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因小可遠在東洋,中秋晚上大家決定都去鄧家。小可打了電話還發了電子賀卡,寶石藍底色金黃的字,字說:親愛的爸爸媽媽月餅節快樂!

菜上齊了山山和旭剛才到,旭剛車限號他們乘公交來的,兩頭都得步行一段,山山懷孕了不敢走快。聽說山山懷孕人們又驚又喜,圍著她問這說那,趁這工夫旭剛把海潮拉進小可屋,關上門,臉緊繃,眼神堅定緊張像衝鋒前的士兵,看著他海潮心裡直毛:我得罪他了?

旭剛開口,乍聽沒頭沒腦:「我看中了一處房。現房精裝修。離五號線近。旁邊有幼兒園。首付差二十一萬。」

海潮明白了,有心開玩笑調節氣氛,看對方神情知道不宜,問:「什麼時候要?」沿用對方說話風格,簡明直接不苟言笑。

旭剛道:「我給你打欠條!五年分期每月還!利息按銀行貸款利率!」海潮想說「用不著吧」,話到嘴邊咽下,點頭。旭剛那張綳得拉過皮似的臉方才活泛了些,方才肯正常說話:「我家房要拆,本打算租房,」頭向後一擺,「——懷孕了!租房大人、孩子各方面難有保障。看中的房只剩七套,我交了五千定金,算『小定』,給保留房子七天,明天是最後一天。」頓一下,「要方便,我明天去把『大定』交了?『大定』五萬交了房算你的,反悔不要定金不退。」

海潮道:「你去交。」

旭剛徹底放鬆,自嘲一笑:「有門富親戚還是好,普通老百姓誰能一下子拿出二十一萬!」

海潮給他一拳:「我的U盾在公司,節後上班第一件事,給你打款!」

節後十天過去,海潮款沒打來。十天里旭剛無數次看手機簡訊、上網、上ATM機、上銀行櫃檯,各種查,卡上餘額一直是「1251元」。山山多次讓他打電話問,他不肯:「再等幾天?節後剛上班事情多工作忙!」看山山不安,安慰她同時也安慰自己:「放心!一、鄭海潮說話算話;二、這錢對他不是大錢!」說完這話又過去一周,卡上餘額如故,萬般無奈他撥了海潮電話。

海潮遭從業以來最重的重創。節後上班第一天如約給旭剛打款,開電腦後習慣性看了眼股市開盤走勢,光瑞葯業上市破發赫然在目:破發34%,損失七個億!中威與光瑞合作方式是包銷,即,中威買斷光瑞上市後全部股票,賠賺都是中威的事。照說,賠賺乃投行常事,但具體到光瑞,賠額巨大加上海潮當初的力主,人們有理由懷疑,他和光瑞是否有私下交易?說白一點,他是否被向飛買通?接下來,董事長談話、同光瑞緊急溝通、跟項目組一塊兒研究應對方案……全然把打款事忘到腦後,接到旭剛電話時後悔不已,當初打了就打了,現在想打打不了了;他面臨證監會調查,調查過程中,個人資產凍結。

電話中旭剛一再說「沒事」,還對海潮處境表示了應有關心,但仍無法掩蓋他情緒中的沉重失望。現在他不僅買不了房,五萬定金也白扔了。擱過去,再大的事,牙一咬心一橫他說過去就能過去,現在他過不去,現在他是有老婆有孩子的人!海潮想想,說:「要不,先找沈畫救個急?我這邊調查結果一出,馬上把錢還她!」電話那頭旭剛沒吭氣,海潮反應過來自己的疏忽,緊接著道:「我跟沈畫說,算我借!」

沈畫手裡沒錢,她剛買了房。

沈畫買的是向飛西城區的那套房子,付了二十八萬首付。那房位置好極,方圓兩公里內,向南是沈畫單位,向西是後海,向東是時尚購物一條街,向北是物美大超市,且處小區中心,鬧中取靜。

現在的沈畫是優樂《嘉人時尚》副主編兼職平面模特,年收入達三十萬。離開光瑞她一度中止了和向飛的聯繫,這期間不乏追求者,硬體都不錯,可惜她已過了硬體不錯就OK的階段,否則也不會放棄上海男人。與一干人接觸下來,除了失望,更有懷念,懷念當初向飛給過她的感覺:心動、心跳、心悸,飛蛾撲火不顧死活……有時想,現在面對眾多優質男她心如止水,是因為年齡大了還是眼界高了?換句話說,當年對向飛的激情是不是因為她年輕沒見過世面?與餓了糠也甜同理,現在被美食養刁了味蕾的食客面對從前垂涎的粗糙飯食,難再下咽。某天,偶然看到光瑞葯業上市消息,她心一動,在《嘉人時尚》即將舉辦的大型時尚活動嘉賓邀請名單里,加上了向飛的名字。

接到《嘉人時尚》活動邀請的當天夜裡,向來沾枕頭就著的向飛失眠了。整整一夜,在那張大床上翻來滾去,其間可能睡著過幾次,很淺,夢裡都是沈畫:長發盤起,左耳側不經意似的垂下一綹,帶幾分嬌嬈幾分慵懶……腰肢纖細不盈一握,越顯臀的沉重飽滿,走起來左右搖擺攝人魂魄……

分手一年,她沒聯繫他,她不聯繫他他不能聯繫她。當初他堅決要分手,如今找回去什麼理由?光瑞上市給了他理由——他拒絕她的理由是為公司順利上市——沒成想,沒等他聯繫她,她先一步發來了邀請!

儘管邀請函落款是《嘉人時尚》雜誌社,打電話確認他能否前往的是雜誌社小編,但他百分之百確定,這邀請來自沈畫!自她離開光瑞,通過各種渠道他一直密切關注她:沒去上海,在優樂幹得很好,當上副主編了,尚無能夠結婚的男友!

分手一年後再見,第一眼他沒認出她來。當時他正同一個半熟臉的人說話,忽然那人閉了嘴,眼睛直勾勾看向某處,他順他目光看去,看到了一個身材極棒的女人背影。明黃曳地長裙,後背露至腰際,由肩往上是線條優美的細長脖頸,舞蹈演員似的微向後傾……向飛贊:「美女不少啊!」那人笑:「不一定是美女!」向飛大笑:「那就太可惜了!」彷彿有感覺似的,那女人應聲回頭,是沈畫!

她當即丟下身邊的三個男人向他走來,手執酒杯,腳步細碎輕快上身不搖不動光彩流溢如畫似夢……向飛獃獃看著她走,全身被施了魔法似的動彈不得,竟想不起來該走上前去迎迎。

「您好向總,感謝光臨!」這是一年後再見,她對他說的第一句話,恰當、得體、職業,她比他鎮定得多。他回了句什麼自己都不清楚,嘟嘟噥噥慌慌張張很可能臉都紅了。

她開心地笑起來。之前有過擔心,雖說分別才只一年,卻是關鍵的一年,女人容貌「過了二十五就走下坡路」,她二十六了。來前對鏡審視,似沒發現變化,但沒發現不等於沒變化,天天看和一年不見,是不一樣的。此刻徹底放心,他看到她時的反應是她最好的鏡子。

沈畫笑意盈盈:「向總,在創業板上看到了光瑞葯業,作為公司老總曾經的助理,我深感自豪,藉此機會向您表示誠摯祝賀!」手中酒杯一舉,「我先干為敬!」

杯沿剛碰到唇,被向飛劈手奪走:「你酒精過敏!我替你!算你喝的!」說畢一仰脖把杯中酒全部倒進嘴裡,咽下後愣住。

沈畫笑著對他點頭:「普洱茶!」隨即收起笑,輕聲道:「——謝謝您還記得。」

此時此境,向飛心裡話情不自禁脫口衝出:「你的一切我都記得!」

她眼睛亮晶晶看他,塗了唇膏越顯輪廓清晰飽滿的雙唇微微開啟,像是有話要說,偏偏這時,一個女孩兒——她的手下——匆匆到她身邊把她叫走了。她走後,整個晚上,向飛人在絢麗繽紛七彩流溢的貴男靚女中徜徉談笑,心向一隅獨處,一會兒激動,一會兒懊惱,一會兒暢想,一會兒悲觀,忽上忽下如一葉扁舟在洶湧波濤里起伏。活動開始再沒機會同她單聊,作為大型活動的組織者、負責人兼美女,她忙得像個陀螺沒一分鐘空閑。活動結束前他給她發簡訊,說活動結束後他送她回家,她同意了。

向飛仍打發了前來接他的司機,親自開車送沈畫回家。得知她仍住鄧家時頗感意外,他得到的信息是她自己在外頭租房住,顯然信息有誤。這個信息有誤意味著別的信息也可能有誤,比如,她真的沒有打算結婚的男朋友嗎?她現在是貨真價實的「白富美」,男人們怎可能任她閑置!當下心中忐忑。

路上,向飛忍不住問了,這樣開的頭:「你這個工作性質,晚上活動這麼多,住小可家方便嗎?」

沈畫說:「肯定不方便啦!到優樂不久我就租房住了,貴是貴了點,條件好。上月初吧,房東突然要收房,說兒子從國外回來了,要住。只好先搬回小可家再慢慢找房,想租到合適的房子不容易。」

向飛重重放下心來,說:「我建議你買房,每月租房的錢用來還貸。交首付的錢你總有吧?」

沈畫斜眼看他:「向總,外地人在北京買房光有錢是不行的,你們北京規定了,得給北京交稅五年才有購房資格,我還得再等三年!」

向飛不理睬她的諷刺,說自己的:「我西城的那套小房——賣給你?」很想送給她,怕唐突。確定關於她的信息屬實後,他對他和她的未來重新燃起了希望,須格外小心不能再有閃失。沈畫「哈」了一聲——二手房她也沒資格買——向飛一擺手讓她先聽他說:「我們私下籤個協議,等你有資格買房,過到你名下。」

沈畫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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