提出建議。

這個時候的皇帝是唐僖宗。

這個時候朝廷里說話算數的是唐僖宗他爸。

唐僖宗是唐懿宗的親兒子,但是他不管自己的爸爸叫爸,而是另找一個爸。

唐僖宗不另找一個新爸也不成,因為他的權力就是這個新爸給他的。

這個新爸叫田令孜,是一個沒有卵子的太監。

太監是殘疾人,他們的命運和身世很可憐,值得我們同情,但這些話對同樣是太監的田令孜就不管用了,他不同情你就算你運氣了,你哪來的資格同情他——如果你在當時的朝廷上的話。

這時候大唐已經不再是此前的大唐,只能算是一個風雨飄搖行將覆滅的破唐了。所有的權力都已經落入了太監的手中。太監想讓誰做皇帝,你想不做都不行;不想讓你做皇帝,你就是哭著喊著也沒用。

這就是當時的情形。

所以王仙芝和黃巢才會勢如破竹,所向無敵。

還有什麼好敵的?連皇帝都管太監叫爸爸了。世道成了這麼一個樣子,誰愛造反誰造反,大家都沒心思管這閑事。

只有王鐸知道事情不妙,他預見到大唐的江山多半會毀在這兩個人的手中。但他還是判斷錯了,他以為斷送大唐王朝的將是王仙芝,就建議將王仙芝招安收編,這個建議,獲得了僖宗爸爸田令孜的首肯。

王仙芝這麼鬧騰,說白了也是為了混口飯吃,好端端的誰願意天天提著腦袋幹活?今天睡下了還不知道明天能不能爬起來,這種日子,哪是人過的?所以當王鐸拋過來友誼的綵球之後,王仙芝一記龍抓手將球接了過來。

招安。

官拜左神策軍押牙。

聽聽這官名多好聽,左神策軍,還押牙。押你個頭啊!

罵出這句話的是黃巢。

說起來老黃也不是故意要找事,可問題是,兄弟們殺人放火,圖的不就是招安這一天嗎?可招來招去,噢,就招安了你王仙芝一個人,那餘下來的兄弟們怎麼辦?吃屎去嗎?

黃巢越說越生氣,冷不丁衝上去,照王仙芝臉上就是一拳,當場把王仙芝的腮幫子打腫老高。

這下子王仙芝也火了,我招誰惹誰了?不就是招個安嗎?怎麼大傢伙都跟我過不去呢?算了,這安咱們不招了,分兵各玩各的吧。

總共五千人馬,王仙芝自帶三千,兩千人給了黃巢,哥們兒情深義重地握手道別:

送戰友,踏征程,咱們接著再折騰。

王仙芝運氣壞透了,他一路折騰到了湖北黃梅,遇到了冤家曾元裕,被曾元裕伏兵所困,亂刀之下喪生。

現在只剩下黃巢老哥一個了。

黃巢帶著他的軍隊,向著長安一路狂殺了過去。

僖宗這些天一直在全神貫注地觀察鵝的生態,突然之間他的皇爸田令孜跑了過來,拉著他就開始飛逃。僖宗不知何事,但知道這裡誰說了算,當即跟著他的皇爸開始逃命。他們剛剛逃出宮門,就見十幾個士兵攔在前面,齊聲喊道:黃巢是來給陛下除奸的,陛下不要走,你如果走了的話,關中父老又有什麼指望?皇爸田令孜聞言大怒,當即下令親隨砍死那些士兵,然後帶著迷迷糊糊的僖宗奔四川去了。

黃巢正式進入長安,秋毫無犯。

民眾到街道上,齊聲呼喚黃王,黃巢感激地對群眾說:我老黃起兵,本來就是為天下百姓啊,李唐不愛惜你們,但你們從此以後就會永遠獲得幸福。

這話說了沒兩天,官兵突然掩至,黃巢褲子也來不及穿,撒丫子就往城外跑。一路上但見百姓磚頭瓦塊,雨點一般飛來,跑得慢一點的兄弟就被百姓逮到,不是當場打死就是送往官兵處發落。黃巢這才明白,這世上有些事,你是當不了真的,那天大家之所以歡呼,是因為自己有刀有槍,現在情形倒轉,大家給他的待遇也就不同了。

逃出長安,黃巢喘了口粗氣,又殺了個回馬槍,官兵正在城中搶劫得歡實,被黃巢這一手搞了個措手不及,長安城又回到了黃巢的手中。

就這麼幾次拉鋸,黃巢好歹自己也稱了帝,怕老婆的王鐸卻又回來了。這傢伙應該算是李唐時代最後一個能幹的傢伙,文武全才,雖然他怕老婆,卻不怕黃巢,結果黃巢被他搞得顛三倒四,大軍潰入虎狼谷。

王鐸驅兵大進,黃巢大勢終去。

看看真的沒有什麼希望了,黃巢就對自己的外甥說:是我連累了你們啊,我死倒是不打緊,可是你們怎麼辦呢?只有一個辦法了,就是你們把我的腦袋割下來送給僖宗那個渾球兒,或者會保住你們的性命吧。

一代英雄,至此灰飛煙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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