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歸途 黃雀在後

周致寒徹夜都沒有完全睡著,不時醒來,她便以盡量不移動身體的方式看看床頭鬧鐘,而後在心底報以失望的嘆氣。長夜擰了螺絲,螺絲銹了口,定在窗外一動不動,徒留下心魂焦急不堪,在房間中四處踱步,等待身體回應,但結果都只是那一聲深深壓抑的嘆息。

到六點半,她完全喪失耐心,顧不得譚衛文會不會驚醒,翻身去到洗手間,淋浴,水溫調到身體能夠忍受的極高,眼睜睜看著身體被燙出整片整片的紅,致寒默默站在淋浴間里,緊閉眼睛和唇角,似乎刻意做出毫無表情,來掩飾心底的千頭萬緒。

她沒有鎖門,譚衛文進來的時候看到滿室霧氣蒸騰,些微有點詫異,但他不置一詞,自己洗漱,男人很簡單,不過十分鐘就告完畢,他站在淋浴間前,略微提高一點聲調來壓過水聲喧嘩,說:「我下去吃早餐,而後有點事情去辦,你今天怎麼安排。」

心裡盤算了一千個理由要今天單獨行動,想不到譚衛文拱手把機會送上來,她怕譚衛文看出自己有不同尋常的反應,乾脆眼也不睜開,點點頭,說:「我見見朋友。」

兩人伴隨著淋浴水響,這樣說了兩句話,隨著門沉重的關上,譚衛文離開了房間,周致寒把蓮蓬頭對準臉,噴上去,熱得幾乎要叫出來,急忙關了水,她赤身站在浴室里,開始細細化妝。

沈慶平喜歡綠色眼影,可能也就是隨便一說,周致寒在碧桂園的化妝室里,各種品牌,各種包裝,便屯了有二三十種之多,軍綠,湖水綠,緞綠,果綠,翠綠,鴨蛋綠,灰綠,但凡有一千分之一的差別,都不算重複收藏,她每一盒都拿出來用,好讓沈慶平覺得新鮮,明明知道男人的,說暗綠的桑蠶絲小裙子倘若配的是灰綠的妝,整體感覺會有三分暗沉——他們看得出個屁。

到瀋陽,舊物一件不存,她閑時去商場看,積習不改,綠色照買,只是用得少了,眼下從隨身的化妝包里拿出來,一盒盒都新得十分寂寞。

收拾停當,裹了一件金色連身裙,腰帶和眼影一樣顏色,穿上白色風衣,金燦燦耳環釘在耳垂上,周致寒皺眉看自己帶在行李箱里的兩雙鞋子,一雙黑,一雙大紅,都不算什麼好搭配,想想罷了,胡亂選了一雙。

她一面出門,一面拿出電話來,雙手剛剛從熱水裡過的,怎麼很快又涼起來,連按幾個號碼都僵硬不敏。

一聲沒響,那邊已經接起,快得倒叫周致寒輕輕吃了一驚,她聲音強作鎮定:「慶平,你在哪裡。」

兩句話說完,出大堂門,已經看到沈慶平的車停在接人的車道——他從剛才起一直在門口。

周致寒徹夜都沒有完全睡著,似夢似昏中不時醒來,她便以盡量不移動身體的方式看看床頭鬧鐘,而後在心底報以失望的嘆氣。長夜擰了螺絲,螺絲銹了口,定在窗外一動不動,徒留下心魂焦急不堪,在房間中四處踱步,等待身體回應,但結果都只是那一聲深深壓抑的嘆息。

到六點半,她完全喪失耐心,顧不得譚衛文會不會驚醒,翻身去到洗手間,淋浴,水溫調到身體能夠忍受的極高,眼睜睜看著身體被燙出整片整片的紅,致寒默默站在淋浴間里,緊閉眼睛和唇角,似乎刻意做出毫無表情,來掩飾心底的千頭萬緒。

她沒有鎖門,譚衛文進來的時候看到滿室霧氣蒸騰,些微有點詫異,但他不置一詞,自己洗漱,男人很簡單,不過十分鐘就告完畢,他站在淋浴間前,略微提高一點聲調來壓過水聲喧嘩,說:「我下去吃早餐,而後有點事情去辦,你今天怎麼安排。」

心裡盤算了一千個理由要今天單獨行動,想不到譚衛文拱手把機會送上來,致寒忍不住鬆口氣,但欣喜同時,又轉出一絲疑惑,兩人來廣州,堂而皇之的理由,第一是來把珠江新城那套房子的手續結了,第二半真半假的,說乾脆領一下結婚證,譚衛文不是一拍大腿便心血來潮的人,怎麼突然之間,冒出事情要做?

但她得償所願,最不想的就是節外生枝,她怕譚衛文看出自己有不同尋常的反應,乾脆眼也不睜開,點點頭,說:「我見見朋友。」

兩人伴隨著淋浴水響,這樣說了兩句話,隨著門沉重的關上,譚衛文離開了房間,周致寒把蓮蓬頭對準臉,噴上去,熱得幾乎要叫出來,急忙關了水,她赤身站在浴室里,開始細細化妝。

沈慶平喜歡綠色眼影,周致寒在碧桂園的化妝室里,各種品牌,各種包裝,屯了有二三十種之多,軍綠,湖水綠,緞綠,果綠,翠綠,鴨蛋綠,灰綠,但凡有一千分之一的差別,都不算重複收藏,她每一盒都拿出來用,好讓沈慶平覺得新鮮——明明知道男人的,說暗綠的桑蠶絲小裙子倘若單配了灰綠的妝,整體感覺會有三分暗沉,深奧微妙如此,他們看得出個屁。

到瀋陽,舊物一件不存,她閑時去商場看,積習不改,見綠即收,只是用得少了,眼下從隨身的化妝包里拿出來,一盒盒都新得十分寂寞。

收拾停當,她一面出門,一面拿出電話來,雙手剛剛從熱水裡過的,怎麼很快又涼起來,連按幾個號碼都僵硬不敏。

忽然有電話進來,叫周致寒輕輕吃了一驚,接起來她聲音強作鎮定:「慶平。」

兩句話說完,出大堂門,已經看到沈慶平的車停在接人的車道——他從剛才起一直在門口,下車來幫她開門,站在旁邊望著她走過來,忍不住地笑,少年一般肆無忌憚盯著她面孔看。周致寒油然覺得自己的眼影稍刻意了些,忙低一低臉,走到跟前,半望著他:「笑什麼,傻的。」

沈慶平不說話,照顧她上了車,關了門,小跑回到駕駛座,車子啟動,他習慣性的一隻手掌方向盤,另一隻手伸過來,握住周致寒的手。

致寒輕輕掙開,在他手掌上拍一拍表示安慰,說:「我和你一起去看一下賴金堂的電腦記錄,看能不能找到點什麼。」

沈慶平絲毫不覺意外,點點頭:「我也是這樣想。」

「不過,先回一下碧桂園,阿姨想見你。」

致寒很意外:「碧桂園的房子還在?你還住那邊。」

腦子裡立刻閃出來的,是胡蔚在她親手裝幀布置的房子里自出自入的場景,後腦頓時便一緊,幸好沈慶平立刻說:「我有時候自己回去,阿姨一直看著房子,昨天我打電話給她說你回來了,她高興得在電話里哭,叫你今天去吃燕窩。」

致寒一顆心徐徐落下,乍寒又暖,那一瞬的怨怒嫉妒溢於言表,自己也不好意思,看出窗外,出了一陣神,才說:「還是先去辦公室吧。」

沈慶平言聽計從,應了一聲,車子駛上去寫字樓的路,一面和周致寒通報昨天晚上自己得到的最新消息:「老簡出頭,一百萬一個點出售他們手裡的股份,時間表還挺緊。」

還嘿嘿一笑,不知是自嘲還是無奈:「友情價。」

周致寒心底微微一沉,自然是顧子維所為,實在太像他的風格,為了殺敵一萬,不惜自損八千:「友情價?其他人出價更高?」

還在試探有沒有更簡單的解決辦法:「不予回購如何?自動啟動收購程序的話,股價評估我們可以操作,價錢會容易些。」

她自然而然提到我們如何如何,說者無心,聽者卻心頭一震,也嫌棄自己敏感過頭,急忙把看周致寒的眼光收回來:「我想過了,很懸,那些人都還在任上,既然綱舉目張提了條件,數字上進進退退還有餘地,徹底打消,恐怕不大可能。」

還有一層意思,他不用說,周致寒素來做開這一片關係的,更是明白:這些人的股份若不讓出來,下一批風水輪過去,沈慶平拿什麼孝敬那些新砌起來的後台?

生意人做得多風生水起,都有抓不住崖間梯的時候,任你手眼通天,天上還有瓊樓玉宇二十四城,神仙藏古洞,反手雲,覆手雨,凡夫俗子最大的福分,不過是站一邊觀棋局到斧柯爛透。

一念至此,才覺得不寒而慄,顧子維步步為營,算得滴水不漏,他設計的林間路看起來縱橫交錯,每一條的盡頭卻都是一眼深潭,只是現在還不知道那潭水裡藏的是什麼。

但若說一個人如此苦心孤詣,為的只是好似四月一日凌晨露鬼臉嚇你一跳,頭腦正常一點的都不敢信。

很快到沈慶平辦公室,上得樓去一進門,才走出幾步,竟紛紛有人過來和周致寒打招呼,不約而同都說:「周小姐,好久不見。」都是跟隨沈慶平甚久的老員工,他待下不薄,年資深的人不在少數,態度一如既往,竟似一無所覺她曾經消失兩年之久。

周致寒在後面走,偶爾不得不停步,和大家招呼,一眼看到沈慶平已經站到他自己的辦公室門口,轉身望著人中的她,眼神中閃耀著再熟悉不過的光芒,又是喜悅,又是驕傲,他總是以擁有她為豪。

就是這一瞬間,致寒幾乎有一種錯覺,過去兩年都是一夢南柯,任何事都沒有發生過。

她永遠是在公開場合這樣跟著沈慶平往前走,到有樓梯或阻礙的時候,他會停下來等她,扶一扶。

什麼都可以跨越過去,只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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