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九章

不管情還不還得掉,小樣決定先把錢還掉再說。高齊應約來見她,不知道自己隱藏的秘密已被戳穿。

高齊:「要跟我說什麼事兒?」

小樣:「你幫我家找的房子,不是跟同事借的,是你租的,對嗎?」

「你怎麼知道了?啊,是不是跟我同事碰頭了?」

「人家回來拿東西,說漏了。你幹嗎要替我家付房租?」

「想替你分擔一點。」

「那為什麼不告訴我?」

「不想讓你有負擔。」

「你這人怎麼那麼稀罕呀?幫人還怕落好?」

「小樣,我那麼做與其說為你,不如說為自己,我有心就那麼做了,做完就踏實了,沒想過後續報道的事兒。」

「不行,告訴我租金多少錢?必須還你,不然我住不踏實。」

「別給我錢,不要!你要真住不踏實就搬出去。」

「你知道我家一時半會兒找不到別的地方搬。」

「那就別搬了!」

援助者和援助對象頂起牛來,小樣想好的一盤棋被高齊將在半路,無法繼續。

「高齊,你能不能別對人那麼好?」

「我是為自己舒坦,你能不能當從來不知道這事兒?」

「不能!我明明知道了,你也明明對我好了。要不能投桃報李還你什麼的話,我寧可不要!我不喜歡欠著!」

「那……你還好了,但不要錢。」

「你要什麼?說,只要我能給。」

「讓我親你一下。」

一向沉穩含蓄的高齊忽然棋出險招,半緣逗趣,半緣真情。小樣猝不及防,腦子頓成一團亂麻,半天倒不出頭緒,索性心一橫、眼一閉:「那……親吧。」

束手待親的小樣身體緊張、面部僵硬、睫毛抖成震蕩波,十足狼狽,卻十分可愛,高齊捧起她的臉,含笑凝視,無限喜愛,親吻落向近在咫尺的唇,又在接觸前的瞬間,背離主觀願望,最終降落額頭。

小樣感受到一個深情而剋制、熾熱而純凈的吻,這個形勢和內容嚴重不統一的親吻不但沒讓她獲得還掉人情的解脫,反而催生更大感動,將她推向更深的進退兩難。她睜開眼,咧嘴哭了,為高齊源源付出、不計回報的好。這一刻,她幾乎認同了楊杉的選擇,高齊值得愛、也有愛的能力,假如沒遇見方宇,愛上他並非難事。

高齊慌了:「怎麼了怎麼了?我沒欺負你呀小樣……」

「你不知道女孩子就受不了別人對她好嗎?你成心的,軟刀子殺人,你把我弄亂了,我該怎麼辦呀?嗚嗚嗚……」

高齊掏出紙巾給她擦眼淚,小樣淚眼婆娑看著他,突然踮起腳,主動親吻他的雙唇,半是感激,半是真心,這是她能想到最有效的解決之道,慰藉他,也慰藉自己。

高齊頓時頭暈目眩,一直被他牢牢控制的局面猛然間被小樣的怪招打亂,一片美妙前景恍惚浮現。

「樣兒,如果我想進一步呢?」

聽到對方的前進願望,小樣本能後退一步。

「那我還是找房子搬出去吧。」

美妙前景原來是海市蜃樓,高齊被一瓢涼水澆醒,唯有苦笑。

挑起希望又澆滅,小樣意識到自己的殘忍。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沒關係,我習慣了。」

「你別這麼說,我心裡更內疚了。高齊,要沒方宇,我保證就從了。」

「這是我聽過所有拒絕理由中最善良、傷害性最小的一個。」

「我長這麼大,能做好的事兒不多,但凡能做好一件,我就想使出吃奶的勁兒,讓它善始善終,愛情尤其是這樣。」

「理解,我也希望自己能把愛情當成一種信念去堅持。」

「為什麼你能一直執著地對人好,還不求回報呢?」

「你是想問我為什麼百折不回吧?因為我想明白一件事兒。」

「什麼啊?」

「愛情是件特美麗的事兒,與其說是兩個人的相處形式,不如說它是我們心裡的一種感覺。相戀也好、單戀失戀也罷,雖然結果迥異,但都體會到了愛的滋味兒,甜蜜、痛苦、憂傷,哪種都是我們享受愛情的形式。」

「對呀,我現在就失戀了,可我還擁有愛情。」

「幹嗎要因為不能滿足就把愛情弄得那麼不堪呢?那不是愛,只是佔有,大部分人的愛只停留在佔有階段,很初級,所以才會有那麼多糾纏、怨恨甚至互相傷害。當愛的目的不再為佔有,愛情就不再跟愛的那人有關,哪種形式你都可以享受到愛情,這就是傳說中的『我愛你與你無關』。」

「就是說:不論你怎麼喜歡我,我都可以當沒看見?」

「你可以這麼理解。」

「我喜歡這理論,高齊,你對愛情的理解都到這種超凡脫俗的境界了?」

「必須承認,我是因為被晾的時間太長,連帶被你們架上去下不來,被迫弄成這樣的。這理論一方面是讓自己在高處不勝寒的地方待得舒服點兒,一方面是給自己找個台階下。」

「我媽說得一點沒錯兒,高齊,你確實是個值得愛的人……」

「拜託不要說出下面的『可是』。」

「好吧,我不說。」

小樣生生咽回高齊早已預知的後半句,當然是:可我已經有了方宇。送小樣回家的路上,兩人的話題都是方宇。

「方宇提出分手不見你,你打算怎麼辦?」

「我笨,只會用笨招兒,這回不見我下回還去,看誰能擰過誰?有本事就一直扛著不見我,那還總有出獄那天吧,我看到時候他往哪兒逃?」

小樣對感情的執拗必然引發高齊對方宇的嫉妒,這種通常意義上的負面情緒往往使人產生損人利己的念頭,但在非一般的高齊身上,卻硬是化作正面力量,讓他做出舍己利人的舉動。

思念苦苦折磨小樣,也沒饒了另一個,出現在監獄會見室的方宇面容憔悴,他顯然已經猜到高齊的來意。

方宇:「謝謝你來看我,是要跟我談小樣嗎?」

高齊:「對。」

「你倆相處得怎麼樣?」

「我和她一直很好。」

「我們分了,我讓她棄暗投明。」

「她告訴我了。」

「結果怎麼樣?光明前景出現了嗎?」

「如果她自己覺得那種前景確實光明,你讓不讓,她都會往那兒奔。我今天來是想告訴你一句大實話:如果真出現了,我沒那種定力,保證不拒絕。」

「那……祝福她,也預祝你們幸福。」

「謝謝你審時度勢的清醒和捨己為人的成全。未來的事兒說完了,下面咱回頭說說過去,你知道小樣往這兒空跑了多少回嗎?」

「九回。」

「記這麼清楚?」

「刻在我心裡。」

「給你聽點兒東西。」高齊撥通手機,把手機湊近對講話筒。

手機里傳來小樣清唱的《藍蓮花》:「沒有什麼能夠阻擋,你對自由的嚮往,天馬行空的生涯,你的心了無牽掛,穿過幽暗的歲月,也曾感到彷徨,當你低頭的瞬間,才發覺腳下的路,心中自由的世界,如此的清澈高遠,盛開著永不凋零藍蓮花……」

乾巴巴的歌聲絲毫不動聽,卻一點點撕裂方宇的心,他無法止住眼淚,只能把臉深深埋進臂彎。

高齊舉著手機:「你要跟她說點什麼嗎?」方宇使勁搖頭,高齊掛斷電話,「何必呢?你痛苦,她也不好受。」

「痛苦是必須的,如果不能給自己愛的人幸福,那放手就是對她最大的祝福。」方宇一臉狼藉,卻無比堅毅。

「你境界提高都快趕上我了。大家都說我是君子,即使是被架上去的,我也要拿君子標準要求自己。告訴你,我喜歡小樣,但堅決不允許自己在對方沒有還手之力的情況下乘人之危,有本事你出來後和我公平競爭,那時候贏你才有價值。」

「等我出去?明告訴你,到時候你真沒戲!別看你哪哪兒條件都比我好,可我要不跟小樣分手,想公平競爭?你永遠贏不了!因為小樣就是一個看不清形勢、一條道走到黑的傻妞兒,她壓根兒不給你公平的機會。我不一樣,這幾年的成長過程,最大收穫就是讓我認清了現實,我比小樣清醒,她拒絕看透的東西我決定面對。你確實比我有能力給她幸福,對我來說,讓她幸福比什麼都重要。所以甭管什麼君子不君子,也甭擺擰巴的高尚譜兒了,趕緊乘人之危、趁火打劫,還有不到一年,時間就是愛情,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你要抓緊!等我出去,不管結果輸贏,我都認。」

瀟洒表演結束,方宇揚長而去,監獄外的小樣等來的仍是失望,高齊送上讓她啼笑皆非的安慰:「你這麼想,最差結果就是從了我。」

下一個探視日,方宇沒等來習慣聽到的傳喚聲,忍不住追問管教:「今天……沒人探視我?」管教看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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