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五章

方奶奶被送進醫院,診斷為腦出血,經搶救暫時脫離生命危險,但情況很不穩定,需要住院治療。對小樣,這意味著要投入更多精力和金錢,雪上加霜。精力還好辦,高效利用時間,一分鐘掰兩半用是她強項,但住院和醫療費卻不是一分錢掰兩半花就能解決的。為解燃眉之急,勤學苦練三個月的速記匆匆披掛上陣,接受實踐檢驗。第一次接活做會議記錄,心裡打鼓,整整五個小時全神貫注、絲毫不敢懈怠,一天下來,工作成果得到認可,小樣心花怒放,讓她更加怒放的是五小時換來的一千元收入。從此擁有真正的一技之長,彷彿是一劑強心針,公司上班、醫院照顧方奶奶、晚上回家伺候她爸,休息日做會賺外快,兩點一線算什麼,超人錢小樣忙成了三角形、四邊形,如果需要,還可以成為多邊形。

令人發愁的是,方奶奶病情不見好轉,出院遙遙無期,醫院需要續繳費用,做會雖然來錢快,卻不是隨時有活,資金周轉不靈的情況屢屢出現。小樣把銀行卡和現金都拿出來算總賬,流動資金總共三千多塊,怎麼算都不夠開銷。楊杉推門進來,小樣迅速用紙把錢、卡蓋上。

「甭蓋了,就那倆錢,怎麼算也多不出來。」楊杉扔下一存摺,「醫院丁是丁,卯是卯,老太太那邊要多少,先從這裡拿,別把自己難為死。」

無論在感情觀念上和女兒有多大分歧,楊杉始終是個善良的女人,小樣的苦和累她都看在眼裡,現在苦累上又加難,當媽的哪看得下去?援助居然來自最強大的反對勢力,小樣堅強的心猝不及防,一直隱形的軟弱、疲憊、委屈瞬間化作眼淚湧出,她緊緊抱住楊杉,無聲感激。

楊杉心軟成豆花,嘴還是刀:「別以為這樣就是我同意了……」刀也軟了,收吧。

「沒以為,沒以為。」小樣足夠溫暖,別無奢求。

探視方宇是小樣艱難歲月的閃亮時刻,所有辛苦、勞累、艱難在他面前統統化作無形,她要用這短暫快樂時光給自己充電,儲備足夠支撐下一段超人工作的能量。

「奶奶半個月還沒出院,是不是很嚴重?」

小樣輕描淡寫:「別緊張,好轉了,再治療一段,穩定穩定就能出院。」

「真的?」

「真的,你放心,我每天都去醫院,專業護理,同病房的人倍兒羨慕奶奶。」

「有你我絕對放心。樣兒,奶奶治療費、住院費要花不少錢吧?」

「花不了太多。」

「我現在一點忙幫不上,奶奶那點養老金,估計也沒存下多少。」

「錯,奶奶有存款!她偷偷告訴我,衣櫃第二層抽屜、紅棉襖右邊兜里藏著她存摺,裡面有三千塊,讓我去拿。」

方宇撲哧樂了:「奶奶是高收入人群,那點錢不夠吧?」

「不用她錢,我能解決。」

「你怎麼解決?」

「宣布一個重大喜訊,我速記終於練成,開始做會了,第一次出去接活兒,五個小時就掙一千!把我樂瘋了,這就是傳說中的灰色收入吧?」

「這是白色收入,勞動所得,沒有比這更光明正大了!這麼多壞消息里總算有件好消息,祝賀你小樣,你做成一件事,有了第三項一技之長,向全方位人才邁進了。」

「別人至少半年,我用三個月就練成了,彪悍吧?」

「超彪悍!」

「看來世上無難事,只要本姑娘肯努力,接下來我還要學外語、電腦,爭取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

「你這麼一日千里,我也不能落下,也告訴你一個好消息,送來的那些書我天天都看,已經都能看懂了。」

「太牛了!咱倆都加油,裡應外合,比翼雙飛,一年後自己給自己發畢業證。」

「我覺得可以。」

倆人隔玻璃擊掌,苦中作樂格外樂。

方宇忽然想起來:「對了,奶奶住哪個醫院?」

「北大醫院呀,有高齊在,什麼都方便,他幫了不少忙。」發現方宇惡狠狠瞪著她,「幹嗎?」

「不許假公濟私,整天和高齊往一塊兒湊,聽見沒有?」

「怎麼這麼大酸味兒啊?誰吃醋了?」

四目相對,穿越時光隧道,回到兩人一起嬉笑打鬧的快樂時光,來不及享受片刻歡愉,又跌回沉重現實。

「樣兒,你又要上班、又要照顧奶奶,太辛苦,以後我這你少來幾趟。」

「不行!來看你是我最開心的事,再累再辛苦,只要看見你就不覺得了。我每次都要來,一趟也不落下。」小樣真急了,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好好好,每次都來,一趟也不落下。我知道你恨不得天天看著我,放心,這裡一個女的都沒有,沒人和你搶我。」

「滾,自戀狂!」只有方宇能左右小樣情緒,瞬間傷心委屈,瞬間破涕為笑。

相聚時光總是短暫,才見面、又別離。

方宇告別:「我走了。」小樣依依不捨目送他起身遠去,忽然,又猛轉身跑回來,情緒失控,大喊大叫:「小樣對不起,我他媽真想越獄出去幫你!」被管教厲聲呵斥胡言亂語:「方宇,注意行為舉止!」

小樣強行克制眼淚:「別胡說,你好好的,什麼都不用操心,我是誰?越挫越勇、百折不撓、神經超強悍的錢小樣!」她亮出細胳膊上的小肌肉,讓他安心。

在方宇身影消失的瞬間,小樣胸腔中橫衝直撞的淚水突破禁令,奔涌而出,一路追隨她走出監獄,不肯停息。

每晚方奶奶入睡,超人錢小樣才能下崗。這天走出病房,靠在椅子上不知不覺睡著,腦袋、身體在傾斜途中,遇到一個支撐肩膀,睜眼發現肩膀屬於高齊,就放心靠著。

「樣兒,我每天看你上班、做會、跑醫院、回家伺候你爸,真當自己是超人?」

「高齊,我現在知道,認真努力地活著好難啊,認真努力地活好就更難了!我再也不敢嘲笑你是裝在套子里的人,咱們都是,為愛、為責任,心甘情願鑽進套里,背上這樣、再背上那樣,最後把自己變成一隻負重的蝸牛。」

21歲的錢小樣再不是一年前那個身輕如燕、百無牽掛、拎包就走、說愛就愛的女孩,她掂量出責任的重量、愛情的重量、青春的重量,甘心承受,痛並快樂。

先行者為後來者欣慰:「樣兒,你熟了。」

楊杉趁錢進來做康復,想來探望一眼方奶奶,剛拐過走廊就看見自己求之不得的場面——女兒頭靠著高齊,立刻退回腳步,躲在拐角後窺視。

小樣吟誦:「自由誠可貴,責任價更高。」

高齊:「若為愛情故?」

小樣頭一揚:「我哪樣都不拋!」

楊杉聽不到女兒宣言,眼前出現的美妙場景卻是夢寐以求,她帶著竊喜離開,一廂情願在想像中,續寫小樣和高齊的感情進展。

自打基金事件後,李博懷和陳秀關係一直處於停滯狀態,沒有任何進展。這天在研究所遇見借給他錢的同事,立刻十二萬分抱歉:「老夏,真不好意思,欠你那錢……」

「我就是要跟你說這事。」同事掏出欠條遞給他。

「別別別,我明白你意思,就這兩天,肯定連本帶利一起還給你,欠條你還是先收著,等我還了錢再拿……」

「還還什麼呀?錢已經還我了。」

「還了?誰還的?我前妻?」

「你前妻?你跟陳秀也分了?她也成前妻了?」

「陳秀?不是楊爾?」

「什麼亂七八糟的?看來你一點也不知情。是這麼回事,那天我到對麵茶餐廳吃飯,碰見陳秀,她問起咱倆之間的債,沒隔兩天就約我去拿錢,說從別地挪了點,先替你還上,讓我把欠條給你就行。」

李博懷萬沒想到,一向精打細算的陳秀會大手筆替他還債,這無疑是以實際行動向他道歉,該如何回應如此誠意的道歉?冰釋前嫌、重修舊好也許順理成章,然而他在茶餐廳外徘徊良久,還是掉頭離去,阻力來自對女兒霹靂內心感受的顧忌。

楊爾整天悶在家裡不出門,顛來倒去思考女兒撒下彌天大謊的根本原因,最後向前夫宣布結論:「我前前後後仔細回想一遍,終於找到霹靂從大謊升級為彌天大謊的關鍵轉折點,就是你要和陳秀再婚。你不是答應過她考上劍橋,你就兩年不再婚嗎?結果她沒考上,就開始大騙特騙。」

「她不光怕我再婚,她壓根就不接受咱倆離婚的現實。家庭破裂對她的影響,比我們想像的還要大。」

「你還知道?」

「又不是我一個人要破的。」

「反正歸根結底,你的再婚問題,就是導致她撒謊的直接主要原因。」

「就算是,也肯定不是唯一原因。」

「你別想推卸責任……」

「我沒推卸責任,可你別光說我,霹靂會這樣,肯定是對她的教育出了問題,咱倆都有責任。」

「對霹靂教育你沒有發言權,從來都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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