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一碗豆汁兒加一摞資料,拯救一個淪陷的靈魂,談笑風生回歸到錢進來身上。

錢進來:「凡事有利有弊,我越琢磨越覺得這話是真理,連我癱了這事都有利。」

來探視的楊怡、楊爾面面相覷:「有什麼利呀?」

「以後楊杉再不會讓我幹家務活了,而且我還可以隨便支使她。」

「聽著不賴,那弊是什麼?」

「這不明擺著,我失去行動自由了,想去哪都得求她,以後更不敢得罪她了。」

楊怡:「以前光覺得你貧嘴,現在發現你還挺堅強,有點男子氣概。」

「大姐,頭回聽你誇我,這也得算利。反正已經這樣了,愁也是一天,樂也是一天,既然日子還得照樣過,就打起精神好好過,起手爛牌是運氣,能把爛牌玩好是本事。」

小樣感慨叢生:不能選擇活著的形式,但可以選擇活著的質量。自己過去孜孜以求的是獲得某種成功的形式,為形式所累、為形式所困,如果放下求之不得的形式,幸福也許近在咫尺,它和形式無關,只與你內心感受有關,其實每個人自己就能主宰幸福的有無。意識到這點,她突然豁然開朗。

楊家人撤退後,霹靂全副武裝,口罩墨鏡,趁夜色潛入醫院,看望錢進來。表姐妹在花園碰頭,上次聚首還是在雷蕾家宣言「我的青春我做主」,幾天後,物是人非。

「霹靂,餐廳籌備得怎麼樣了?」

「選地方呢,見天找廣告、看店面,腿都跑細了也沒找著合適的,不是太大就是太小,要麼就是位置不好。」

「剛開始就不耐煩了?」

「沒有,雖然累點,但還是挺來勁的。」

「那當然,干自己想乾的事,肯定來勁!你這樣真好,一步一步離自己理想越來越近。」

「小樣,你別灰心……」

「我不灰心,我現在也有自己理想了。」

「什麼?」

「就是有朝一日讓我爸重新站起來,我會為那一天努力奮鬥。」

「你這理想可比開餐廳牛多了,我看好你,一定一定能實現!」

霹靂走後沒多久發來簡訊:上出租才發現自己落了東西,就在咱倆剛才坐的石凳那,你幫我找找,找著先放你那,我不急要。小樣折回花園,順利在石凳下面草叢裡摸到一個信封,她不用拆就知道裡面裝的是什麼,不是有價的現金,是無價的情意。

錢進來傷勢和精神趨於穩定,楊家從最初的狼狽里脫身,楊杉、小樣母女開始考慮下一步該怎麼辦。

楊杉:「高齊,你叔叔這病以後會發展成什麼樣,我心裡沒底,你能不能跟我說說將來康復治療的前景,大概能恢複到什麼程度?」

高齊:「我們醫院有專門的康復中心,擁有一項『促神經再生』專利技術,在國內屬最高水平,像叔叔的損傷程度,如果一直堅持做康復,最終達到恢複上肢活動能力、甚至藉助器械重新站立,完全有可能。」

「那費用呢?」

「每天四小時康復訓練,仨月一療程,每月光康復訓練費就一萬多,再加上未來有可能在身上裝輔助器械,也許還需要做肌肉、骨骼修復矯正手術,這樣算下來,差不多一年小二十萬。」

「一年就要這麼多?那需要康復多長時間,才能達到你說的那種程度呢?」

「要視個人恢複情況而定,少則一年,多則三四年。」

「天吶!這麼大一筆錢。」

「這只是治療費,除此以外,住院費和特別護理費也是一筆開銷,再加上平時生活費,我估計三四年下來,得七八十萬。」

「那銀川的康復費用會不會比北京低一點?」

「銀川情況我不太了解,應該會比北京低,但也不會是小數目。無論在哪兒做康復,要想長期堅持,對任何家庭的經濟承受能力都是考驗。所以很多病人因為承受不了壓力,乾脆放棄康復治療。不過阿姨,我提醒你們:一旦錯過最佳康復時機,就永遠失去重新站起來的機會了。」

沉默旁聽的小樣突然開口:「我們絕不會放棄!」

放棄容易,堅持才難,誰都知道這道理。幾十上百萬的康復費,擱在誰身上都會倒吸冷氣,楊杉、小樣母女剛爬出一個谷底,仰頭就見面前矗立一道山巒。

楊杉皺著不展的眉頭回到楊家:「聽高齊算完賬,我心都涼了,這就是個無底洞。」

郎心平拿出自己和楊怡、楊爾集資的存摺:「這是我和你倆姐湊的,楊爾4萬,我和楊怡一人兩萬,攏共8萬,你先拿著。」

「媽,我不能要你們錢。」

「廢話!你是我親閨女,她倆親妹,你不要我們錢,還要誰錢?我問你,要是你大姐二姐遇上難處,你能看著不管?」

「我……」

「我什麼我?一家人就該互相幫襯,這時候還啰嗦什麼,拿著!」

楊杉無法拒絕,雪中送炭永遠比錦上添花珍貴,親人給的,正是她需要的。

郎心平知道一筆錢解決不了所有問題,給她寬心:「我心裡也有筆賬,這8萬加上你自己的存款,頭一年應該能應付。以後需要咱再想辦法,橫豎有家人呢,不用心慌。瞧瞧,我一個勁打氣,倒把你眼淚打下來了,哭什麼?沒出息!跟錢進來過二十多年,怎麼也沒染上點他那股子傻樂呵勁兒?」

楊杉禁止自己一籌莫展下去,得到援手已足夠多,唯一能回饋親人的就是笑對一切。今天別人幫你,明天你反過去回報,被幫助時別覺得理所應當,幫助時別指望人感恩戴德,無論西瓜還是芝麻,多大的溫暖都是情分,感恩、付出、回報,人情就是如此循環往複,一家人也得這麼處。

當晚楊杉照會小樣,讓她第二天約見方宇:「前一陣子顧不上,現在該跟他說說賠償的事兒了。」小樣掏出銀行卡,先替方宇爭取個好態度:「這張卡是他的,裡面有10萬,手術預交5萬,還剩5萬,他一共就這麼多錢,都給我了。」楊杉一聲冷笑:「你覺得他賠10萬就夠了?高齊說康復治療要花多少錢,你又不是沒聽見?」

什麼都可以改變,唯有楊杉對方宇的怨恨如紀念碑被鐫刻下來,無法撼動。第二天,方宇應招而來,雙邊會談,小樣列席旁聽,沒人剝奪她發言權,也沒人給她發言權。

楊杉:「既然談賠償,我就開門見山,先給你報個數,小樣她爸今後幾年的康復治療和修復手術加護理費用,少說也得七八十萬,這賬是醫生算的,不是我編出來訛你的。」

「阿姨,七八十萬我肯定沒有,但您放心,我闖的禍我一定負責到底。」

「別跟我說漂亮話,一點實際意義也沒有。負責這倆字意味著什麼,你明白嗎?你們這些孩子,有些詞兒整天在嘴裡出出進進,可有多少人明白它什麼意思?更掂量不出它的重量。負責?你怎麼負?負得了嗎?除了經濟賠償,我不需要你做任何事。」

「可七八十萬……」

小樣看不了方宇被錢壓得抬不起頭,替他悲哀,更替自己悲哀,頭扭向一邊。

「沒說七八十萬都讓你出,我不是不講理的人,這事不全怪你,小樣至少有一半責任。我不想為難你,出了10萬,再賠20萬,這事就了結,以後我家不會再跟你有任何糾纏。」

「20萬?」

「人都癱了,一共讓你賠30萬,算多嗎?」

「那我只能把奶奶房子賣了。」

小樣情急插話:「那讓奶奶住哪兒?」瞥見楊杉一道寒光射來,提醒她沒有發言權。

楊杉:「怎麼籌錢是你的事。」

「行,阿姨,您意思我清楚了,給我點時間,讓我想想辦法,我儘快答覆您。」

方宇漸遠的背影有些佝僂,小樣看見他肩上無形的重量,一個錯誤足以壓垮一個人,甚至兩個人。

楊杉問到女兒臉上:「你是不覺得我凶神惡煞不講理欺負他?」

「沒有。」

「那你是不是想幫他求情,替他開脫?」

「沒有,我連自己都不開脫。」

這是母親意料之外的答案,第一次,女兒將責難照單全收,帶一股子義無反顧的味道,楊杉真真實實感覺到:小樣變了,但變向何方?她不知道。

向方宇索賠的事兒在楊家內部引起不同凡響。

楊爾:「交通事故科怎麼認定的責任?」

楊杉:「人家說這不是常規交通事故,雙方本來認識,又不是由於意外造成的,很難具體認定,兩邊都有責任,各打五十大板,讓我們自己私下協調,協調不成就訴諸法律。」

楊爾:「那方宇要真賠不出20萬來,你準備打官司嗎?」

楊杉:「沒想好。」

郎心平:「真沒錢,就演算法院判他賠20萬,沒執行能力也白搭。」

楊怡:「他不還有房子可賣嗎?大不了咱申請強制執行。」

青楚:「房子是方奶奶的,強制執行也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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